「老先生,您是荊州名醫韋不凡?」孟慷一揖首,彬彬有禮道。
韋不凡鼠眼一翻,滿臉倨傲道:「老夫正是!」
「你不是!你連你兒子病入膏肓都看不出來!你怎麼會是一代名醫呢?」孟慷搖頭笑道。
此言一出,宛若一石激起千層浪,不止是四周圍觀看熱鬧的百姓,不止是醫學院的小姑娘們,就連韋不凡身邊帶着的那些護衛們都大吃一驚。
韋不凡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過他老奸巨滑,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豎子滿口胡言亂語!譁眾取寵,不足為信!」韋不凡道。
孟慷聳了聳肩膀,從容說道:「這位韋公子瘦如枯骨,弱如扶柳,舉手投足,筋不束骨,脈不制肉,起立傾倚,偏偏又貪花好色,病已入骨髓,恐命不久矣!」
韋不凡面露嘲諷之意,道:「空口無憑!行醫憑的是望聞問切,又不是看相的,你這黃口小兒隨便說幾句,難道我便信了麼?」
孟慷不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剛剛這位韋公子又受了驚嚇,神魂不定,如不及時醫治,恐怕壽元無多!你若不信,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包脈,一聽脈象便知。心包脈弱,氣血兩虛,命不久矣!」
名醫韋不凡巋然不動,他兒子韋名堂卻是通曉些醫理的,忍痛伸手一摸自己的心包脈,臉色頓時劇變。
瞧他這臉色,在場就算再蠢笨的人,也知道那位少年醫者說的看來八九不離十了。
「父親,救我!」韋名堂滿臉駭然,可憐兮兮的哀嚎道。
韋不凡目不斜視,過了半晌才從嘴裏硬生生的蹦出幾個字。
「我兒就算有病,也是被醫學院打出來的病!」
他這麼一說,天哥立刻就不樂意了,一捋袖子就要上前動粗。
孟慷伸手將他按了一按,淡淡道:「打傷你兒子的是我朋友,不關醫學院的事!不如我們來切磋一番醫道,就令公子的病症,你我各出一個方子,比一比誰優誰劣如何?」
「我為什麼要跟你比?」韋不凡心中暗道一聲不妙,這布衣少年步步進逼,已經不知不覺把自己逼到了一個不得不比的境地了。
孟慷微笑道:「醫者不能自醫,對醫治至親也多有顧忌!大家都是醫道中人,相信這個道理您比我要理解深刻得多。我們這番賭鬥,不設賭注,純屬交流,若我的方子僥倖勝出,令郎能因此而得救,豈不是一樁美事?」
孟慷這麼一說,無形之中就把這位韋神醫繞到一個大圈子裏了,他如果不肯賭,就會被人認為是不親,虎毒尚不食子,他又怎麼能背起這般罵名呢!
「好!我便與你賭上一賭!來人,筆墨伺候!老夫行醫三十年,還從未逢過敵手,難得這位少年郎有志氣,老夫便陪你玩上一手!待我勝了你,再挑戰醫學院的高手也不遲!」
韋神醫心中早有定數,因為他確是有真材實學的大醫家,對兒子的病也早就瞭然於胸,只不過一直沒有最好的解決方案,所以懸而未決,本想着到醫學院來踢館,把兒子的病例拋出來,等醫學院解決不了,自己再出手醫治,一局定江山。
很快,有人拿來了筆墨,交給韋神醫和孟慷,兩人各坐一桌,開始唰唰的書寫起藥方來。
片刻之後,兩人幾乎同時抬起頭來。
「山茱萸、地黃、山藥、茯苓、澤瀉、丹皮、附子、肉桂各取百斤,文火精熬三日三夜,熬至三碗水!一飲而盡,可除病根!」
「山茱萸、地黃、山藥、茯苓、澤瀉、丹皮、附子、肉桂各百斤,以文火精熬三天三夜,熬至三碗水!可治癒!」
旁邊有好事之人,對着兩位醫生寫的方子,一字一句的讀了下來。
兩副藥方居然一模一樣,藥材名稱隻字不改,連順序都是一樣的。
只不過兩副藥方的字體不同,那位韋神醫的字體蒼勁兇狠,力透紙背,有一股鷹視狼顧之勢,而孟慷的字跡則中正磊落,流露出一股瀟灑無塵的意韻。
「這不可能!」韋不凡看了一眼對方的藥貼,大驚失色道。
因為這副方子,是他針對兒子的病症,潛心研究了整整十年,直到最近這幾天才下的定論,而這少年才只不過看了兒子一眼,就能寫出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藥方?
難道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韋不凡臉上表情變得極不自然起來。
「等一等,這藥方老夫還沒有完成,還要再添加一味藥材!」韋不凡說罷,一把搶過藥方,又唰唰幾筆添了上去。
孟慷微微皺眉,淡淡道:「是我疏忽了,老先生醫道高明,確實可以再添一味藥材。」
說完之後,他也取過藥方,寥寥幾筆寫了下去。
片刻之後,兩人將完成的藥方交給了旁人,封筆落硯,不再着墨。
眾人仔細的看過去,名醫韋不凡在自己的藥方後面,又添了一味藥材,上面寫着四階穿甲獸內丹一枚,研磨成粉,混服。
而孟慷的那張方子後面,添上的則是很普通的一味藥,甘草煨水,服食一年。
「哈哈!你這少年的醫術也算不錯了,可跟老夫比起來,還是差了些火候啊!甘草煨水,喝一年?依你之言,這病豈不是要多治一年才好!老夫用的這味四階穿甲獸內丹,只需一落肚,我兒的病症立刻就能痊癒!」韋不凡輕捋鼠須,大笑道。
旁邊那幾位醫學館的少女默不做聲了,雖然他們都希望這位少年醫者能贏,但是就眼前的局面來看,確實是差了一些。
甘草是極普通的藥物,便宜得很,而四階穿甲獸的內丹根本就是千金難尋的寶貝,這兩者的價值本就天差地別,藥效當然也截然不同了。
孟慷笑了一笑,也不解釋,道:「如此也罷,就算你贏好了!」
「嗤!笑話!我贏了就是贏了,什麼叫就算?少年郎,你還是回去多學幾天醫術再來獻醜吧!這醫道亦是江湖,不是你們這等小小年紀能廝混的地方!」
這位韋名醫得勝不饒人,居然還開始擺譜教訓起人來了。
「你們醫學院還有沒有更厲害的醫者?如果只有那小子的水平,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從今以後,不如將醫學院關了!或者由我韋不凡坐鎮,改成韋氏醫道館吧!」
韋不凡的笑聲放肆到了極點,偏偏人家是以醫論道,只能以醫術勝之,又不能動武,氣得天哥在一旁吡牙咧嘴,恨不得手起刀落,斬了這臭老頭。
這時,醫學院的大門終於緩緩開了。
從裏面走出了一個蓬頭垢面的老者,一付沒睡醒的樣子。
「喂!你們在吵鬧什麼呢!那老頭,你怎這麼不要臉呢?明明是你輸了卻不自知,你回去撒泡尿照照先吧!」髒老頭喃喃道。
「你說什麼?你憑什麼顛倒黑白!」韋不凡大怒道。
那髒老頭睜開眼皮,瞅了孟慷一眼,搖搖頭道:「你這小子不老實,有妙手,無仁心!你明明知道自己贏了,卻不說出來!你想害死人麼?」
孟慷心中一驚,竟然罕有的低下了頭。
《刺術八篇》學得多了,對生命的漠視也重了許多,若是之前的自己,是不會坐看一條生命隨便消逝的!
一想及此,孟慷頓時汗流浹背,拱手道:「先生說得對!是我孟浪了!」
見這一老一小對話,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韋不凡更生氣了。
「好!好!你們醫學院傷人在先,顛倒黑白在後,無恥之極!無賴之極!你們以為老夫沒有準備麼?」
韋不凡朝後方看了一眼,使了個眼色。
和他一起來的那群護衛之中,一人突然站了出來。
「醫學院名不符實,欺世盜名,大夥別愣着啊!乾脆拆了它的招牌,看他們以後還怎麼騙人!」
這名護衛猛的眨了眨眼睛,跟他一起的幾名黑衣護衛紛紛上前,竟然想要強拆醫學院的招牌。
「混賬!這塊牌匾乃是先帝御賜,誰敢動一下試試?」那髒老頭火了,一指台階下方的眾人,竟然有幾分凜凜生威的氣度。
這髒老頭明明不會武功,境界極低,可是他這一吼之下,卻正氣凜然,不怒自威,讓人不敢侵犯。
孟慷眼神一亮,立刻大步上前,高聲道:「誰說醫學館欺世盜名了!韋不凡!明明是你輸了,大家見你掙得醫名不易,給你留幾分面子而已!」
「你兒子體弱多年,一顆穿甲獸內丹下去,他虛不受補,立刻就要一命嗚呼!我用甘草緩補之法,雖然緩慢,卻是能讓他真正活命的良方!你身為醫者,豈會不明藥理?顛倒黑白,裝作不知的人是你吧!」
孟慷這幾句話,當眾揭開了謎底,說得韋不凡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不錯!你身為人父,卻為了爭勝負,寧願在兒子身上一味下猛藥,是何居心?虎毒尚不食子,你此等醫德,配得上醫者父母心這幾個字麼?」髒老頭出口狠厲,句句誅心,說得韋不凡瞠目結舌,無地自容。
就連坐在地上的韋名堂都一臉愕然的望着老父,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不信任。
「我,我只是一時不查而已!你們醫學院欺負人!一老一少兩代名醫合力對付老夫一人,慌亂之中出了點小錯,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韋名醫繼續狡辯道。
聽到這句話,一旁的天哥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一個人突然跟失心瘋似的大笑,頓時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連韋不凡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了,老夫在這吃癟,他傻笑個什麼?
「笑,笑死我了!什麼兩代名醫大戰你一人!你這老頭還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我看你丫不是醫生,是賣狗皮膏藥的吧!」
「這傢伙,他!哈哈!哪裏是什麼一代名醫,他是來報考醫學院的,連人家門檻都沒進呢!」天哥一指孟慷道。
「連個預考生都比不過,您老人家還是別當醫生了,好好的干賣狗皮膏藥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吧!我看好你喲!」
天哥這一番話,頓時逗得四周看熱鬧的老百姓們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韋不凡呆若木雞,怔怔的看了一眼孟慷,突然怪叫一聲,掩面而逃!
這上京城,他大概是再也不願意來了!
aa2705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