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92章 誰是趙無憂

    趙無憂輕笑,「你在等人?」

    簡衍疾步行來,二話不說便將她擁在懷中,眉頭緊蹙,雙眸重重的合上。這表情,宛若珍貴之物失而復得。他抱得很緊,似乎恨不能將趙無憂揉碎在自己懷裏。

    「我此生唯一想等的人,除了你還是你,再無旁人。」他話語低柔,仍舊不肯鬆手,抱緊了趙無憂如同守着自己最心愛之物。

    趙無憂輕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呢?」

    簡衍不撒手,貪婪的嗅着她身上幽幽的梨花清香,「無論我變成什麼樣,我此生唯一所求便是你。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合歡,你別不理我。」

    聞言,趙無憂輕嘆,「你我乃是青梅竹馬,我怎會不理你,你別胡思亂想。」

    「那日的事情,是我魯莽唐突了,沒考慮到你的實際情況,提出了過分的要求。」簡衍眉心緊皺,「以後,我再也不會這般唐突。我會一直等,我願意等你,縱然是一生的時間。」

    趙無憂羽睫微揚,輕輕推開了他,只是清淺的吐出一口氣。

    「你不信?」簡衍抬手起誓,「我簡衍願意對天起誓,來日若——」

    「不消起誓。」趙無憂忙道,俄而散了臉上的僵硬,淡淡然一笑,「你該知道,這世上我也許會懷疑任何人,但我一直都信你。簡衍,你知道要讓我信任一個人有多難嗎?」

    簡衍點點頭,拉着她去一旁坐下。

    風過鬢髮,撩動誰人心腸?

    這一眼望去,風景何其秀麗。碧波萬里,波光嶙峋。望江台上風光正好,閒適而愜意。二人迎面而坐,真當是暖風熏得遊人醉。

    「那日自你走後,我便反省了很久。合歡,對不起,我不該強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簡衍面色微青,「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明白你的擔負。我只是覺得,身為一個男人,如果眼睜睜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子,這般辛苦實在是我無能。」

    趙無憂面色微緊,「簡衍,我們今日便不說這些吧!」

    簡衍道,「合歡,你聽我把話說完。」

    他繼續說,「以後,我不會為難你,只要你想做的,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幫你。不管要多少年,我都會陪着你。你想要的,我都幫你去爭取。」

    「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趙無憂輕嘆一聲,「簡衍,我今日來找你,不是為了這些。這事兒,我早就、早就拋諸腦後了。」

    簡衍點點頭,「這段日子,我也想去尚書府,與你登門道歉。可是到了門口,見着尚書府大門緊閉,我不敢擾了你的安靜。所有人都說,你病得很重,我也想進去看你,然則我知道你的脾氣,若然不願見我反而惹你生氣。」

    趙無憂望着他,眸中晦暗難明。她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仿佛要將他刻在眼底深處。

    「你這樣看着我作甚?」簡衍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當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回過神,趙無憂低頭,面色無溫,想了很久才問道,「簡衍,你為何要喜歡我?我有什麼好?」

    「這種事,還有問為什麼的嗎?」簡衍愣了愣,繼而笑得有些憨厚,面上微微泛着紅,「喜歡就是喜歡,緣分到了怎麼都躲不開。合歡,你——你可有一點點喜歡我?」

    趙無憂望着他,那雙期許的眸,染着波光嶙峋,就這麼眼巴巴的等着她的答案。

    「很重要嗎?」趙無憂問。

    「很重要!」這是他的答案。

    趙無憂苦笑,「我喜歡你,但是——」

    「好了!」簡衍笑了笑,「有你這句話便夠了。」

    「簡衍,我所謂的喜歡,並不是你所想的兒女私情。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我從小一塊長大。我沒什麼朋友,也沒什麼親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有人敬畏我,害怕我爹的權勢,一個個都遠離我。久而久之,我也不屑與任何人當朋友,唯有你除外。」她低眉,「你對我而言,有不一樣的意義。」

    「不管你能否聽懂,我只能告訴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婚嫁,也不可能有未來和幸福。我不想耽誤你,你也不該因為我而被耽誤。好好的去愛一個人,愛一個能回報你的人,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值得,也不應該!」

    簡衍笑得淒涼,「你這是第二次拒絕我。」

    「就算還有第三次,我還是一樣的答案。」趙無憂道,「我給不了任何人幸福。」

    「那我給你幸福。」簡衍盯着她。

    趙無憂搖搖頭,「我也不要任何人的給予,你沒聽到天下人是怎麼唾罵趙家人嗎?所謂奸臣當道的國,說的不就是我和我爹嗎?你若是與我在一處,來日總是會被連累。你就當是為了讓我心安,不要再攙和進來。」

    「這話你說過多回!」簡衍道。

    趙無憂陡然冷了音色,似乎是發了脾氣,「可你都當我的話是耳旁風,一次都沒有聽見去。」

    簡衍駭然怔在當場,趙無憂的臉色極為難看,一雙冰冷的眸,染盡狠戾與無溫。這不像平日裏的趙無憂,反倒有些像她爹的脾氣。眸中狠戾,殺氣騰騰。

    許是意識到自己發了脾氣,趙無憂快速斂了眸色,起身走到欄杆處,背對着身後的簡衍。

    簡衍愣了愣,默默起身站在她身邊,「合歡,你怎麼了?」

    「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趙無憂抿唇,遙看江水連綿,「簡衍,這是我最後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與你說這句話,不要再攙和進來,否則我不知道來日該如何面對你。」

    「合歡?」簡衍頓了頓。

    下一刻,趙無憂轉身抱緊了他,「答應我,別再為我做任何事。我不想到了最後,連你都失去。」

    簡衍極是高興的抱着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她的輕顫。眉心微皺,簡衍低低的開口,「合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若是我能幫你——」

    「你什麼都不做,便是幫我。」她直起身子,抬頭看他,「簡衍,答應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簡衍點點頭,「唯有對你的承諾,我將銘記在心。今日的感覺,我也會記住一輩子。」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那便最好。」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簡衍環顧四周,「你為何會跟東廠的人在一起?你不是在養病嗎?你的病,好了嗎?」

    「我這副身子,你還不清楚嗎?」趙無憂苦笑,「我沒什麼事,我來找你只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簡衍點點頭,「你說。只要你讓我做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趙無憂含笑望着他,眸光幽幽,心頭微沉。

    ……

    從臨江樓出來,趙無憂的心情似乎有些陰鬱。簡衍站在門口,目送趙無憂上馬車。

    趙無憂回頭,勉強扯了唇一笑。

    馬車漸行漸遠,趙無憂面無表情的靠在車壁處,心裏空落落的。指尖輕輕的挑開車窗簾子,誰也不知道這青布馬車裏,到底是誰。東廠的事兒,誰敢瞎打聽。

    回到東廠,趙無憂便一直坐在花園的亭子裏,一襲藏藍色的飛魚服,襯得她素白的肌膚,在微光里泛着剔透瑩白。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一直坐在那裏,不言不語,仿佛泥塑木雕,沒有半點情緒浮動。

    這樣的趙無憂,沈言也是第一次見到。

    安靜得宛若空氣,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沈言想着,約莫越聰明的人,越喜歡這樣的老僧入定吧!

    穆百里入了宮,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這趙無憂不吃不喝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姿態,讓沈言都覺得有些心裏瘮的慌。探子來報,說是京城裏有異常的兵馬調動,沈言心驚,急忙趕去處理公務。

    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眼趙無憂,趙無憂遠遠的望着那輪逐漸落下的日頭,好像要把自己坐化當場。

    及至夜幕降臨,穆百里才回來。

    「一直坐在那裏?」穆百里一愣,「她今日沒什麼安排?沒讓你做什麼?」

    沈言搖頭,「回督主的話,沒有!趙大人只是去臨江樓見了簡衍,而後便一直坐在這裏,不吃不喝,好像神遊太虛了一般。」

    穆百里若有所思的望着趙無憂,她很少有這樣的狀態。

    「只是見了簡衍?回來之後便成了這副模樣?」穆百里凝眉,「他們說了什麼?」

    沈言俯首,「趙大人不許卑職靠近,卑職——不知!」

    「下去吧!」穆百里道,「去準備點吃的,送到房裏來。」

    語罷,他疾步朝着她走去。

    「這日升看日落,你禮部尚書的位置不想要了?」穆百里抬步走進亭子。

    趙無憂羽睫微垂,昏暗中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只聽得她幽幽的說道,「穆百里,人是不是非得要無情無義,才能安心的活着?」

    濃墨重彩的臉色,沒有半點情緒浮動。他只是望着她,對於她突然的改變,有些奇怪,「你和簡衍說了什麼?」

    「沒什麼?」她起身便走。

    「趙無憂。」穆百里喊了一聲。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你以為我在想什麼?想人生之事而感慨萬千?落寞而孤獨,一時想不開?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她繼續往前走。

    穆百里若有所思,她的確不是悲春憫秋之人,那麼她到底在想什麼?越靠近,越覺得趙無憂是個謎。無解的謎!

    趙無憂前腳進門,沈言後腳便將飯食送了進來。

    「督主吩咐,請趙大人務必吃兩口,免得身子受不住。」沈言行禮,畢恭畢敬的退下。

    趙無憂靜靜的坐在那裏,看着案上的飯菜。伸手端起飯碗,如同嚼蠟般吃着。

    穆百里走了進來,見她又將碗筷放了回去,「不好吃?」

    「沒胃口罷了!」趙無憂輕嘆一聲。

    下一刻,她羽睫微揚。

    穆百里竟然端起了飯碗,親自餵她,「張嘴!」

    她一怔,「你發什麼瘋?」

    「怕本座毒死你?不敢吃東廠的東西?」他問。

    趙無憂搖頭,「要毒死也該在外頭,不必拉回東廠再下毒。」

    「那便是了!」穆百里為她夾菜,「人是鐵飯是鋼,你這副病怏怏的身子,若還不好好吃飯,約莫跟毒死你沒什麼區別。到時候死在東廠,本座還得落一個殺人之名。」

    她張嘴,看着他將飯食餵到她嘴裏,「我爹都沒餵過我。」

    「所以本座不是你爹。」他反唇相譏。

    她險些笑出聲來,眼底染着少許光亮,「穆百里,其實你若不當太監,當個正兒八經的男人,就憑你這哄人的功夫,能讓你的女人為你死心塌地。」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穆百里還真是有耐心,竟然餵她吃飯。

    外頭皆傳,東廠提督、司禮監首座穆百里,以殺人取樂,好剝皮製骨笛,尤對漂亮的手足感興趣。可你看看,眼前的穆百里,遮掩得多好。

    這分明是個好男人,人品相貌,都挑不出錯處。

    趙無憂望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笑什麼?」穆百里問,容色淡淡的,口吻也是淡淡的。

    趙無憂道,「我當你只會殺人,卻原來哄人的功夫比殺人更好。穆百里,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待我這麼好,真的不怕動心嗎?你要知道,你與我這種人若是動了心,那就是劫,就是死劫。」

    穆百里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的碗筷,「難道看你餓死嗎?」

    「我要聽的,不是這句話。」趙無憂望着他,「說吧。」

    穆百里低頭一笑,「趙大人果然是慧眼如炬,這眼睛實在太毒。」他將袖中的令牌取出,放在了桌案上,「雖說你與本座的承諾不值錢,但是現如今趙大人應該審時度勢,兌現承諾。」

    「東西在素兮身上,只要她回來,我就給你。」趙無憂盯着他。

    「所以趙大人不但要本座幫着你奪回尚書之位,驅除冒名頂替之人,還要本座幫你找丟失的狗?」穆百里眯起危險的眸子。

    趙無憂勾唇笑得邪魅,「督主裝得一點都不像。」

    穆百里輕笑,「比起趙大人的演技,到底是棋差一着。」他又端起碗筷,溫柔的與她餵飯。就如同對待自己的寶貝疙瘩,眼睛裏、嘴角邊,皆是滿滿笑意。

    若不是心裏清楚,只怕此刻趙無憂都會淪陷。

    「你讓簡衍幫你辦事,是因為你不信任東廠?」穆百里望着她。

    趙無憂斂眸,笑得有些艱澀。

    她沒有回答,仿佛也不想回答。

    「趙大人不問一問,本座為何把令牌帶回來了?」穆百里開口。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搖着頭不願再吃。他也知道,她本來就吃得少,便也放下碗筷,去給她盛了一小碗湯。而後,又開始餵她喝湯。

    「想必皇上是要東廠處理好雲華州的瘟疫,所以全權處置,可先斬後奏。」趙無憂仿佛什麼都知道。


    穆百里一笑,「趙大人這麼聰明,為何每每在皇上跟前,總愛裝糊塗呢?」

    「應該說,是督主您總愛裝糊塗。皇上跟前那麼機靈的一個人,到了我這裏就變成了一問三不知。穆百里,你到底想從我嘴裏掏出什麼?」趙無憂笑問。

    穆百里輕嘆,「女人太聰明,真當造孽。」

    「在世人跟前,我可不是女人。」的確,她趙無憂可是禮部尚書,丞相府的獨子,怎麼可能是女人呢!

    這麼一想,的確如此。

    「你什麼時候走?」趙無憂接過他手中的湯盅。

    穆百里望着她,臉上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只要雲華州來了消息,馬上就走。」瘟疫可耽擱不得,縱然是皇帝,也害怕這種無妄之災。在天災面前,誰都無能為力。

    「這麼快?」趙無憂抿唇。

    「趙大人捨不得本座?」穆百里勾唇笑得魅惑。

    趙無憂斜睨他一眼,「督主這樣看着我,會讓我以為,你到時候得帶着我一起走。」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是趙大人讓本座把令牌交還皇上的,可本座突然想起來,似乎忘了提及趙大人交代之事。」穆百里一臉懊惱。

    「你對皇上說了什麼?」趙無憂一愣,糟了,這死太監必定耍了花樣。

    穆百里笑了笑,「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說趙大人雖然遇見了難處,但有東廠在,兩日之內必定有消息。身為皇上的奴才,自當為皇上分憂。趙大人不會怪本座實話實說吧?這欺君罔上之罪,本座可擔不起。」

    得,沒欺君罔上,也沒出賣她。

    他只是給了所有人一個緩衝的時間,兌現了對趙無憂的承諾。

    果然是老奸巨猾!

    趙無憂揉着眉心,「穆百里,我頭疼。」

    他起身,極為默契的走到她的身後,溫熱的指腹輕輕摁在她的太陽穴上。她靠在他身上,由着他輕柔的為自己揉着,微微泛起了困意。

    在外人看來,這不是敵人的敵人,相處模式實在太和諧,和諧得讓人心裏發慌。

    今日的和平共處,來日的手下無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彼此?

    「你確定,簡衍能擺平?」穆百里問。

    趙無憂呵笑兩聲,「你不是說了?我自己養的狗,豈能聞不出主人的味道。」

    「拭目以待!」穆百里笑得涼涼的。

    他倒要看看,趙無憂怎麼能不費一兵一卒,甚至於不曾現身,便讓那冒牌貨就此消失不見。

    是的,拭目以待吧!

    夜色極好,果然是月黑風高殺人夜。

    自打從尚書府回來,王介便一直心中存疑,雖說也沒什麼確切證據,可一想到趙無憂那些異於尋常之處,總覺得這京城裏都怪怪的。

    哪兒怪怪的呢?

    比如穆百里去哪了?怎麼剛回城?

    到底是誰敢去夜盜皇宮,把皇帝的藥方偷走了?

    再加上趙無憂一些反常的舉動……

    王介越發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這樁樁件件的加在一處,似乎藏着什麼陰謀。這東西讓王介覺得不安,莫名的擔慮不已。要知道,大鄴朝廷,局勢複雜,這多方黨羽各自為政,若是站錯了陣營,就會變成第二個章濤。

    章家是怎麼被趙家清剿乾淨的,王介心知肚明,可不敢赴其後塵。

    今夜,他也沒有回家,心裏隱隱有種感覺,好像應該等一等。

    果不其然,到了下半夜時分,外頭有人來報,說是有客到。

    王介急急忙忙的出去相迎,一顆心才算稍稍落地。

    簡衍半夜出門,極是小心的去了五城兵馬司,早前他就讓人盯着,發覺這王介壓根沒有回家,今夜便留在了司衙之內。

    披着斗篷,叩門而入。

    簡衍走得有些匆忙,氣息喘喘的。這一介書儒,緊趕慢趕的去了正廳。

    哪知到了正廳,當下愣住。

    趙無憂和王介早已在廳中等候,似乎已經猜想到,他會趕來。

    「簡公子。」王介起身。

    簡衍愣了愣,當即回過神,俯身作揖,「王指揮使。」視線落在趙無憂身上時,簡衍面上一緊,「無憂,你為何在此?你不是告訴我——讓我瞧瞧的過來嗎?怎麼你自己反倒先來了?」

    趙無憂冷哼,繼而輕咳兩聲,「簡衍,你被騙了。那個讓你過來的人,並非是我,而是東廠的爪牙。他們沆瀣一氣,準備用假的趙無憂來取代我。」

    「假的?」簡衍眸色微恙,轉而望着一旁的王介。

    王介點點頭,表示趙無憂所言不虛。

    簡衍深吸一口氣,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趙無憂。到底誰才是真的趙無憂,簡衍應該很清楚。青梅竹馬這麼多年,趙無憂所有的秘密,他基本都知道。當然,除了朝廷之事。

    「你說,你是真的無憂?」簡衍上下仔細的打量着趙無憂。

    趙無憂起身,「怎麼,你懷疑我是假的?」

    簡衍笑得涼薄,「是不是趙無憂,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的容貌與身段,與趙無憂極為相似,可你的聲音不對。」

    「這段時日我重病在身,你又不是不知道。」趙無憂輕咳着。

    「無憂的病,我比誰都清楚,你瞞不了我。」簡衍緩步上前,「兩個趙無憂,兩個我都見着了。相較之下,那個趙無憂倒是比你相似得多。若按照十分計算,她算九分,你最多七分。」

    「是嗎?」趙無憂冷笑,「你認定我是假的?」

    此言一出,王介下意識的握緊了腰間佩劍。

    兩個趙無憂,到底孰真孰假?還有一個,他沒見着,但是簡衍見過,如果連簡衍都分辨不出到底誰才是趙無憂,估計還真能瞞天過海。

    「是真是假,我心裏很清楚。」簡衍眸色幽幽,「你說你是真的趙無憂,那你此行是為何?」

    「與你一樣。」趙無憂道,「都是為了抓住假的趙無憂,免得驚了皇上,惹得京城動亂。」

    簡衍望着王介,「所以,你們要抓東廠那位?」

    王介心頭存疑,怎麼趙無憂會和東廠的人攪合在一起?不是病重嗎?病重不得養着,反而四處跑?這倒是有些說不過去。

    可現在的狀況是:他到底該抓誰?

    「你敢不敢讓我摸摸你的臉?看看你是不是帶着皮面。」簡衍步步逼近。

    趙無憂冷笑,「簡衍,我沒想到你我十數年的交情,最後你竟然懷疑我是假的。既然如此,那你我便沒什麼可說了。」語罷,趙無憂起身,「王指揮使,此事就交給你。務必把假的趙無憂給我抓起來,我倒要看看東廠還想玩什麼花樣。」

    「不是東廠要玩花樣,而是你!」簡衍冷笑,「無憂很少喝茶,尤其是重病之際。而你呢?」

    王介瞧一眼桌案上的茶盞,冷劍當即出鞘,「你是假的?」

    「放肆!」趙無憂厲喝,「你們不分黑白,是非顛倒。不去抓假的趙無憂,反倒要在這裏對付我?王介,你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聽一個書生在這裏信口雌黃,就要背叛我?」

    「這不是背叛,如果信了你,那才是背叛!」簡衍退後一步,「王大人,抓住他!我敢用性命擔保,他一定是假的!無憂什麼樣子,我比誰都清楚!形似而神不似,哼!抓住他!」

    「好!」王介伸手便打算扣住趙無憂。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間屋瓦崩裂,憑空落下一批黑衣人。

    王介心下一驚,慌忙反手扣住簡衍,急速飛出正廳,當下厲喝一聲,「來人!有刺客!」

    頃刻間,五城兵馬司內的值守官兵,快速奔來,將此處團團包圍。

    彎弓上箭,王介咬牙切齒,「放箭!」

    要知道,兩個趙無憂的事必須儘快解決,否則傳揚出去勢必釀成大禍。他們想跑,王介自然不答應。這五城兵馬司的地界,還讓人跑了,說出去不得讓人笑掉大牙,覺得他這個指揮使當得真夠無能嗎?

    萬箭齊發,黑衣人齊刷刷的包圍趙無憂。

    以人為盾牌,擋去利箭,而後由一名黑衣人挾了趙無憂飛上屋脊,快速消失在黑夜裏。

    王介憤然,「給我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音落,大批官軍衝出司衙,急追而去。

    可夜色茫茫,上哪兒去找他們呢?

    簡衍冷冷的站在原地,望着空蕩蕩的屋脊,眸色幽沉,「沒想到,讓他們跑了。」

    「既然他是假的,那麼趙大人應該是在東廠無疑。只不過,東廠這一次怎麼如此好心?」他可不相信穆百里是個善人。

    「這就是無憂的本事,他們之間應該有所約定,要不就是穆百里在無憂身上有所求。」簡衍低頭輕嘆一聲,「可惜,我沒能幫無憂把這奸賊抓住,千刀萬剮。」

    王介長長吐出一口氣,「好歹及時止損。」

    縱身飛躍,落在屋脊上,借着月色他發現屋頂上有些血跡。起身環顧四周,那血跡落在司衙後頭的小巷裏,大批的官軍循着血跡去追,到了拐角處卻又什麼都沒了。

    翻身落下,王介凝眉,「他們受傷了。」只是不知,是黑衣人還是那個冒牌的趙無憂。

    「權且不管是誰受傷了,還是先把無憂從東廠接回來吧!」簡衍若有所思。

    王介點點頭,趙家跟東廠素來勢如水火,讓趙無憂一直落在穆百里手裏,誰都不會放心的。二人輕車簡行,也不敢帶着人,免得驚了宮裏。

    趙無憂似乎早就料到,當夜便一直沒睡,一直都等着。

    沈言來報的時候,趙無憂抬步就往外走。

    途徑穆百里的書房,他屋子裏的燈還亮着,可見他在漏夜批折。所有人只看到他們的風風光光,可曾想過旁人安歇,他們卻得日日夜夜都提心弔膽。盡職盡責的同時,還得防備着一切陰謀詭計。因為你不知道,哪天忽然就從巔峰墜落。

    高處不勝寒,而墜落之時,便是粉身碎骨之時。

    「趙大人要進去嗎?」沈言問。

    陸國安就守在門外,蹙眉望着不言不語的趙無憂。

    趙無憂握緊腰間佩劍,什麼都沒說,抬步離開。

    進去說什麼?

    道個別?

    還是說聲謝謝?

    似乎都沒有這個必要,反正以後,他們還是敵人。

    陸國安輕叩房門,「督主,趙大人走了。」

    屋內沒有聲音,良久才傳出一句,「知道了。」口吻淡淡的,似乎很不以為意。其實也沒什麼,她遲早是要走的。既不是東廠的人,也不是他的什麼人,怎麼可能留在東廠太久呢?

    只不過平素能說得上話的人,又少了一個。

    趙無憂走到東廠門口,便看見王介和簡衍等在外頭。

    回眸望着巍峨的東廠門楣,趙無憂想着回東廠就跟回娘家似的,怎麼越發稔熟了呢?保不齊再住幾日,她這自然熟的本事,會把東廠當成自己的尚書府。

    「無憂!」簡衍上前,一臉欣喜,「趕緊回家吧!」

    趙無憂點點頭。

    王介行禮,「趙大人,你沒事吧?」

    夜風吹得她難免咳嗽,趙無憂擺擺手,「無妨,只不過煩勞指揮使近日來注意一下,若是有人從雲華州過來,務必隔離在外,不許入城。」

    這是她下的第一道命令。

    王介俯首,「是!」

    「還有,派人出城候着。最好喬裝易容,別被人看出來。若是發現雲箏等人的蹤跡,馬上來報。」趙無憂想了很久,總覺得無極宮應該還沒對雲箏他們動手。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真的奇准無比。

    王介撩開車簾,「下官明白!」

    趙無憂獨自一人留在東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誰都該猜到,必定是出了事。

    何止是出了事,趙無憂險些把命丟了。

    豈不知素兮,竟又回到了那個莊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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