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女兒的驚人發言,柳忠正單手捂臉,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一聲不吭。
別看柳夏祭平時彬彬有禮、進退有節,但如果把她當作毫無脾氣的傻女孩兒那就大錯特錯了。她的禮貌和溫柔,只不過是她的驕傲使然罷了,一旦有人威脅到她的驕傲,她便會不留情面的還擊。
比如面對張若凡那傢伙的時候,柳夏祭就從來不懂什麼叫禮貌和溫柔,直把擊敗他當做最大的快樂!
「糟糕?哈哈哈,你口氣不小心。」馬尚魄嘴角抽搐,勉強的笑出了聲,「那好啊,你倒是說說,我的計劃為什麼糟糕?」
「很簡單。因為您自己就是這樣認為的。」柳夏祭給出了一個啼笑皆非的回答。
「哈?我認為自己的計劃很糟糕?閨女,你腦子壞了嗎?」馬尚魄被逗笑了。
不僅是他,連柳忠正都被女兒的回答嚇了一跳,趕忙過來打圓場:「喂,夏祭,你別亂說……老馬,你別介意啊,她只是隨便說說。」
「不,爸爸,我是認真的。」柳夏祭執着的說,「馬叔叔,您認為自己的計劃很糟糕,我說的對吧,對吧?」
「……」馬尚魄不答。
柳夏祭的每說一個字,他的笑容就僵硬一分,再沒有開始的那份遊刃有餘了。
「喂,夏祭,別再說了!」柳忠正眉頭緊皺,生怕女兒把馬尚魄逼急了。
「馬叔叔,實際上,比起您的計劃,您對自己更失望吧?」
「別說了!」
對於父親的責令,柳夏祭充耳不聞,繼續用溫柔似水的口吻說着尖酸刻薄的話:「您認為自己被兇手玩弄於鼓掌之間,甚至,您認為自己是個廢物,對嗎?」
「柳夏祭,你給我閉嘴!」柳忠正憤怒的命令着,恨不能馬上堵住女兒胡說八道的破嘴。
「等等……老柳,你別搗亂。」馬尚魄揮了揮手,示意柳忠正坐回去,然後他認真的盯着柳夏祭的眼睛,犀利的眼神猶如叢林餓豹,只要獵物露出一點破綻,他立刻就會撲上去咬斷對方的脖子。
「閨女,我問你。」馬尚魄用低沉的嗓音問,「你這些話都是認真的嗎?是從我給你的情報分析出來的嗎?還是說,你只是在單純的挑釁我?」
「呵呵,馬叔叔,其實您不用害怕的。」柳夏祭答非所問,反而笑嘻嘻的安慰起了對方,「今天的談話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所以,你可以暢所欲言,我願意當你的傾聽者。」
「你……」凝重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馬尚魄嚇人的表情驟然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比暢快的笑容,「哈哈哈哈,老柳,你這女兒不錯!非常不錯!我太喜歡她了!」
「啊?」柳忠正呆呆的張着嘴巴,完全搞不懂狀況。
馬尚魄的笑容真誠而自然,自從接手了這個案子,印象中,柳忠正已經很久沒見他露出如此爽朗的笑容了。他仿佛終於找到了知己,那股高興勁兒連柳忠正都能感覺得到。
女兒劈頭蓋臉給馬尚魄一頓臭罵,怎麼馬尚魄反而開心了?柳忠正想不通……
「爸爸,其實很簡單啦。」柳夏祭體貼的向迷茫的父親解釋着,「如果馬叔叔對自己的計劃很滿意,沒有任何疑問和顧慮,那麼,今天我就不會坐在這兒了吧?既然馬叔叔想要得到我的看法,那也就意味着,他對自己的判斷失去了信心,希望徵求別人的意見。」
「唔……你說的對。」聽了女兒三言兩語的解釋,柳忠正似乎懂了什麼。
他用愧疚的目光看着一臉和善笑容的馬尚魄,心中有點不是滋味——作為馬尚魄的好友兼同僚,他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心中的焦慮和擔心,還要靠女兒來點破。
「這一點從馬叔叔憔悴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來……馬叔叔,您最近一定睡不好吧?還請您千萬注意身體啊。」
「嗯、嗯。」馬尚魄點了點頭,無言以對。
他和柳夏祭只見面不到一個小時,交流也僅限於幾句無關痛癢的聊天,但柳夏祭竟看破了他藏在心中的顧慮和擔憂,一語道破困擾他多日的疚疾,這是何等敏銳的洞察力?要是讓她去審問犯人,犯人哪裏還有機會說謊,恐怕幾句話就她揭穿老底兒了吧。
不僅如此,這女孩兒還十分善解人意,智商和情商都是上乘水準。
都說女兒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此時此刻,柳夏祭對馬尚魄的關心好似雪中送炭,讓他心力憔悴的神經得到了充分的安慰。馬尚魄不由得暗自感嘆,要是柳夏祭是他女兒那該有多好……
「馬叔叔,讓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吧。」察覺到氣氛恢復正常,柳夏祭話鋒一轉,拋出了更為勁爆的發言,「我猜,您的計劃不僅失敗了,而且,你們也沒能抓到后街殺人案的真兇吧?」
死在體育館的那名學生,全樹光他並非真兇,他只是個替死鬼——這才是柳夏祭真正得出的結論,這才是她利用敏銳洞察力給出的回答!
真正的兇手並沒有伏法,他仍然逍遙法外!
「什麼?夏祭,你、你別胡說……」
聽到女兒無端的猜測,柳忠正剛想發作,可不免有些遲疑。有了之前的經驗,他知道女兒的發言並非無的放矢,一定有其理由,但是……
無論如何,柳夏祭的發言都太過離譜——警方沒能抓到后街殺人案的真兇?開什麼玩笑!全樹光已經死亡,警方也已經明確認定他為后街殺人案的兇手,難道這都不算抓住兇手嗎?
不……柳忠正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雖然幾率很小,雖然那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兒,但,假如全樹光不是兇手呢?
如果全樹光不是兇手,那麼,柳夏祭的發言就有了根據,如此一來,馬尚魄結案後所表現出的異常的焦慮和擔憂也就合情合理了!
馬尚魄認為,兇手並不是全樹光!所以,他才怨恨自己,埋怨自己的無能,憎惡自己的失敗!
「呵呵,爸爸,看來你也想通了呢。」柳夏祭玩笑的拍了拍父親的大腿,「看樣子我猜對了,雖然我沒有證據,但全樹光並不是真兇。」
「不,閨女,你這話太絕對了。」馬尚魄揉了揉睏倦的眼睛,打起精神解釋着,「無論是從事實上說,還是從程序上說,全樹光都已經明確被認定為兇手,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是……」
「只是,您心有懷疑,認為自己的計劃被兇手利用,全樹光只不過是兇手故意推出來的替罪羔羊,是犧牲品,對吧?」柳夏祭恰到好處的接過了話茬兒。
「嘿,閨女,跟你說話真省事兒!什麼你都知道,我都不用給你解釋了。」馬尚魄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找到了值得去掏心掏肺的知己,馬尚魄真想跟柳夏祭好好嘮上個三天三夜,把肚子裏那點兒墨水全都吐出來,可是,他並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事態發展,遠遠出乎他的預料。
「隊長!隊長!」突然,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撞開了房門,連招呼都不打,慌慌張張的喊着。
「小李,你怎麼來了?」馬尚魄神色不悅,冷冷的說,「我說過我在會客,有什麼事你們自己處理就好,不要來打擾我。」
「這個……抱歉,馬隊長,我也不想打擾你,可是……出大事兒了!」被喊作小李子的少年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你慌什麼,難道天塌下來了不成?」馬尚魄白了他一眼,擺出官架子,沒半點緊張感。
「民人大街,民人大街上……」小李急得滿頭是汗,結結巴巴的說。
「民人大街,怎麼了?」
「民人大街出現了生物罪犯!」小李幾乎吼了出來,「聽說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了!隊長,我、我們必須得採取行動!」
「你說什麼?」馬尚魄一驚,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民人大街是華京市最繁華的街道,一旦有生物罪犯在那裏為非作歹,後不堪設想!
「我們走!」二話不說,馬尚魄披上外衣就走。
「我也去!」柳夏祭跟着表態。
「胡鬧!你乖乖給我回家去!」柳忠正大手一揮,生氣的命令道。
他們是去抓犯人,又不是去過家家,就算柳夏祭洞察力敏銳,也沒力量對付真正凶神惡煞的生物罪犯吧,要是她跟着去,不僅她自己有危險,還會給他們添麻煩!
「不行!我要去!」柳夏祭倔強的與父親對視,說什麼都不退讓。
「哈哈,勇氣可嘉!閨女,看來你將來也是個狠茬子。」見狀,馬尚魄自作主張的替柳忠正拿了主意,「走,跟叔去見識見識吧!你別看叔眼力沒你好,但手底下的功夫絕對可靠!那不開眼的生物罪犯沒幾分鐘活路了!」
「太好了!謝謝馬叔叔!」柳夏祭高興的說。
雖然一直幫父親出主意,抓犯人,可實際上,柳夏祭一次都沒有真正參與過抓捕行動,她非常想親眼見識見識所謂的生物罪犯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生物。
他們究竟是喪心病狂的罪犯,還是跟普通人一樣,只不過是擁有特殊力量的人類而已?
她想知道答案!
如果是前者,她今後就可以毫不憐憫的將這些壞人統統消滅,對待失去理智的瘋子,根本不需要憐憫,殺了他們才是最大的仁慈。
可如果是後者……
如果,他們只是普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