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莫有些凌亂,現在的和尚都這麼與時俱進嗎?玩着平板電腦也就罷了,竟然連抄佛經這種事都要別人幫忙。
覺離似是看出了陳莫的心思,一臉不屑地在平板上寫到:「我不是佛祖,我只是個和尚,還是個小和尚!」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得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才能抄。」陳莫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抄佛經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他那一手好字,除了要歸功於老媽天天逼着畫符寫咒之外,還要謝謝陳老爺子夜以繼日地逼着他抄寫佛經。雖然這十三經抄十三遍聽上去有些嚇人,不過真抄起來,也就是幾天的工夫而已。
覺離一臉奸滑地笑了笑,抬手寫到:「嘿嘿,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不想當好人成嗎?」陳莫在心中暗暗叫着,臉上還得堆着笑臉說道:「覺離,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凡相大師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吧?」
覺離快步走到了櫃枱,一屁股就將張忠琪從電腦椅上擠飛了出去,要不是牆壁擋着張忠琪,估計他還會飛得更遠。
張雪正擔心張忠琪會發飈呢,卻是沒有想到這個傢伙卻像是變了性似的乖乖拍拍屁股站到了一旁。
張雪一臉鄙夷地看着張忠琪問道:「你沒事吧?」
張忠琪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默默走到了張雪身旁,低聲說道:「姐,我不想當兵了。」
「嗯?」張雪一臉不解地看着張忠琪。
張忠琪一臉崇拜地看着陳莫說道:「姐夫身邊的人,都太牛了,我想……留下來跟着長長見識。」
「瞎說什麼!一邊呆着!」張雪生氣地瞪了張忠琪一眼,待她發覺陳莫正在全神貫注地看着覺離打字的時候,她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同時臉上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陳莫自認為打字不算慢得了,平常在遊戲裏邊和人開個罵仗什麼的也算一流。但是跟覺離一比,他簡直就是個渣。
覺離用着五筆輸入法不說,而且還是盲打。他的盲打並不僅僅是不看鍵盤那種,而是連屏幕都不瞅那種。他就那樣一邊仰着腦袋思考着,一邊在電腦上敲打着。
待覺離起身的時候,word上面顯示的字數竟然是三千七百字,這着實令陳莫感到了不可思議。
就七個字而已,竟然包含着這麼多意思,這樣是讓陳莫自己悟,得悟到啥時候去?
覺離把椅子讓給了陳莫,拿起平板電腦就站到一旁玩起了遊戲,陳莫偷偷瞥了一眼屏幕,這貨玩得竟然是QQ鬥地主,而且還是一個藍鑽的號!
和尚在陳莫心中那莊嚴神聖的形象算是徹底被覺離打沒了,無比蛋疼菊緊的陳莫坐到了電腦前面,認真看起了覺離書寫的內容。
「佛說,慈悲有三種:一為生緣慈悲,即觀一切眾生猶如赤子,而與樂拔苦,此乃凡夫之慈悲;
二為法緣慈悲,指開悟諸法乃無我之真理所起之慈悲,系無學之二乘及初地以上菩薩之慈悲,又稱中悲。三為無緣慈悲,為遠離差別之見解,無分別心而起的平等絕對之慈悲,此系佛獨具之大悲,非凡夫、二乘等所能起,故特稱為大慈大悲。悲源於智,興於緣,盛於心,終於慈。慈從何來?無善惡、無對錯、無你我、無天地、無物、無明理方得慈。」
「佛又說,大慈無慧,大悲無淚……」
屏幕上面的不是字,而是一把把錘子,錘得陳莫胸口發悶,悶得他透不過來氣。
三千七百個字,全篇沒有一個字是覺離自己個人的看法,全部都是引自於佛經中的智慧。毫無疑惑,這三千七百個字所涉及到的經書,恐怕不僅僅只是十三經那麼簡單。
雖然引用了很多佛家名言,但是內容卻一點不亂,待陳莫眼睛看完、嘴巴念完、心中悟完的時候,他已經勉強明白了凡相大師的意思。
「大師的意思是讓我以慈悲心來看待這次的事情?」陳莫有些拿捏不准地看着覺離問道。
覺離撇了撇嘴,歪身在鍵盤上敲到:「師父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我只是把這句話所包含的所有意思告訴你。不過,師父常常對我說,佛愛眾生,不離眾生。眾生里可是沒有善惡與對錯的!如果你看過佛祖割肉餵鷹的故事,應該就能明白這個道理。」
陳莫的眉頭已經扭成了一股麻繩,以前他就覺着佛經裏邊很多故事令人捉摸不透,現在覺離所說的這一切更加讓他琢磨不透了。
覺離見陳莫一臉苦相,便是神神秘秘地敲出了一行字:「眾生相,相眾生。眾生一相,眾相眾生。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他不是他,那我們是誰?我們為何要在這裏?我們在這裏做什麼?我們為什麼要做這一切?我們在做的是因還是果?我們是眾生,還是眾生是我們?迦葉佛揭,一切眾生情清淨,從本無生無可滅。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無罪福。」
又是一連串佛經摘要,陳莫已經快要被這滿屏幕的高深詞句給弄傻了。
再仔細看看這些話,每一句都像是問題,每一句又都像是答案,到底是應該針對問題找答案,還是應該針對答案找問題?
陳莫的大腦在瞬間就變成了一碗黑芝麻糊,看不清、理不明、想不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呆坐着,目光呆滯地看着電腦屏幕,直到屏保圖像出現的時候,他的眼睛還是直直地盯着顯示器。
覺離將手指豎在了嘴唇中間,示意眾人要安靜。
大家看到這個動作,紛紛圍坐到了店中央的石桌旁。
張雪和張忠琪這姐倆完全是處於緊張而不敢出聲,至於蔣開元,則是完完全全出於對陳莫的好奇。
覺離剛剛輸入的那些字,他也粗略看了幾眼。
就那些東西,對佛法沒有研究的人還好,要是有研究的人看到了想要從裏邊找出點什麼來,非得看傻了不可。
佛教名書數不勝數,每本書裏邊都有着自己要表達的思想與智慧,所有書籍里的思想和智慧都可以單獨拿出來講、拿出來用,但是如果你想一齊拿出來用,那就需要對佛學有一定的見解,準確點說是很深的見解,因為對於任何人來說,學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解惑,各種各樣的惑,包括書與書之間的衝突,甚至是句與句之間的衝突,就連字與字之間也時常發生衝突。
這時候需要的不是漢字理解能力,而是悟性,對每個字、每組詞、每句話、每段文的參悟,當一個人學會在字裏行間解惑的時候,那就已經到了悟境。等你悟出了迷、悟出了惑,那就會去思考,去想,那就是禪!
簡單點說,修習佛法的人,對世界了解的東西越少越好,因為你了解的越多,衝突就會越多,所以蔣開元才沒有辦法去看佛經,腦袋裏邊裝得東西太多了,除了會讓他越來越糊塗之外,再無它用。
陳莫在看到那一連串令蔣開元都頭大的文字時,表現出來的竟然不是糾結與凌亂,而是茫然與沉思,這不得不讓蔣開元感到好奇。
香,這沒什麼奇怪的,陳家就是以香為主。
符咒,也沒什麼奇怪的,全國在符咒上以知能超過牟英蘭的人區指可數。
風水局,也能說得過去,畢竟這風水局本來就是由符咒陣法演變而來。
可是在既懂香、又會符咒、又能布風水局的情況下還能看得進去佛家文字,這就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了。
香屬冥學,符咒屬道家,風水屬玄學,這三門學問與佛學可是一字一衝突,一句一矛盾的。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懂英文的人在看紅樓夢的英文版,除了糾結沒有其它。換句話說,陳莫現在不應該這麼安靜。既然不應該,他為什麼能如此安靜?
蔣開元所想的問題,正是陳莫現在所面對的困境。
他的腦子裏邊現在就是一個戰場,已知的理論與覺離的字詞展開了激烈的衝突,同時他的文字理解能力又在和心靈感悟能力展開着爭執。
這種衝突和爭執,幾欲令陳莫進入癲狂的狀態。
「咔嚓!」
震耳的炸雷將陳莫從漫無目的的思緒中炸了回來。
當他看到覺離正在那裏玩着遊戲,張雪和趙文龍正在那裏關心地看着自己,蔣開元正皺眉盯着自己,張忠琪正緊張地看着自己的時候,他的腦子裏邊突然閃過了一絲靈光。
「我知道了!」
「唰唰唰……」
眾人聽到這話紛紛站了起來。
覺離不慌不忙地退出了遊戲,笑眯眯地看着陳莫,靜等着他說點什麼。
陳莫呆聲說道:「我明白凡相大師是什麼意思了,他是想告訴我,眾生本來就是一片混沌,慈悲心不是救眾生脫離苦海,而是要融入眾生,幫眾生解惑,讓眾生自己走出混沌!」
「啪啪啪……」
覺離微笑着拍了幾下手掌之後朝着陳莫豎起了大拇指。
覺離明白了,可是蔣開元他們還糊塗着呢,蔣開元又沒有辦法發問,只能是朝着張雪使了個眼色。
張雪倒是想問,但又害怕耽誤了陳莫思考,所以她只能是着急地等着。
陳莫眉頭緊皺地說道:「其實咱們在猜測出對方是隨心所欲佈置出這一切的時候就應該能想到的,他像我們想像的一樣,是一個自大到自我矛盾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