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情況?」
審訊室外的單間裏,透過單面玻璃,鍾石看到徐飛好整以暇地坐在被審訊位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兩名正循循善誘的工作人員,就是一句話也不說。
或許是察覺到什麼,徐飛突然朝着玻璃牆看過來,眉頭猛然一皺,隨即就露出謎一樣的微笑。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道玻璃牆是單面的,鍾石都以為徐飛發現了自己。
「這傢伙嘴硬,不肯透露。」
指着正朝着這邊看過來的徐飛,傅雲天嘆了一口氣,說道,「又不能對他動刑,只能慢慢地打開他的心理防線。不過依照我們初步的估計,沒有幾個月的心理攻關,想要撬開這傢伙的嘴難啊。」
「可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係?」
鍾石努力地消化着這一切,半晌才呆呆地問道,「我又不是刑偵人員,不了解你們心理攻關那一套。你把我叫過來,對案件的偵破能有多大的幫助?」
「這個我當然知道。」
傅雲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事實上我們也不想麻煩你,只是裏面的這個傢伙一口咬定要見你,我們這才迫不得已請你過來,看看是不是能和他聊一聊,看看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有什麼合理的訴求。我們希望通過這樣的交流,儘快打開嫌犯的心理防線。」
解釋了一下請鍾石來的目的後,傅雲天又誠懇地說道:「鍾先生,嚴格說起來,你是這個系列案的受害者,不應該再參與到其中。但這件事牽扯太大,我們必須速戰速決,免得其他犯罪嫌疑人趁機潛逃,給國家帶來重大損失。所以我們才決定打破常規,請你來一趟。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協助我們的話,我們也不會勉強的。」
「這樣啊,那我就試試吧。」
既然對方這麼說,鍾石除非是一塊木頭,否則怎麼可能拒絕?在心中默默地衡量了一番後,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不過隨後又皺起了眉頭,「只是我該和他談些什麼,才對你們的案件偵破有幫助?總不該是我隨便和他聊點什麼,就能夠打破對方的心理防線吧?」
「關於這一點……」
傅雲天遲疑起來,猶豫了半晌才說道,「在你來之前,我們也曾商討過這個事情。但是討論來討論去,卻一點頭緒都沒有,因為我們弄不清楚這個徐飛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最後我們認為,最好的策略就是藉機行事,見招拆招。」
說到這裏,他聳了聳肩,朝着鍾石攤開雙手道:「我們實在沒有更好的建議給你,不如你就隨隨便便地和他聊天好了。」
「好吧!」
鍾石哭笑不得,摸了摸鼻尖,不再說什麼。壹 看書 ? ?·1?k anshu·
「我就是鍾石,你找我?」
審訊室的門打開,兩名審訊人員離開了房間,鍾石有些不安地走了進來,首先拉開座椅,和徐飛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這才皺着眉頭問道,「你就是徐飛?」
他第一次見到徐飛,這個華夏資本市場上的傳奇。
徐飛四十來歲,戴着一副眼鏡,白白胖胖,平日裏保養得很好。不過進來之後條件有限,鐵青色的胡楂從他的下顎處冒了出來,顯得整個人很是滄桑落魄。
「你是鍾石?」
狐疑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徐飛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看到鍾石向後拉椅子的動作,他自嘲地笑了笑,舉起被拷住的雙手,說道,「放心,我現在被限制了人身行動,沒辦法對你不利的。」
「這麼說,是你在背後指使周長安綁架我的?」
鍾石瞳孔就是一縮,語氣頓時冷了下來,「好傢夥,好手段。為了這麼一點蠅頭小利,就動了殺人放火的心思。你這個人真是喪心病狂,簡直就是無藥可救!」
「一點蠅頭小利?」
在此之前,徐飛還對鍾石的身份有所懷疑,但聽到對方這個詞之後,他就能夠對鍾石的身份確認無疑。先是表情微微有些錯愕,隨後徐飛就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差點就流了出來,「對,對,對你來說,幾百億的確是一些蠅頭小利。」
「但是對我們這些白手起家的人來說,幾百億比天還要大。」
他突然止住笑聲,換上一副惡狠狠的表情,咬牙切齒地說道,「為了這點你看來的『蠅頭小利』,不要說殺人放火,更兇惡殘暴的事我也敢幹。我現在很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讓周長安直接幹掉你,說不定現在就沒有這麼多事了。」
「看來你還不理解,自己幹過那些事的嚴重性!」
鍾石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內幕交易、操縱股價、指使綁架,每一件事的性質都非常惡劣。如今死到臨頭,你居然一點反思悔恨都沒有,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把牢底坐穿,對整個社會的危害實在是太大了。」
「像我這樣的人?」
豈料徐飛又嗤笑道,「你和我難道不是同樣的人嗎?只不過你的背景深厚,我站錯了隊,才落了個今天這樣的下場。大家都幹些同樣的勾當,你有什麼資格來嘲諷教訓我?難道說你賺錢比我多,就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
面對着這樣扭曲的三觀,鍾石頻頻搖頭嘆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
徐飛很是得意,摸起桌上的香煙,給自己點上一支,悠悠地抽了半晌之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着鍾石,又說道,「你得承認,我說的這一切都是事實吧?」
「事實?」
鍾石看向徐飛的眼神很複雜,摻雜着同情、憐憫和惋惜,「讓我來告訴你,你到底錯在哪裏了。」
「是嗎?」
徐飛輕笑了一聲,吐出一團煙圈,輕浮地說道,「你說,我洗耳恭聽。」
「本質上來說,我和你並不是同一種人,這一點你要搞清楚。」
雖然徐飛的態度很不端正,鍾石也不以為然,正色說道,「我是通過對市場未來的預期來進行下注,並沒有通過操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你不同,你自己想想看,你操縱過多少支股票,操縱過多少個市場?就這一點來說,我和你就有着截然不同的區別。合法賺取的所得是互利共惠,而非法手段則是**裸的財富轉移,我相信你明白我說的意思。」
「關於這一點,我不否認。」
徐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操縱股票這一點,我的確幹過很多,和上市公司的高管勾結,共同賺取機構和散戶的錢,的確是違法的行為。不過有一點我卻是不能認同,你說你通過對市場的預期進行下注,難道說我押空股指期貨不是對未來預期的下注,這和你做空美國次貸危機、歐洲債務危機有區別嗎?」
「這個你也知道?」
鍾石摸了摸鼻尖,表情有些尷尬,「我原本以為做的這些事情很隱秘了,怎麼現在人盡皆知了?」
「原本我並不知道,但歐洲方面傳來的消息,告訴了我這些。」
說到這裏,徐飛的神情有些黯淡,低下頭想了想,這才說道,「不怕實話告訴你,在知道這些事背後都有你的影子之後,我相當震驚,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事情背後都有一個華人的影子。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你是不能招惹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鍾石最終才能倖免於難。
「好了,不用說這些話。」
鍾石擺了擺手道,「剛才我說的都是微觀方面的,至少在微觀方面,你犯罪的事實證據確鑿,無可狡辯。現在我來說說宏觀方面,就是你所說的美國次貸危機和歐洲債務危機這兩件事。事實上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嚴格來說天域基金是捲入到世界經濟戰爭當中,被人當做了槍使。」
「如果說我之前早就看到了美國次貸危機的風險,進而大舉押注的話,那麼歐洲債務危機的背後,就明顯有人為操縱的影子。單單從這一點來說,我所做的和你今天所做的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在影響市場。」
「這麼說,你是認同我所做的這一切了?」
聽到這裏,徐飛的眼睛一亮,抬起頭來迫切地問道,「我也不指望能夠得到法律的寬恕,只想找個能夠和我志同道合的人,聽聽我心中的想法。這麼看來,我是找對人了。」
「不,你找錯人了!」
面對他這種反應,鍾石正色說道,「有句話說得好,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前面雖然說了我是被脅迫,但如果我不同意的話,相信背後的人也不會拿我怎麼樣。但是我為什麼要同意這麼幹,因為這麼做,不止對我個人,對天域基金,甚至對整個華夏都有莫大的好處。」
「國與國之間的競爭,是沒有太多法律可言的。而且天域基金在每一個國家的操作,都嚴格遵守當地的法律,可以說絕對合法合規。不過即便是這樣,天域基金也屢次三番地被查,我本人甚至上過美國的法庭,也曾被政府特工綁架,明面上暗地裏的手段都經歷過,有些事比上一次被綁架還要兇險。」
「你說我是國際大鱷也好,是陰謀家也好,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你注意到沒有,我所做過的這一切,從來沒有一件發生在華夏境內。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華夏是我的祖國,是我十幾億同胞生活的地方,我不能將混亂的那一套帶到這裏來,我希望我的國家繁榮昌盛。」
「你是說我勾結外國,給自己的國家帶來了危害?」
說到這裏,徐飛臉上泛起不屑的神情,「且不說愛國與否,就資本市場那個瘋狂的狀態,即便沒有人操縱也遲早會破滅,我只是做了一個投資人的本分。另外說愛國,我認為我戳破泡沫的行為,才是真正的愛國,讓人們看到資本市場的殘酷。」
「我愛這個國家,可這個國家愛我嗎?」
徐飛扔掉煙頭,低聲咒罵了一句,「操!」
「不要問國家為你做了什麼,而要問問你為這個國家做了什麼!」
鍾石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你可以有不滿。事實上我們國家還有很多不足,讓人不如意的地方很多,但這一切都不是藉口。國家只是一個施展個人才能的平台,並不能決定這一切,並不是所有的成因都能歸結到國家身上。」
「你也是小有身家的人,但思想境界卻是太低。作為這個國家的精英之一,你不應該只想着自己的那點小算盤。就拿你和國外勾結共同做空股市和匯市來說,如果真的某個市場崩盤了,那就不止是某個人的事,而是整個民族的災難。你只是一味地強調自己在法律層面上的責任,卻忽略了對整個國家、民族、外界的責任。就單從這一點來說,你的行為就極為惡劣,不可容忍。」(未完待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