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雲天一刀來勢洶洶,謝景明不敢硬接,抽身就退。
蔣雲天一刀劈空,立刻向前一步,提刀突刺,兩招之間銜接得行雲流水。謝景明對於領教他高超的刀法全無興趣,竟然腳下生風地退出丈遠,掉頭就跑!
他這一跑,愈發叫蔣雲天覺得他心虛。背上的刀口抽疼着,加劇了蔣雲天的怒火,朝着謝景明追了過去。
然而謝景明卻對身後的蔣雲天視若無睹,徑直衝向齊有德,手中雙刀朝他劃了過去!
齊有德察覺有殺氣逼近,餘光瞥見謝景明,立刻閃避,跑入正在混戰的人群之中。謝景明不依不饒,繼續追趕,然而齊有德身形靈活,引他往刀光劍影之中走,想要把他也捲入其他人的戰鬥。
好在謝景明身法靈活多變,全不上他的當,在人群中左支右拙,從刀下滑過,從劍邊擦過,片刃不沾身,死咬住齊有德不放。
正所謂單刀看手、雙刀看走,像蔣雲天鳳弋刀這樣的大刀刀法,刀法變幻,盡在雙手之間。而謝景明練的雙刀一路,刀法配合步法,八個方位靈活變幻,攻擊防禦全看雙腿之靈活。齊有德又如何甩得開他去?反倒是蔣雲天被阻擋在人群之外,無法靠近。
謝景明雙刀齊出,一手劃向他的喉嚨,一手卻去砍他腰間佩戴的荷包。齊有德已經退無可退,比起荷包,自然是護住自己的要害更為重要,於是他下意識舉劍抵擋。
&一聲,他的荷包應聲落地,小小的荷包沉甸甸的,不知裝了什麼東西。
謝景明雙刀再出,攻勢兇猛,想要逼退齊有德,去撿他落下的荷包。齊有德如他所願地後退,卻在退步時一腳踩住荷包,向後一踢。他人雖飛出,荷包卻飛得更遠了。
齊有德叫道:「謝兄,你幹什麼!」
謝景明喝道:「你是什麼人?!」
蔣雲天沒有看見背後偷襲他的是什麼人,謝景明卻看見了。方才一片混亂之時,幾人且戰且退,從蔣雲天身後路過。齊有德亦混在人群之中。他一劍砍出,狀似是要砍另外一個人,那人躲開了,他的劍便砍在了蔣雲天的身上。
這像極了誤傷。然而倘若真是誤傷,照理應該驚訝愧疚或是害怕,齊有德卻抽身就走,迅速混進人群之中,仿佛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背後偷襲蔣雲天,得手了就「深藏功名」。
僅僅如此,謝景明還不至完全疑心。事實上,早在上山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懷疑齊有德。一個知道在山路中迷失方向有多可怕的人,不可能突然轉了性子,將後果輕描淡寫地帶過。正是因為齊有德的臨陣倒戈,害他陷入孤立無援之境,給了蔣雲天率眾山上的底氣和信心。
除此之外,方才引發人群混亂的幾次偷襲,謝景明雖然並未看清是誰下的手。可根據方位判斷,總能找出幾個可疑的人來。這齊有德,次次都是可疑者。
一件事情尚能說是湊巧,可樁樁事情累加在一起,絕不能用「巧合」一詞帶過了。
謝景明再度逼上,去搶齊有德那枚落下的荷包!
他心中已有定論,卻需要證據讓其他人相信。若能從那枚荷包中找到偷襲用的暗器,這場混亂的源頭便昭然若揭。
然而他雖有這個心思,卻沒有這麼容易做到。這些天來,齊有德一直不顯山露水,直到此刻交手,謝景明才發現他深藏不露。
短刀逼上,齊有德身體向後一倒,竟然順手抄起了自己的荷包。謝景明立刻雙刀壓下,砍向他的雙臂,不料齊有德竟然直接躺了下去,手掌在地上一拍,他幾乎是貼着地面倒飛出去!
謝景明的短刀砍了個空,壓低身體,向前突進,又去扎他腳踝。齊有德雙腿分開避過一刀,勾腿去踢他手腕。謝景明手刀靈活地變了個向,眼見那腿迎向刀刃,齊有德竟還能運用腰部的力量,猛一個鯉魚打挺,向後空翻,灰頭土臉地跳了起來。
不等謝景明再次靠近,他賊喊捉賊地大吼道:「謝景明,你自己吃完了糧食,竟想搶我的食物!你算什么正人君子!」
謝景明到底還年輕,未料到他還有這一手,白了臉色,道:「你、你是天寧教的細作!」
齊有德立刻更大聲地吼道:「你說什麼?!這裏竟然有天寧教的細作!!」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倘若謝景明再成熟幾分,他便不會這樣當眾指責,而應該先斬後奏。他不會想到,他的一句話,竟能導致原本就已經潰散的人心徹底崩盤。
人群立刻炸了鍋。眼下的混亂本就讓人們無比焦慮,當「天寧教的細作混跡在我們之中」這樣的想法進入人們的腦海之中,他們看着自己的同伴、自己的敵人,心境變得完全不同了。可信的人不再可信,可疑的人越發可疑。
最最可怕的是,那些潛藏在心底的陰暗,如同滕蔓般迅速生長,並且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齊有德唯恐天下不亂地繼續吼道:「大家小心天寧教的細作搶糧食!!」
方才的混亂之中,有些人是有仇報仇,更有一些人是渾水摸魚。食物匱乏的人趁機奪走他人的食糧。
立刻有人指着另一人叫道:「他方才就在搶糧食!」
亦有人揮刀指向自己方才的對手:「你就是魔教的細作!」
謝景明已然徹悟,齊有德的目的正是挑撥人心!然而人心散得容易,聚集起來卻極難,他痛心疾首地叫着「不要上他的當」,可惜沒有人聽得進去。就連他自己,都是許多人心目中可疑之人。
氣氛短暫地凝滯之後,迅速變得比方才更加混亂。「魔教細作」成了有間隙的人們互相指責攻擊的武器,「情面」被徹底拋諸腦後,刀刃一旦見了血,就從打敗對方變成殺死對方。
謝景明全無辦法,只得再次沖向齊有德,唯有先拿下他再做其他打算。
兩人又走三招,蔣雲天終於突破人群,來到謝景明與齊有德的身旁。
謝景明道:「蔣大哥,他是魔教細作!」
齊有德亦不甘示弱地回擊:「謝景明,你搶我糧食不算,怎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栽贓於我?!」
蔣雲天與他二人都無甚交情,此刻簡直糊塗了。
謝景明道:「你挑撥人心!」
齊有德聞言竟然「哈」地一笑:「一直在挑撥人心的究竟是誰?幾次三番與蔣大哥作對,讓蔣大哥威望有損,如今又扯出什麼天寧教的細作,叫大家互相懷疑的人,難道不是你?!」
這世上最難打的便是唇舌官司,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判司若沒有一雙看透人心的眼睛,如何能夠分辨真相?
謝景明越說越錯,索性緘口不言,雙刀飛走,步步殺機!
他雖年紀輕輕,卻是一代武學奇才,雙刀功夫已堪稱一流。齊有德比他稍長几歲,武功未必在他之上,然而心機卻遠甚於他。齊有德並不全力應戰,一個勁地往人群之中退,以他人為盾。
這謝景明縱然身法再快再靈活,也難扛亂局,他攻勢勇猛,難免磕了碰了幾個人。那些殺紅眼了的人早已失去理智,看誰都想暗害自己,便有一兩個將刀口對準謝景明,給了齊有德脫身的機會。
這場混亂整整持續了半個時辰。最瘋狂的人們或是被斬於刀下,又或是精疲力竭,這才叫尚且維持理智的人們攔住了。
謝景明從混亂中脫身,再要找,卻發現齊有德已經不見了。
自相殘殺雖然暫時地停止,但死去的人已經無法復活,而散了的人心亦無法拼湊了。
有些人方才雖未真的拼出個你死我活來,然而仇恨已植下,並肩作戰再不可能了;亦有一些自負的人在林中打轉早已厭煩,以為自己能夠找到出去的路;還有一些糧食有剩的,擔心自己遭人掠奪,不肯再與他人同行。
於是先是鴻德劍的周驚鴻走到蔣雲天面前,冷冰冰地一拱手,丟下一句「好自為之」,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周驚鴻在這些好漢中的威望原就僅次於蔣雲天,他這一走,立刻就有幾人跟着走了。
離群的人並不都跟着周驚鴻走,又分出幾撥,各自默默散去。
蔣雲天伊始還試着阻攔,可攔下這個攔不住那個。他望着四散的人群,滿心淒涼,不知所措。
謝景明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到如此地步。此刻他再顧不得齊有德,只想穩住眼前的局勢,然而他亦沒有三頭六臂,無法攔下所有人。他便朝着帶領最多人的周驚鴻衝過去,擋在周驚鴻的面前:「周大哥!人若散了,更難出去,我們……」
他話音未落,就被周驚鴻打斷了:「謝兄弟,你說得很對。如果蔣雲天早一點聽了你的話,我們就不會在這裏迷路。再跟着他,就是所有人一起死。倒不如我們另找出路。你要是願意,我們一起走,你來領路。」
謝景明道:「周大哥,別走了。」
&願意,我們就一起走。不願意,你就自己回去。我再也不想跟着蔣雲天一起,他會把我們所有人都葬送的!」
說罷便繞過謝景明,堅定地朝着另一個方向走。
謝景明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原地躊躇。
就在此時,他忽見不遠處的樹後人影一閃,竟是方才就失蹤的齊有德!齊有德從樹後露出半張臉,陰森森地一笑,旋即轉身投入林中。
焦躁的謝景明立刻朝他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