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眾人死氣沉沉地歇下。幾十個人聚在一處,卻幾乎無人說話,只有烤火聲。
&嚕嚕。」
有人的肚子雷鳴般叫了起來。
蔣雲天解開自己的行囊,取了一小塊干餅出來,遞給那個揉按自己肚子的傢伙。
&謝蔣大哥。」那人餓了一整天,原本一塊一口就可以吞下去的小餅,被他掰碎了小口小口地咬。他想到前途渺茫,心生畏懼,明日已經沒有口糧,這樣的一小塊餅他竟然還想剩下一些留到明日。
蔣雲天心酸不已,咬牙道:「放心,明天我們一定能出去!」然而這已經是他第幾次說這句話了,一開始還能令眾人熱血澎湃,到現在已經無人響應。
這是他們在山林中迷路的第五天了,絕大多數人乾糧已經吃完了。他們伐魔的信念大受打擊,時至今日,只想着到底怎樣才能從山裏出去。
齊有德湊到越雲派的越慈身邊,賠着笑臉道:「越兄,你還有多少吃的?」
越慈警惕地盯着他看:「我也剩得不多了。」
齊有德委婉道:「蔣大哥說了,我們明天一定能出去。」
越慈假裝聽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嗎?那還好了!」
齊有德見他油鹽不進,只好苦着臉退開。
他走開之後,越慈趁着眾人不注意,拿出自己裝食量的袋子看了一眼,想確認一下自己剩下的食物。然而這一看,他勃然色變,大吼道:「我的袋子呢?誰偷了我的乾糧袋子?!」
正昏昏欲睡的眾人被驚動,紛紛向越慈看去。
越慈一把揪住坐在他身邊的趙豐南的領子,罵道:「是不是你偷的?今天下午你一直鬼鬼祟祟走在我邊上!你自己的糧食吃完了,就偷我的!」
越慈算是較有遠見的一人,這些天來他一直省着吃喝,因此還剩了不少食物。而那趙豐南,是個九尺高的漢子,食量原本就大,亦不大聰明,早些天就把自己帶的乾糧吃得差不多了,這兩天餓得面如菜色,一直圍着越慈團團轉。
趙豐南一愣,隨即漲紅了臉,勃然大怒道:「誰偷你的糧食!不要血口噴人!」
&是你還有誰?!」
&趙豐南也是條漢子,就算再餓,也絕不會做出偷盜之事!」
&敢不敢讓我搜?!」
&憑什麼冤枉好人!」
兩人爭執不下,扭打起來。早已犯困的蔣雲天不得不打起精神,出面道:「別打了!」
若是早兩日,以蔣雲天的威信,他一開口,這場糾紛自然也就平息了。可時至今日,牽扯到早已緊缺的糧食,越慈和趙豐南的仇簡直不共戴天,縱然他出面也無用了。
&手!」蔣雲天喝道,「還沒到天寧教,你們就同室操戈,成何體統!到底有沒有,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蔣雲天做主要查趙豐南的行囊,趙豐南只得悻悻把自己的行囊交出來。越慈劈手奪過去,眾人都圍上來看,很快越慈就從包里找出一個小布袋來。
趙豐南變了臉色。
越慈晃了晃幾乎已經空了的糧食袋,臉黑如炭,寒聲道:「趙豐南,這是什麼?!」
趙豐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猛地撲上去,一拳打在越慈顴骨上,喝道:「你陷害我!!!」
越慈被人吃完了省下的乾糧,反而還被人打了一拳,簡直氣得七竅生煙。他猛地拔出劍來,朝着趙豐南當頭劈去!
周遭的人未料到會有這一出變故,幾乎都傻了眼。唯有齊有德反應最快,連忙搡了一把越慈持劍的手:「越兄不要!」
趙豐南亦沒想到對方會直接痛下殺手,連忙閃身躲避。然而他們在山中困了幾日,反應都遲鈍了,他一步後撤,步子邁得小了些,被劍尖划過頸部,瞬間鮮血飆射數尺高!
靠得近的人這時才反應過來,剛要上前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還有幾人被噴射的鮮血濺了滿頭滿臉!
只片刻,趙豐南血色褪盡,臉色慘白如紙,全身抽搐,瞪圓了眼睛轟然倒下!
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越慈在內。
能來參加伐魔大會的,即便稱不上高手,至少也是在武學上小有所成的人。他們平日切磋,不說走上三五百招,但絕沒有一招殺敵的事。今日越慈也是氣得狠了,壓抑多日的情緒驟然爆發出來,而趙豐南卻沒有準備。再加上齊有德推的那一手,原本是想阻撓他的攻勢,然而兩兩相加,卻正好讓他的劍鋒偏了幾寸,砍到了趙豐南的要害!
齊有德撲上去,捂住趙豐南由噴射變成小股飆射的脖頸傷口,焦急道:「趙兄,你怎麼樣?」
趙豐南面部抽搐,已說不出話來,只用仇恨無比的眼神瞪視越慈。漸漸的,他的神情定格在了仇恨,不動了。
齊有德用滿是鮮血的手指探了探趙豐南的鼻息,顫聲道:「沒……沒氣了……」
不必他說,當趙豐南的鮮血飆出數米遠的時候,眾人便知道,趙豐南活不成了。
&當」一聲,越慈手中長劍墜地。他跌跌撞撞地後退了數步,避開趙豐南那怨毒的、死不瞑目的雙眼,顫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人群之中,亦有一二趙豐南的好友。見友人罹難,紛紛衝上前去想要救回好友。當發現已經回天乏術之時,滿腔悲憤、怒火便轉移到了兇手的身上。
劉玉榮二話不說,拾起□□,朝着越慈捅了過去!
他的□□進到半路,便被齊有德好友陳故的大刀截了下來。陳故原本就與劉玉榮有罅,此刻冷眼道:「趙豐南自己做了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勾當,阿慈失手殺人,也是他罪有應得,你想幹什麼?」
劉玉榮勃然大怒,□□攪動,挑開他的刀:「為了幾塊破餅就殺了一個大活人,還敢說豐南罪有應得!那殺人償命,我殺了他,也是他罪有應得!滾開!否則我連你一塊兒殺!」
陳故如何肯讓?錯步上前,劈向劉玉榮持槍的手!
劉玉榮不甘示弱,立刻掄槍橫掃。刀不如槍長,陳故只能橫刀抵擋,卻竟擋不住,被他棍身擊在胸口,後退數步!
這數十英雄好漢,來自不同門派家族,又豈會當真同心同德?只不過有個威望甚高的蔣雲天帶隊,他們又要討伐共同的敵人,才暫時地團結到一處。如今他們已成困獸,領頭羊威望不再,此地更無外界的規矩束縛,多日積攢的怨憤之情找到發泄口,只聽幾聲「住手!」「兄弟我來助你」的吼聲,又有數人搶入戰局!
一時間,兵刃碰撞聲不絕於耳,林中鳥群齊飛!
&手!!全部給我住手!!」蔣雲天憤怒地大吼。
然而戰事已起,又豈是他一兩句呵斥的話能夠阻止的?有一兩人聽從他的指令猶猶豫豫收了手,可見別人不肯收手,便又重新加入戰局之中。
蔣雲天亦是壓抑了數日,比起他人有多無少。此時怒火燃到極致,拔出長刀,衝進人群之中!他長刀劈下,渾厚的內地在地上砍出一道長長的裂縫,地動山搖:「我讓你們住手!!!」
眾人被鳳弋刀的霸道驚住,一時間竟真停了下來。
然而人群之中不是是誰捏着嗓子潑冷水:「什麼鳳弋刀,只會跟咱們逞兇鬥狠!咱們落到今日的境地,還不都是你害的?有本事你就把這座山劈了,讓咱們出去!」
蔣雲天一時的狂妄自大,貿然引眾人入山,害眾人迷失了方向,對他有怨氣的又豈是一人?只是先前敢怒不敢言罷了。此時有人先開了口,眾人深以為然,再不把他放在眼裏。
忽聽一聲慘叫,一名中年男子胸口冒着血窟窿倒下,竟是有人在暗中放冷箭!
人群的怒火再度被點燃,戰事又起,更多人捉刀拔劍混了進來,甚至不少想要息事寧人的傢伙亦被莫名卷進亂局,再難以分清究竟誰與誰是一夥的,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他砍我一刀,鳥驚獸走,混亂無比!
蔣雲天也被氣昏了頭腦,背後不知道是誰照着他的後腦吐了他一口唾沫星子,他提刀回頭就砍!
又有一人越過重重阻礙沖了進來,雙刀並出,架住蔣雲天的長刀:「蔣大哥!」
事已至此,倘若蔣雲天再昏頭昏腦,那他們這一隊人馬便徹底無可救藥了。謝景明道:「蔣大哥,你冷靜點!」
他的雙刀把蔣雲天的長刀架得死死的動彈不得,蔣雲天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突然背上一陣劇痛!
他猛地回頭,只見數人一面亂戰一面從他後方繞過,不知是誰趁亂砍了他一刀。從一開始謝景明就和他對着幹,此時此刻,他不由得把謝景明當成了偷襲者的同夥,謝景明從正面牽制住他,就是為了讓人背後砍他冷刀!
蔣雲天喝道:「混蛋!」長刀回手,照着謝景明劈頭蓋臉地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