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今晚你怎麼回來了?莫非被首座他老人家趕下山了?」胖子看到今夜少年沒有到後山過夜反而回到禪房不由發問,眾僧也是疑惑。
「我還巴不得他將我趕下山。」阿曠沒好氣的回道,「不是說明天便是月末麼,大和尚叫我下來明天和你們一起下山。」
「首座竟肯讓你下山?不是說那些塊巨石沒弄完哪也不讓你去麼。」
「大和尚說修行注重一張一弛,再說也該讓我下山看看李老頭。雖說整日呆在山上吃好喝好,但這一直如此小爺都快悶出鳥來了。」
「說的不錯,正好師弟你明日可以跟着師兄一起去弄點好吃的。」胖子嘿嘿的笑道,「每個月就這麼一天,本公子都快盼出相思病了。」
「是啊,公子你都相思的憔悴了。」明義在一旁打趣,摸摸胖子的肚子道,「看這瘦的...」
眾僧不禁都笑了起來,「好了,夜已深了,大家都各自回禪房休息去吧。」明志開口道。隨即各僧都回到自己的禪房,羅漢院人數不多,倒也不用許多弟子睡在一個禪房,反倒禪房還有空餘。
一夜無語。第二日一大早,阿曠先是跟着眾師兄習了一遍基本的羅漢拳,倒也已經虎虎生威。但羅漢院畢竟人丁稀少,整個看去卻沒有那日在戒律院看到的場面。不多時,這後院的拐口已是來了四個僧人,為首的一個四十多歲身着黃袍,圓圓的腦袋笑口常開,倒真似寺內貢奉的彌勒佛爺。隨後的三個卻都是二三十歲,穿着灰色的僧衣,卻應是法字輩的師兄弟了。
明志一看來人當先迎了上去,行禮道,「明法師兄,怎麼這次你親自來了?」
「噢,院內師弟修行到了要緊處,正好我也沒什麼事,就跟着首座請命想下山一趟。」明法笑眯眯的還禮道。
「莫不是明業師兄也是要突破了?」明志驚問道。
「那倒還沒有,不過想來也快了。」
「明業師兄真是天縱過人,我羅漢院卻倒如今也沒有一個修行到第五層。」明志慚愧道。
「師弟莫要心存掛礙,須知厚積薄發,水到自然渠成。」明法安慰道。
「師兄說的不錯,師弟受教了。」明志恭聲道,接着一引手,「如此我們便下山吧!」
於是,眾僧穿過羅漢院的外寺朝山下走去,向下望去,山路蜿蜒,山腳下的田地一塊一塊,青黃分明。走着,走着,阿曠跟胖子已是落在了最後。
「師兄,終於可以下山了,每天對着寺內光禿禿的腦袋,我看到都煩了。」阿曠對胖子講道。
「噓,你小聲點,明法師兄厲害着呢!」胖子趕緊對阿曠道。
「他有這麼厲害,這樣也能聽到,不過他的法號我好像聽誰說過。」阿曠若有所思道。
「臭小子,你剛來才多久。」胖子訓斥道,「明法師兄的修為在寺里師兄弟中可是數一數二,即使有的舍字輩的師叔伯怕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這麼厲害!」阿曠驚訝道。
「廢話。不然本公子會叫你輕點聲,明法師兄修為高深,待人也很和善,卻也容不得你如此胡言亂語。」
「好了,知道了。不過師兄,這回跟你下山,大和尚還交代讓你爹...」阿曠說着做了個飲酒的動作。
「嘿嘿,我就知道首座他老人家忘不了這茬。放心吧,我爹肯定都準備好了。」說着兩人都是輕笑了起來。眼見前面的幾人談經論佛倒是把兩人越落越遠,兩人趕緊加快腳步跟了上去。不多時,眾僧已下山走上了進鎮的官道。一路上,阿曠興高采烈,不時的在路邊摘幾朵野花野草。畢竟十幾歲的少年野慣了,待在山上一個月真不容易。就這樣又走了幾里路,來往的行人漸已多了起來,想來都是去鎮上趕集的。
「馬上就到清源鎮了,各位師弟,我們再快一點。」明法說着加快了速度,眾僧也迅速跟上。不多時,眾僧便是走過鎮口的青石拱橋來到熙熙攘攘的集市。集市熱鬧非凡,攤鋪林立。眼見路邊的滷肉鋪,包子鋪等胖子幾人已經暗咽口水。
「眾位師兄,既然到了鎮上,就同我一塊去我家莊上?」胖子提議道。
「少不得也只好麻煩法明師弟了。」明法道。只因胖子老爹每月都捐贈寺內不少錢糧,所以寺內眾僧倒是都認識這個樂善好施的財主兒子。於是眾人穿過熱鬧的集市,沿着這條穿鎮而過的清河而上。河岸蘆花隨風茫茫飄散,一群鴨子在河中歡快的游着,一派田野風光。隨後眾人來到了一座依河而建的農莊大門前,門前的兩個小廝已是看見了眾僧,一個飛快的進門去,另一個迎了上來。
「少爺,各位大師,你們總算來了,老爺正在裏面等着呢。」
「各位師兄,請一起跟我進來吧。」
剛一進大院,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帶着幾個家丁也已走了過來,「幾位大師總算來了,老周我已久等了。」
「周施主客氣了,倒是我寺還要每月叫周施主獻糧,說來真是慚愧。」明法等人行禮道。
「哪裏,當初要不是菩提寺相救,只怕已沒有現在的周家。」胖子的老爹趕忙回禮道,「這位大師面生的很,怎麼這會明業大師不曾前來?」
「老爹,這可是我寺高僧,明法師兄。」胖子趕緊介紹道。
「原來是明法大師,失敬。」胖子老爹又忙拱手道。
「行了老爹,我們肚子都餓了,進去再說吧!」胖子嚷嚷道。
「不錯,是老爹糊塗。」周財主說着一拍腦門,「快快,裏面請,我以為各位大師備好了素齋。」
「那就多謝周施主款待了。」眾僧行禮後依次跟着周財主進屋用飯,只見桌上已放滿了各色素食。胖子早已等不及抓起一塊酥糕往自己嘴裏放。
「臭小子,沒規沒矩,你幾位師兄還沒坐下呢。」周胖子對着小周胖子罵道。
「老爹,我都在山上忍了一個月了。幾位師兄快請,雖然這些比不上山上的素齋,卻也還行。」胖子招呼道。
「師弟說笑了,我們出家之人但求溫飽,又怎會享口腹之慾,再說莊上的這些素齋可也不一般呢。」說話間眾人已圍着桌子坐落開始吃起來。阿曠但覺這些個糕點面饃式樣精美,味道可口,真是吃了一塊想再吃一塊,直到肚子再也裝不下了為止。
飯後,不等眾僧再歇會兒,明法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對着周財主道,「這是我寺內的丹藥,雖不能長生不死,服用以後卻也可以強身健體,還望周施主收下。」
「多謝明法大師,老周就不做作推脫這好東西了。」周財主接過瓷瓶道,「我已為菩提寺準備了百袋米糧。」
「周施主宅心仁厚,又經常為本寺捐糧贈錢,布施平民,這幾粒藥丸不算什麼。」明法笑着一揮手,「既如此,我們還是老樣子。」明法又道,「我和幾位師弟去鎮上再買些別的用物,幾位羅漢院的師弟運糧回山可好?」
「一切聽從師兄安排。」明志道。
「那麼師弟,我就先行一步。」明法說着也不逗留,帶着那三個戒律院的弟子走了出去。
「幾位大師慢行。」
「師兄慢走。」周財主和羅漢院眾僧隨着明法幾僧出了莊院,目送着他們遠去。
返身回到堂內,胖子已飛快的把一應素食糕點給推到了明志和法正跟前,緊接着道,「快,快點,還不好酒好肉給本公子端上來。都一個月了,饞死本公子了。」幾個家丁似也以習慣了他們這個少爺的行事風格,一一去廚房把各色肉食和幾壇美酒給端了上來。眾俗家弟子早已饞涎欲滴,胖子更是急不可耐的扒下一隻雞腿道,「阿彌陀佛,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眾位師兄還等什麼。」說着忙給坐在自己一邊的明義倒上一碗酒,接着自己滿上一碗就着雞腿就開始吃喝起來,也不顧對面明志和法正苦笑的臉色。
「好爽,好爽,每日都盼着這一天,總算可以暢快的吃喝一頓了。」明義端起酒杯大幹一口,「還得謝謝周莊主啊,我就先干為敬了。」
「諸位客氣,小兒在山上學藝還承蒙諸位照顧。」周財主說着回敬一杯。眼見着眾人甩開膀子大口吃喝,明志和法正也只得盯着眼前的素齋不好多言。畢竟這幾人都是俗家弟子,在山上清苦了一個月,也只好由着他們幾人。倒是阿曠面前的肉食卻沒怎麼動,眾僧不由疑惑。
「怎么小師弟,難道這些燒雞滷肉不合你的胃口?」胖子問道。
「師兄,我怎知這素齋吃到一半你馬上換菜了,害的我剛開始吃的太多,現在哪還塞的下。」阿曠埋怨道,從小乞討流浪的他可不是次次都有這麼好的吃食機會。
「哈,哈,哈。」聞言眾僧看着少年想吃又實在吃不下的樣子實在好笑。
「來,小師弟,既然吃不下肉,就喝一碗美酒。」豪爽的明義說着給阿曠倒了一碗酒,「祝師弟早日修為更上一層樓。」
「一起為小師弟慶賀一下。」眾僧也是對這剛來一月不到的小師弟甚是期待和關愛。
「如此便謝謝眾位師兄了。」少年當下也不推辭,學着眾人的樣子一口乾了碗裏的酒。然而此番可謂他生命中真正第一次喝酒,酒的味道跟他想像中完全不同。這酒聞起來是醇香無比,但這一大口下去,阿曠只覺一股辛辣直衝腸胃,接着渾身好似火燒一般,那股火辣辣的感覺又返回上來,但覺眼淚鼻涕齊下,立馬咳嗽起來。腦袋暈暈乎乎間,只感到天旋地轉,心中暗罵,原來酒竟是這麼個味道,李老頭還有眼前的眾人卻還那麼想要喝它,真是坑害死小爺了。
「小師弟,你沒事吧?」明志一看阿曠搖搖擺擺不禁問道。
「看他的臉紅的跟猴屁股一樣,小師弟,你是不是不會喝酒醉了。」胖子指着少年的紅臉蛋笑道。
「呵呵,看樣子小師弟未嘗飲過酒,就別再喝了。」文質的法淨微笑道。
「我先帶師弟去院中歇一會,你們喝完這壇酒就行了,不要多喝。」明志說着扶着阿曠和法正一起來到了院中的藤架下。「小師弟,記得運用心法,加快散去酒氣,身體便會沒事了。」少年這會兒正是渾身燒火般的難受,一股噁心的感覺想吐又吐不出來。一聽明志所言,使勁晃了晃腦袋,讓自己還有一絲清醒,便開始盤膝運轉菩提心法。這一刻喝了酒之後,阿曠雖感到渾身難受,但身體又似乎興奮異常,連元力運轉也不禁比平常快了幾分。只覺得菩提心法運轉一周便化煉一點妖丹渾厚的元力,使得自己的靈元又壯大一分,身體也舒服不少,清醒了許多。當下也不顧其它,專心一致的在這藤架下修行起來。
卻說屋內眾人已是吃喝完畢,胖子和他老爹說了一下自己近來的狀況。眼見這麼久了三人還不曾進屋不禁奇怪,出屋尋視,只見阿曠盤坐在藤架下,明志和法正皆在幾丈之外守候。眼見阿曠這不時的似有佛光流轉,眾僧不由一驚,「這是...」
「噓,莫要出聲。」明志輕聲打斷眾人,「小師弟正在緊要關頭。」
眾僧聞言又是一驚,這小師弟可真是非比尋常。雖說菩提心法一二兩層較為基礎,一個月內連練兩層也還是有的,但卻從未在羅漢院內出現過,難道院內這次真出了個天縱奇才。正在眾人心懷複雜間,阿曠偶爾流露的佛光已是愈加莊嚴渾厚。終於,在幾回之後,阿曠周身金光閃耀,隨即又迅速平靜下來。
「小師弟,你不會又是突破了吧?」胖子終於忍不住問道。一旁的眾僧也是注視着少年。
「好像,應該是吧。」看大家都緊張的關注着他,少年反倒不好意思,「說起來,還真幸虧了剛才那酒。要不是我喝醉了酒,師兄教我運功逼出酒氣,想來我也沒這麼快練到第二層。」
「真是天下少有的怪事,恐怕所與首座他老人家都不一定信。」法正說着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
「是啊!小師弟的資質,運氣,本寺初了法悟師弟,怕再也找出他人。」明志也是讚嘆道。
「倒是省下來本公子第二次為小師弟慶祝了,哈哈。」眾僧皆是一樂,皆是由衷的祝賀,倒也沒人妒忌。
「好了,既然小師弟突破成功,我們也該準備回山了。」明志說着又對周財主道,「還望勞煩周施主把米糧送到我寺山下可否?」
「明志大師客氣,我早已備好了馬車運送米糧。」
「如此便多謝了,眾位師弟,我們走吧。」
「明志師兄,能否等我片刻?」阿曠阻言道。
「哦?小師弟你還有別的要緊事?」
「我想趁着現在回村看看李老頭,他照料養育我和丫頭幾年,生活清苦,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這樣,那是應該去看望一下,只是師弟,我寺守山大陣於申酉時就開啟,到時候難辦啊。」明志也顯得有些為難。
「師兄放心,李老頭就住這鎮西不過二三里的村里,我一來一回間應該不會誤了時辰。」
「那小師弟你就快點去吧,記得速去速回。」明志叮囑道。
「嗯,我一定儘快趕回。」阿曠點點頭道,正欲動身間,胖子卻叫住了他。
「小師弟等一等。」說完進屋把剛才未喝過的兩壇酒跟一些魚肉打包帶了出來,「拿去也好給你的長輩打打牙祭,若是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老爹。」
「不錯,我老周這點綿薄之力還是有的,有事儘管來我莊上。」周財主也開口道。
「謝謝師兄,謝謝伯父。」阿曠感激道。
「謝什麼,快上路吧。」
「恩。」當下少年不再遲疑,以飛快的消失在眾人眼前奔上了回村的泥路。雖然小路起伏不平,阿曠又那拿着酒罈包袱,但依然箭步如飛,風一般的跑着,只怕馬兒也追不上。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阿曠已是來到了熟悉的村口。眼前的泥房似乎更是破敗了不少,半截泥牆下雜草叢生,也不見清理。還未進屋,裏面那李老頭熟悉的吟誦聲已是傳進了耳朵。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李老頭,我回來了。」少年大喊着一腳踢開了竹闌珊闖了進去。
「臭小子,你總算有回來的一天,卻也不望我獨隱居士栽培你多年。」一個兩鬢髮白的老儒高興道,「呦,一個月不見不得了,還給我帶了好酒回來。」這老儒一見少年的酒罈子便過來搶。
「給你,給你。瞧你這猴急樣,還好意思稱獨隱居士。」
「臭小子。」老儒瞪了阿曠一眼,「算了,現在不與你計較。」說着便打開酒罈和包袱里的魚肉享用起來。
「我說李老頭,我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吧?」少年看着這老頭也不顧自己只顧吃喝,氣道。
「知道,知道。小丫頭已是跟我講過你們的事情。」這李老頭滿不在乎道。
「你難道就一點不關心,不好奇?」阿曠不死心的問道。
「好奇什麼,你要我問什麼?」李老頭說着又喝了一口酒。被他這麼一堵,阿曠一時還真答不上來,差點被他氣死。當下也不顧他聽沒聽,一點一滴的將山上發生的事情講了起來。李老頭似聽不聽,和他東扯一句,西扯一句。良久,阿曠終於忍不住怒道,「你到底聽沒聽我在說?」
「聽又如何,不聽又如何。」李老頭這會到放下了酒罈,語重心長,「阿曠,我自號獨隱居士,在此貧苦過活,竟是為何?」
「還不是試場不中地,讀了一輩子書也做不成官。」阿曠翻翻白眼道。
「胡說。」李老頭一下漲紅了臉,也不知是酒還是激動,「憑我的才能,即使當不了王侯將相,但一方縣令還不是小菜一碟。只是你看如今這天下,多少黎民百姓流離餓死,朝堂腐敗昏聵。也就這清源鎮還算平安,但只怕也是安逸不了多久。聖人云不可為而為之,可我等也只得安居一隅,保全自身,說來真有愧孔孟之道。」說到這李老頭又頓了頓大飲一口道,「而你只要記住,不論以後學了多大的本領,只要想着為平民百姓解救於水火之中,便是比我等苦讀幾十年書強,便是真正的孔孟之道,便是真正的沒白學了本事。」
阿曠眼見着這平常總是瘋瘋癲癲的李老頭今天會跟自己一本正經的講大道理很是震驚。
「也許你現在年紀還小,無法理解,但你卻定要記得我今天說的話。」李老頭又重複了一遍。
「知道了李老頭。」阿曠當下也是裝模作樣的點點頭,隨即道,「我不能久留,還要趕着回去呢。對了,若下次有什麼困難,就去鎮上找周大善人,他兒子是我師兄。」
「行了,我知道了,沒酒的時候自會去找他。」這一刻的李老頭似又恢復了以往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