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諸人均有事做,寧舟也無有閒着,沒有通知他人,悄然出了澹臺別府,一路往不息窟而去。
這個不息窟,在寧舟尋找到梅竹清所說機緣之前,此地便是首要目標了。
須知玄幽玉虛功的每一重精進,皆缺少不得坤濁之地。
這個原因,也是促使寧舟來東宿的原因之一。
崇勝州雖則也有這樣的地方,但無不是被靈門把持,不容他人染指,以寧舟目前的能為,在崇勝州這樣的物華天寶,修士如雲,高手如雨之地,想要竊奪一個有着玉都品次的坤濁地,那是千難萬難。
便是曾經竊奪的靈宮寶地,也是因莫大機緣,才沒有折損在那處。
寧舟不相信自己機緣會一直這般好,還不如穩妥些,自家來爭取,不用看天時行事。
不息窟,離澹臺別府約有六百餘里,越靠近此處,荒漠逐漸減少,最後一眼望去,儘是漫漫沙石戈壁,地上的枯草三三兩兩,東一簇,西一堆的,盡顯荒涼。
不息窟的修士乃一幫散修,參雜不齊,他們這些人不事生產,整日以搶奪為生,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如此過活,對於自家安全,自然不會忽視。
離不息窟五十里地處,歷自明躺在一塊頑石上打盹,他是不息窟修士,在不息窟已經有不少年頭了,是個老人,經歷過生死大事。
歷自明經驗豐富,又具備一種特殊的本領,所以不息窟周邊巡察一向都是他在管。他做這件事已經七年了,從來沒有人,可以欺近不息窟十里內,使他和他的人不能發現的。
這次也不例外,歷自明雖在打盹,實則他心中警惕沒有放下,外松內緊,這個習慣使得他數次轉危為安,活到今日。
歷自明耳朵很大,比常人大數倍,大耳垂肩,頗具福相,如同小扇的耳朵微動,卻是聽見不尋常的動靜。
「三里外,有人。」歷自明翻身坐起,眼中冷光一閃。
不息窟可不是隨意進出之地,而外來人,沒有誰會一人來此,可他偏偏聽見了腳步聲,還是一個人的。
「或許是誤來此地的凡人。」歷自明心中如此作想,往日也曾有過凡人誤闖的,為穩妥計,他要去往那處看一下,至於是與不是,一看便知。
三里距離並不遠,但因戈壁起伏,歷自明目力也不能看到,他腳步一動,不多時便奔赴那處,看到一位丰神瀟灑的青衣道人,他推翻之前判斷,目光一凝,「這位道長且住了。」
寧舟腳步不停,「閣下可是不息窟的人?」
歷自明冷哼一聲,「道長無視我的話語,卻是來意不善啊,你通上名號吧!」
寧舟笑了,「看你姿態,看來你的確是不息窟之賊道了。」
歷自明冷笑,「竊鈎者誅,竊國者侯,世間事,誰為賊,豈是你這道人能一言定之。」
寧舟微訝,沒料到這殺人劫物的匪道,還有這番見解,且不論對錯,這份認知倒也難得,他道:「我來自金雀台。」
歷自明眼睛精光一閃,冷冷道:「來企圖招撫的說客?哼,說客,開始你的說辭吧!」
瀚海王都金雀台,在很早以前的確有過招撫不息窟的事情,只是不息窟一向很頑固,根本不理會,反而屢屢興亂。這事寧舟也是從澹臺經名身上知道的,此番來不息窟,本意是查探一下虛實,做一番計較,好為之後事情做打算。
而今見到歷自明,他靈機一動,決定拿招撫來做文章,「我今日來,是告知爾等一句,爾等若不投誠,來日必將遭到血洗清算。」
歷自明嘲諷大笑,「老調重彈,這種話我聽過多次了。」
寧舟大袖一翻,中玄古鋒激越而出,落在地上,激起漫漫黃沙,「這一次希望你們認真些,因為王上已經認真了。」
歷自明嘿了聲,「想以刀兵恫嚇麼,可惜,我不息窟的人向來骨頭硬。」
往常金雀台也派人打過不息窟,雖則不息窟正面硬撼不是對手,但他們總能事先收得消息,先一步讓出此地,散於瀚海各地蟄伏,等金雀台的人一走,他們又重新回來,反正不跟金雀台照面就是了,怕什麼刀兵威脅。
「骨頭硬?」寧舟曬然,「是某人給了你們許諾吧!」
歷自明心中一突,的確有人給他們許諾了,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他們還沒有答應罷了。
「既然爾等冥頑不靈,那便休怪王上無有慈悲,至於你,則讓我拿來祭旗!」寧舟也不等對方回答,心訣一起,中玄古鋒頓時出鞘,乍然現芒,青虹利器,激越長空,霎時間殺至歷自明身前,欲要一斬而下,去首斬形。
歷自明早有提防,見青芒奪目,顯然是好殺器,不好相與,他臉色微變,翻袖打出一道白光,當空一閃,恰好格擋住中玄古鋒。
寧舟掃了一眼,那件物事形若寶傘,想來是一件御守法器,以中玄古鋒之能,一時間也拿之不下,他無有猶豫,動念之間,靈台綻出輝煌神光,一息之後,背後升起黑紅二色,卻是風火一氣光。
此光凶如熾焰,乾脆霸道,甫一出現,好似將大漠熱氣,全數聚攏在此一般,沒什麼好說的,神光化作一隻龐然巨掌,臂長二十丈,隔空抓拿而去。
風聲呼嘯,力壓之下,歷自明觀之色變,對方神光純正,博大深厚,顯然是修行上乘妙訣,他一時不明深淺,不想硬接,閃身挪步,暫避鋒芒。
轟然一震,戈壁砂石盡數拍成齏粉,神光抓過,立時橫掃而起,將歷自明攬入戰圈之內,五指一戳,頓如五隻大槍,前後穿插。
歷自明鬥法經驗豐富,大致一觀,對方雖則神光熾烈,修為醇正,單論境界高明,卻是不如他的,他暗暗一喝,顱後升起內外十二道光輪,亦是起了神光應對。
他的神光另有玄妙,白森森的色如骨,表面攀附紅色血線,粗粗一瞧,也不知幾百幾千根,隨着他心訣變化,神光宛如孔雀開屏,立時張開成一張大網,白中有紅的神光絲線,拉成一張巨大幕布,將大手攔之在外。
寧舟眼睛一亮,對方竟有靈台二重重光境的修為,也不知煉了何種功法,竟是分化出千絲萬縷來。
不過這也不甚稀奇,因功法之故,神光也是千種各樣的,分多分少,全看功法運化,是否需要。
對方修為雖高他一籌,但他也不懼,反而騰起昂然戰意,一口氣運化至九成功力,風火一氣登時大漲,火助風威,風助火勢,黑紅大手五指抓拿,要將那千絲萬縷之光,扯個稀爛。
出乎寧舟意料的是,對方神光看似纖細,實則頗為堅韌,並且暗含一股反彈之力,將風火隔絕在外,致使兩光不能硬碰硬的斗在一處。
如此一來,反而激起了他好勝之心,真元運化不休,風火一氣左拍右打,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同時人御劍,劍御人,無需多做什麼,心念電轉,那中玄古鋒棄了寶傘,倒轉劍鋒,頓時切斬而下,蒙蒙劍氣如長河倒掛,傾覆長空。
歷自明眼角瞥見對方動作,不由暗暗叫苦,本來他欺寧舟境界不如他,欲要以境界壓制,殺敗寧舟。
奈何真正交手,他才明白自己所思所想,大錯特錯。
他所修的神光,名為玄陰盤絲光,此光神妙之處在於,韌性十足,若能將對方神光絞住,那便可如蜘蛛捕食一般,使得獵物逐漸失了反抗之力,神光不攻自破。
可風火一氣霸道凶毒,他自己神光一碰上去,立時有焚化枯萎之感,幸好他已修成靈台重光境,對於神光運使頗有心得,立時將反擊之力一緩,徐徐招架,避強擊弱,不與寧舟硬碰硬。
若是如此,他也能和寧舟好生斗上一會,可中玄古鋒舍了寶傘來戰他,他便知曉,對方定然身懷高明御寶訣竅,否則焉能如此如指臂使,神意自明,周轉無差。
心念只過一瞬,那中玄古鋒頂上刺來,感受着摧人心魄的寒芒,歷自明忍不住汗毛倒豎,一咬牙,運化出百道光絲上去,遮攔疾來之劍。
他也不指望可以擋住,此舉只為緩口氣罷了,做完此事後,他將餘下神光一收,大網合攏成柱,粗若水桶,轟然一振,將黑紅大手撞開半邊,藉此機會,立時脫了戰圈,將寶傘招至一旁,暗暗防備。
卻說他方才脫身,中玄古鋒如割敗草一般,將百餘光絲斬的稀碎,劍氣一衝而過,將漫天光絲打散,復歸天地中。
寧舟哪能讓他脫得身去,冷然一曬,如影隨形追殺而上,約莫十來丈處,運掌一壓,大蓬風火氣喧囂塵世,瀰漫此間,將歷自明逼得連連後退,絲毫不給喘息之機。
歷自明暗罵晦氣,撐起寶傘定住風火,腳下踏起光雲,趁機上了雲天之上,他打的好注意,既然鬥不過你,那便避其鋒芒,我還不信你還能追殺到天上來不成。
此念方起,他目瞪口呆的望着寧舟腳下,起了清雲,托舉後者上得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