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寄生 第一百七章 前往

    寧譽意識到了這一點，但這些不是隱藏，而是融入人類社會的變異生物具體會造成什麼影響，卻不是他所能想像到的。

    夜燈初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從高架橋的入口處出入，在暗黃的街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現在已是12月份，昆月市即便號稱四季如春，晚上氣溫也會隨着時辰逐漸轉涼。不知道是寒風吹過引起的冷感還是對即將要做的事感到緊張，年青人雙手揣在衣袋中，在原地不停的左右腳踏步，始終不肯安靜的停上那麼一小會。

    『嘀……嘀嘀嘀』

    對面建築上的裝飾大鐘分針剛指到整點時，清脆的喇叭鳴叫突然在寧譽右手方向響起。看過去，一個身穿白色職業套裝的年青女子站在黑色『現代』越野車右側車門處，舉着右臂，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

    『它是想和我打招呼吧……』看田靜這僵硬的抬臂模樣，年青人搖了搖頭，靠了過去。剛走近，便看見駕駛座上一個西裝革履，皮膚黝黑的中年人，向自己點了點頭。

    『這是那個帶我們進去的同類？』寧譽感受不到這個中年人的感知印象，猜測應該是一隻完全體。他沒管中年人對自己的招呼，徑直走到車後方，準備拉開現代車後座車門。沒想到……

    手剛伸出，後座上有人從裏面替他打開了門。

    「謝謝。」寧譽禮儀性的道了聲謝，剛想附身跨進車內，突然發現……

    車內這個給自己打開車門的人竟然是……

    自己？！

    應該說，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一個傢伙！不僅面貌一樣，連當時右手上被臨死前的羅騰燙傷的那條痕跡也完全相同！

    異像突生！年青人本能的把手從車門上放開，隔着一步看了看面前的『自己』，又看了看前座上木然的田靜。

    「不要浪費時間了。」田靜似乎早知道是怎麼回事，連車內那個『寧譽』也沒看上一眼，轉身在駕駛室內找了找，給車外的寧譽丟出了一個紙袋：「換上這個。」

    年青人接到一看，似乎是一套西服。

    「這個時候奶糖應該說對不起嗎？」假寧譽轉頭看了一眼駕駛室上的中年人。

    「隨便你。」中年人右手伸向打火處，熟練的發動了引擎。

    「那好。請上車吧，再把這套服裝換上。」假寧譽用田靜那樣木然的表情看了看年青人，退到到後座左側，給寧譽讓出了上車的空間。這一刻，年青人突然發現，車內這個假寧譽的臉部開始不斷扭曲，像融化的蠟像一般慢慢融合在一起。很快的，形成了一張沒有面孔的白板臉龐。

    更詭異的是，假寧譽的相貌褪去後，一些奇怪的黑白線條開始像水中蝌蚪一般在它那白板臉龐上浮動，游離，構成一種奇怪的墨跡圖案。同時，這傢伙的身軀和四肢也像縮水一般，不斷塌陷，慢慢萎縮到一個比寧譽稍稍矮小一點的年青人體型。

    看上去……寧譽突然想到，這傢伙的臉倒非常像自己在網上看過的一個叫做『羅夏墨跡』的心理學墨跡測試……

    這一切完成後，它才將那張斑駁着黑白斑點的臉轉過來，『看』着寧譽：「奶糖不想說對不起。每次客人是同類的時候奶糖都會這樣做，這樣會讓奶糖有一種非常高興的感覺。說對不起會破壞這種感覺。」

    『它能複製人類形態吧……』寧譽慢慢的跨進車內，小心的隔着這隻無面變異生物一點距離坐了下來。

    「放心吧，奶糖能夠完全複製我們人類……哈哈，在你們三個面前恐怕應該說，我這種人類的相貌。不僅如此，連指紋，汗液分泌物這些遺留痕跡也完全一樣。」似乎是解釋這個『奶糖』的稱呼是怎麼回事，中年人連身體也沒轉過來，直接朝身後丟了一顆藍白相間的大白兔奶糖。糖剛扔出，後座那隻無面變異生物像是一隻等待着捕食蚊子的青蛙般，瞬間用坐姿彈了起來。它雙手接過糖果，三兩下撕開了糖衣。

    那張沒有任何器官的面龐突然劃開道裂縫，從中伸出了一條細長的紅舌。貪婪的舔着這顆白色糖粒的同時，還發出一種讓人略感噁心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我這種人類？這個中年人是人類？他居然和變異生物合作？』年青人愣了愣。對此他能說什麼？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雖然自己也在和田靜合作，但自己好歹算是擁有變異力量的半變異體，而這世上……

    為了利益，居然真有人類敢和以人類為食的變異生物合作。

    不過……

    望着安靜舔食糖果的這隻變異生物，寧譽不動聲色的把紙袋中的襯衣西服拿出來，照着田靜剛才所說三兩下換上：『說是哄騙着合作更貼切些吧。』

    「先說好，我不問你們要進去那裏做什麼，你們也別問我計劃以外的東西。大家各自管自己的事，有沒有問題？」中年人看了一眼身邊的田靜，又透過倒視鏡看了看年青人。

    「沒有。」田靜靠在副駕駛後座，呆板的回了一聲。寧譽則拉着西褲褲腳，點了點頭。

    「那就好，說一下。」中年人發動引擎，右手熟練的掛個倒檔，從停車位退了出去。他再次透過倒視鏡望了一眼被糖果吸引的奶糖，哈哈的笑了一聲：「其實你們不用緊張，繼明生物科技不是什麼和國家或者部隊有關係的企業。就算沒有奶糖，我也能帶你們進入這種地方，和逛公園差不了多少。」

    「前期的工作都做好了，繼明生物已經接到了抽檢通知。你們這次的身份是龍盤區食品安全部臨時檢疫對策小組，身份證件都在你們的包里。這家公司作為醫藥和生物技術的混合企業，經常會面對很多這種不知來頭的臨時小抽檢。說穿了，就是相關部門都會在公司身上賺點小甜頭。除非有明顯漏洞，不然他們也很少認真檢查這些抽檢人員的身份。背後有地產集團撐着，他們也不在乎這點錢，應對的規章也很簡單，一般就由公司相應項目主管和負責技術的中級研究員陪同。」

    「這麼晚過去？」繼明生物的地址寧譽倒是記得，這下從這裏過去，起碼也是10點左右才能到那裏。

    「晚上抽檢，他們才會知道我們抽檢的目的。」看後座寧譽聽見『知道我們抽檢目的』後那一臉疑問的模樣，中年人笑了笑：「拿好處啊，兄弟，你以為是什麼。我是專業的，拿錢總不能賣了你們吧，再說我也沒這膽子賣你們這些和奶糖一樣的傢伙啊。」

    「這個時候過去，留守主管肯定認為這群人不過是為好處來抽檢的，隨便招待應酬一下就行。到時候，我和他們主管人員出去，你們在裏面想看就看，想找員工問個清清楚楚都沒關係。」

    「你看，你們達到你們的目的，我難說還能有紅包拿，兩全其美，哈哈。」

    「還有糖吃。」一旁的奶糖還跟着接了一句，年青人瞟了一眼這隻無面的變異生物：說這話時，它正舔着自己的手指。臉上的墨點都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大塊黑斑，不知道是表達什麼樣的情緒。

    「計劃這麼簡單？」寧譽把頭轉回來。

    「你以為呢？我借根繩子給你演碟中諜？都說了，繼明生物不是什麼和政府部隊有關的企業，也沒有什麼醜聞技術被媒體盯防，就一平常公司。我這不是想着萬一他們有指紋或眼膜之類的密碼鎖，或者有什麼突發狀況，才替你們帶來奶糖，要不真就我一人足夠。」

    說話間，中年人方向方向一打，並上了二環高速的超車道。速度之快，讓後座的年青人坐立不穩，一陣扭歪：「兄弟，別聽到大集團幾個字就往電影電視那些上想。做這一行，人家老外有老外的辦法，我們也要有符合我們國情的辦法。」

    中年人這多話的表現，怎樣也看不出長年和這種秘密行動有關係。不過老爹做刑警，寧譽多少也受影響，有點看人的直覺——這種傢伙，應該是更擅長詐騙和欺瞞等手段。陰差陽錯的和這個叫奶糖的變異生物搭上關係，哄騙它之後，這個中年人開始靠奶糖的變形能力，進一步的做一些更大膽的業務。

    如今不知道怎麼被田靜聯繫上了。

    盜亦有道，這種人長期做這些事，自然有他的法則。而且寧譽相信，這傢伙也知悉變異生物情況。這樣的話就如同他自己所說，應該沒這個膽子在變異生物面前亂來。

    想到這，年青人繃着的神經稍稍的放鬆了點。他閉上眼，靜靜的靠在後座，權當是調節心中自然泛起的緊張感和因此略微僵硬的肌肉。

    忽然間，寧譽聽到身邊奶糖的喃喃細語：「以前奶糖每天有1元錢，可以買兩顆糖。」

    『這傢伙在說什麼？」年青人感覺好奇，卻沒有睜眼。

    「現在糖漲價了，1元錢只能買1顆了，所以奶糖每天就想要有2元。但是……當好心人每天給奶糖2元後，奶糖發現2元能買1顆更好吃的糖。於是奶糖就想每天都有4元，這樣每天就能吃2顆更好吃的糖……現在，奶糖每天有10元了，奶糖卻每天想要20元……」

    「啊，好麻煩啊。」這隻無面的完全體用那張沒有五官的面孔，呆呆的『盯』着手上被舔的只有一小點的糖粒，始終不忍吞下。

    發現只是一些無聊的自言自語，寧譽也沒理會它，年青人自顧自的把身子往車門擠了擠，在後座上和它又拉開了一點距離。

    寧譽對這隻奇怪的變異生物沒興趣，副駕上的田靜卻突然發聲，叫了一聲這隻無面變異生物的名字：「奶糖。」

    扶着駕駛盤的中年人警覺的看了一眼田靜，它也沒管：「放心，我遵守你的規矩，不會問什麼和你們有關的東西，也不干擾你們這種不平等的合作關係。你在旁邊聽着，有什麼直接打斷我就行。」

    「奶糖，作為完全體，你很有趣，很像我們變異生物之中心智未成熟的狀態。」田靜木然的盯着前方：「為什麼你不像我們一樣用人類的面孔？不喜歡？」

    「不，不喜歡。除非好心人說需要，奶糖不用人類面孔。和人類在一起，用人類的面孔……奶糖不舒服，很討厭。」奶糖伸出長長的舌頭，又小心翼翼的舔了舔快要消失的小糖塊：「就好像天天戴着一塊面具一樣，那不是奶糖。」

    「嘿嘿，這種說法真有趣。」聽到回答，田靜乾笑一聲。停了停，又像是發現什麼好笑的事一般『嘿嘿』的笑了笑。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後，這隻智慧的完全體居然用一種期盼得到解答的語氣，問了這個智商恐怕比它低出好幾十倍的奶糖一句：「你說……」

    「我們變異生物生存的意義是什麼？」

    「生存？生存的意義？」

    「就是我們這種生物為什麼活在這個不屬於我們的世界，你想過嗎？」

    「沒有，沒有啊。」奶糖頭也沒抬一下：「活着不就是每天都有糖吃，有賣糖的錢拿，這不就好了。為什麼要去想奶糖不懂的東西呢？這不是很麻煩嗎？」

    「是啊……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去想奶糖不懂的東西呢。」田靜依舊是那副永遠沒有表情的面孔，靜靜的看着窗外一晃而過的景色，低聲重複着奶糖的話語：「這不是很麻煩嗎？」

    田靜盯着擋風玻璃前一個祈求平安的長條掛墜，陷入了寧譽經常見到的那種一動不動的發呆沉思。不知為何，車內突然安靜了下來。似乎沒人願意打破這種寂靜，一直沒有任何人再開口說話，整個車內只聽見奶糖舔着糖塊的『悉索』聲。

    很快的，黑色現代下了高架，又在一片儘是施工現場的郊外行駛了近半小時。終於，在一處工業園區模樣的區域停了下來。駕駛室上的中年人整了整自己的襯衣領口，先下了車。他輕輕的拍了拍車頭引擎蓋，向田靜，寧譽及變化成年青人面孔的奶糖揮了揮手：

    「走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