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陽病急亂投醫,滿腦子都被各種突發奇想的主意交錯:「實在不行的話,您先跟去充軍的大部隊走,到時候.....到時候我想辦法派人把您救出來,您出來以後改名換姓先別回帝星了,隨便找個地方藏着,星際這麼大,我祖父他指定找不着您!」
只要顧湛肯定的給出個答覆——
賀陽就會立刻去執行去計劃,好救他出來。
「傻孩子,陛下您真是個傻孩子,枉我以前還覺得您很聰明呢.....」顧湛望着他仍是苦笑。
賀陽腦子一團漿糊不明就裏。
顧湛定定望着賀陽,繼而又道:「我是被判流放充軍的死囚,賀鯤已經把所有髒水都潑到我身上了,我要是死在半路上,倒也好說,但假若我半路逃走失蹤了,卻肯定是要罪及家人的,雖然顧家現在已經不認我了,但您的祖父卻不會這樣想......」
賀鯤現下正愁着找不到正大光明的理由問罪顧家呢——
顧家是自迪亞斯開國以來,就一直屹立在迪亞斯的軍神世家,賀鯤若找不到正當的理由就莫名將顧家連根拔起是要激起民憤的。
「況且,就算不罪及家人,我放棄自己真正的姓名委屈求全過了這麼多年,也早已經過膩了,我早已不想再這麼繼續活在陰暗裏了,我想有朝一日能夠堂堂正正的用回我自己姓名,再不想繼續新一輪的改名換姓,連自己都忘記自己姓什麼了......」他自成為賀鯤的狗腿子開始,就開始一直活在痛苦和壓抑當中,他已不想為了求存,再繼續這麼過下去了。
賀陽急得都快哭了:「那您讓我怎麼辦?您是我的老師,您總不能就這麼讓我眼睜睜的看着您去送死吧?」
他不記得狗腿子上輩子是因為什麼開罪的賀鯤——
但他清楚的記得,絕不是因為這一世的這個理由,賀鯤對他的懲罰也沒有判他發配邊星充軍這麼嚴重,所以他上輩子才能到賀鯤死時仍過得不錯。
而這一世,卻似乎有許多事都不一樣了。
讓賀陽無從預測結局。
發配充軍不同於被指派過去當軍官,就連想被旁人當普通士兵看待都是奢望,有什麼危險難度系數高的都是讓這些充軍的人上的,軍團里的人根本不拿他們的命當命,就是衝着讓他們送死去的,晚上睡覺他們的衣服都要被扒光着專人看管防止逃跑,連一點兒尊嚴都沒有。
顧湛淪落到這般田地——
豈非與送死無異?
賀陽很怕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重生所煽動了蝴蝶翅膀,才造成的改變,更怕顧湛因為他連累,從而改變了這一世的命運,枉死在邊星的戰場上。
「我是軍神顧家後人,我們祖上出過三位迪亞斯海陸空三軍統帥,五位皇后,便是戰死在沙場上也是我的榮耀,我的光榮。我當初讀軍校,也就是看着國難當頭,衝着將來有朝一日能夠上戰場,為國奮戰去的......只可惜,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讓我始終沒有如願。」顧湛眼中瞬間綻出了難以言喻的堅定和光芒。
他看着賀陽一字一頓道:「您不用為我費心了,當初選擇做您祖父番犬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一條不得善終的不歸路.....如今,能夠被判流放充軍,能夠上戰場甚至是將來死在戰場上,於我而言,已是最好的歸宿。」
賀鯤陰晴不定為人善變——
顧湛當初早已預測到了自己的結局不會太好,他自己都沒有料到自己能在賀鯤身側活上這麼多年,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活了這麼多年......若將來能死在戰場上,作為一個戰神顧家的後裔死去於他而言已是比他當初想得好得多得多的結局。
顧湛覺得自己若是真的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老師。」賀陽望着顧湛眼眶不自覺的濕潤了。
突然一下子覺得,自己仿佛是頭一天認識他。
「顧家後人從不畏死,更不畏懼死在戰場上,為保家衛國而死.....」顧湛字字鏗鏘,多年沒有以顧家人自稱,他雖有些稍許的不適應,但言語之間卻仍是充滿了自豪與驕傲。
他以他身上流着的顧家血脈而自豪——
以身為一個顧家人為榮。
賀陽對他這種極其強烈的家族民族榮譽感頗受震撼,顧湛頓了會兒,卻又面露憂色,對賀陽提出了懇求:「我不怕死,但我在臨走之前卻仍有事掛心,有幾個不情之請想請陛下幫忙,還請陛下成全.....若陛下能夠答應我,我也就能夠安心上路了。」
「什麼事?您說,只要能做...我,不,我一定會做到。」賀陽毫不猶豫的答應。
顧湛看了他良久,猶豫了會兒,看眼下着實是沒有別的辦法了,遂視死如歸對賀陽開了口:「我有三件事想請陛下幫忙。」
不管怎樣,他賭了——
拿自己和自己底下身邊人的性命都賭了。
賀陽一瞬不瞬的定定望着顧湛。
「第一件事,我這麼多年暗地裏在你祖父身邊搜羅了許多關於賀家的罪證,都是鐵證,我把他整合在了一起交到了值得信任的人手中,我這裏有幾句密令和密碼,我告訴您,您再拿走我的個人終端去找那個人接洽,從那個人手裏拿走那些罪證.....還請您,還請您幫我轉交給陛下,我知道現在陛下如果要扳倒你祖父,扳倒賀家,無異於以卵擊石,很難做到,但賀鯤和賀家已經在日復一日的衰落了,我相信您把它交給陛下以後,陛下終有一日能夠用到這些東西的.....」顧湛對着賀陽這個身上流淌着賀家血液的人,吐露出了他最大的秘密。
顧湛不自覺雙拳緊握:「.....陛下會知道該在什麼時候用它的。」
「老師,我可是賀家人吶?您怎麼敢....怎麼敢?」怎麼敢把賀家的罪證交給他,就不怕他替賀家銷毀了嗎?
這可是顧湛及他幕後許多人的多年心血啊。
賀陽震撼極了,完全沒有想到顧湛居然這麼信他,他可是賀家人吶,雖然顧湛現在已經是走投無路病急亂投醫,但這份信任卻仍是令他感動。
顧湛望着他輕笑,反問:「您拿您自己當賀家人嗎?」
賀陽立時愣在了當場,不再說話。
「就算您真拿自己當賀家人,沒有把這些東西交給陛下,甚至是幫着賀家把這些東西銷毀了,再告訴了您祖父,我也認了......誰叫我是您老師呢?」顧湛看着他這麼副呆愣愣的模樣,原本凝重的心情卻一下子放鬆了,望着賀陽笑出了聲。
除了賀陽,皇帝身邊已經沒有其他他能信得過能交付這些東西的人了——
所以,他只能選擇相信賀陽,拿他的身家性命去賭。
相信他的學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睛。
「老師,您放心,我用我的生命擔保,我一定會把這些東西親手交到奧卡斯叔叔手裏,再不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的,如有違誓,我——」賀陽一字一頓,舉起手來就要起誓。
可不待他誓言出口,顧湛便已打斷了他:「不用繼續說了,我相信您!」
「如有違誓,他賀陽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賀陽深深地看着顧湛信任的目光,在心底默默將顧湛制止他發的誓給發完。
顧湛願意信任他——
他就得對得起顧湛這種將身家性命都交託了出來的信任。
顧湛將賀陽叫到身邊,慎重的耳朵對着耳朵將密令和密名都告訴了賀陽,並將自己的個人終端交到了賀陽手中,再三確認以後,方才說起了自己惦念不忘的第二件事:「我第二個放心不下的人,是小臻.....我想,您應該也差不多猜出來了吧?小臻他是醫藥世家葉家的遺孤,葉琪的那個葉......」
「是,我知道。」賀陽並不否認。
雖然這並不是他猜到的,而是他本身就知道的......
顧湛一臉瞭然,如釋重負:「我希望您能在我走以後,幫我照顧小臻,雖然您的年紀和小臻一樣大,但小臻除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再沒有其他親人了,我希望您能多幫幫他......」
「畢竟,他怎麼說也是因為你們賀家才家破人亡,淪落至斯的。」
除了賀家的罪證,顧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又是個ega又未成年的葉臻了。
「您放心,葉臻他本來就是我的好朋友,將來他就是我的家人了,絕不會虧待他半分,我能有的都不會少他的,我會好好保護他,不叫人知道他的身世的.....」不肖顧湛把話說完,賀陽便已一口答應了下來,連聲保證。
葉臻將來會是他的嬸嬸——
就算不是為了顧湛,為了奧卡斯,賀陽在他未強大起來之前,會照顧幫襯他的。
「最後一件事.....最後一件事。」顧湛長抒了一口氣,前頭難說的重要的都說出了口,到了最後一件事,他卻躊躇了起來,怎麼也說不出口。
賀陽好奇的問他:「最後一件事是什麼?您說吧,老師,再難我也替你做到!」
他怕顧湛不好意思開口——
「最後一件事,長帝卿殿下.....他沒什麼值得我擔心的,很會自己照顧自己,夠獨立也夠強大,會製造最新最強的機甲,賀鯤不會殺他,但他雖然不怎麼說話,卻很怕寂寞,我希望您有時間的話,可以多替我去看看他,陪他說說話.....另外,他脾氣不是很好,萬一他往後再不小心得罪了賀鯤的話,我想請您找您的小叔叔幫幫忙說說情,別讓賀鯤責難他......」顧湛猶豫許久,終究還是將心下的那點兒不放心說出了口。
賀陽理解他對特洛伊的不放心,遂許諾道:「老師您放心吧,我會經常去看望大皇兄陪他說話的,也絕對不會再讓賀鯤因為其他事遷怒到他的。」
他感覺得出來——
也許顧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特洛伊了。
「好,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就是死在戰場上,我也能了無牽掛了。」顧湛如釋重負,覺得此刻自己便是慷慨赴死,也了無遺憾了。
賀陽打斷他:「您不會死的,您一定會活着的——」
好人若不能長命,豈非沒有天理?
顧湛一定得活到賀家傾覆的。
「借你吉言——」顧湛伸手拍了拍賀陽的肩膀,笑容璀璨,但卻沒拿他的話怎麼當真,戰場的槍炮不長眼,隨隨便便就能死多少人,出身在軍神世家的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