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準備完畢,沈靈這才晃悠悠的回到了小院中。在屋門口踱了幾步,看也沒看睡得呼呼的癩皮狗,將剛剛止血的傷口再次劃開,用血在地上化了一道陣符,眼看着殷紅的血跡紅光一閃便隱沒與地上。沈靈沒有再拖沓,疾步走進室內直接脫了衣物踏入木桶之中。
時間過得飛快。四十九日後,沈靈明顯感覺到水中最後一份藥力的流失,她便從木桶中起身了。
一股難聞的惡臭味傳來。味道的源頭正來自於她一直泡着的水中。她伸出雙手置於眼底,只見原本就白皙的手臂如今更顯得潔白盈潤。肌膚中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光滑。再縱觀全身,皆是如此,這便是洗精伐髓的效果了。
披上外衣,沈靈默念口訣,一指指向那木桶,下一刻,那散發着惡臭的水瞬間蒸發,木桶也化成了灰灰。
變戲法似的掏出另一隻嶄新的木桶,桶里盛滿了清水。沈繼續念訣,沒有多久,桶中的清水便已經便溫。
再次踏入桶中,從頭到腳仔細清洗了一番,一刻鐘後,她擦着濕噠噠的頭髮,神清氣爽的出現在小院中。
一見沈靈出來,那癩皮狗便要着尾巴要撲上來。沈靈一個箭步想要躲開去,卻不料這隻狗好像提前預知了她的動作。準確無誤的撲進她的懷中。
「下去!」沈靈呵斥道。看着嶄新的衣服上留下一團髒兮兮的灰印和一灘疑似口水的液體。舒展的眉峰又慢慢的蹙起。
無奈那癩皮狗絲毫不為所動,硬是死皮賴臉的窩在沈靈懷中。沈靈忍無可忍,一把抓起那癩皮狗頸後的皮毛,將其拿開,然後走進屋內,只聽得「噗通」一聲,那隻狗已經被甩進沈靈剛剛泡過的洗澡水中。
見那狗在水中撲騰着要上來,沈靈挑眉瞪它,惡狠狠威脅道:「你要是真想跟在我身邊,那就必須洗乾淨了。不然不准近我身。」
話一出口,沈靈就覺得自己腦殘了,一個畜生而已,如何能懂自己所言?可接下來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癩皮狗好似真的聽懂沈靈之言,遮在長毛下的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兩圈,隨即就安分了下來。
見此狀,沈靈也不知道它是真懂還是巧合,只看着那癩皮狗討好的樣子,終究是忍不住道:「真是成了精了。」
話落,那癩皮狗似乎很不滿沈靈的評論,喉嚨里咕嚕嚕的哼了幾聲,隨即便開始享受沈靈親自為它洗澡。
這邊癩皮狗享受着美人伺候沐浴,沈靈卻覺得大為不對勁。她看着手心那一縷一縷脫落的灰色長毛,心中一突,正思忖着自己根本沒怎麼用勁,這狗毛也太不禁洗了吧?
這樣想着,沈靈的動作卻沒有停,不一會兒,那原本讓癩皮狗看起來麻癩的長毛已經完全脫落。入手是粗短、觸感柔軟的白色皮毛。
沈靈睜大了雙眼。
癩皮狗正暢快的躺在水中,感受着少女的雙手在自己身上柔柔摩挲過的舒暢,陡然間屬於獸類的直覺提醒自己事有不對。旋即,後知後覺的發現額前那一片遮擋目光的長毛不見了。
掙扎着扭頭看向沈靈,卻見她一隻手的手心裏靜靜躺着一簇濕漉漉的長毛,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愕然與不解。
這就暴露了?它想着,也不顧沈靈的詫異,快速的竄出木桶,四爪輕輕的落在地上,一抖身上的水漬,然後神清氣爽的走出門去。直到它的身影消失在屋門口,沈靈還久久不能從自己的驚訝中回過神來。
這哪裏是什麼癩皮狗,瞧那長相寬鼻、大口、銅鈴眼,四隻爪子粗又短,再看那體態、那毛色……簡直就是……就是獨一無二的那一隻什麼!
搖了搖頭,視線中已經沒有了癩皮狗的身影,沈靈突然憶三年前她逃到這裏的時候,隱約間餘光瞧見有一條白色的身影同自己一起竄了出來。因為這身影實在太小了,完全不似人類,沈靈還以為是什麼飛禽走獸,卻完全想不到會有那樣的來頭……
怔怔思索半日,沈靈重重嘆了口氣。原本自己就已經是有天大的麻煩了,如今這一隻冒了出來,未來的日子恐怕不能那麼簡單的過了。
罷了,原本就是要把那天捅個窟窿的事,所謂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以她現在之處境也只有小心蟄伏,靜待時機了。
丟開癩皮狗的事情不做多想,沈靈將屋內收拾乾淨,隨即便專注於自己這一副經過洗精伐髓改造後的身軀上。
盤膝坐於地上,排除腦中一切雜念,抱元守一。沈靈感受着身體周邊的天地靈氣。開始時她還有些浮躁,漸漸的,隨着心神慢慢入定,她對外界的感覺越來越明顯起來。
人在屋中,她卻感覺不到房屋,感覺不到土地,只感覺自己好似身處空空蕩蕩一個空間之中。空中有許多泛着五彩光華的小點頑皮的四處飛舞。那些小點仿佛有靈性一般,沈靈甚至可以感覺到它們愉悅的心情,讓人忍不住跟着它們一起歡笑。
意隨心動,許是感受到沈靈散發的善意,那些小點逐漸向她圍攏過來,隨即沒入她的身體中消失不見。
沈靈一驚,這樣玄而又玄的感覺當即便消失了。她內視一番,發現原本空蕩蕩的經脈之間居然多了一股靈氣,只是這靈氣並不能為她所擁有,只在她體內繞行一圈,其中一些滋潤着她的身體,而更多的一部分則是又向外散開去。
雖沒有修行過,可沈靈曾經耳聞目染,自然知道這代表什麼,當下收斂了驚奇的情緒,默默回想自己早已倒背如流的修行功法,一邊按照功法所示將那些四處散逸的五彩小點納入體中,馴服,完全收歸己用。
兩個時辰之後,沈靈引着靈氣在體內順着經脈運行了三十六個周天,再睜眼時赫然發現自己已經進入練氣期了。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沈靈收功不打算在修煉下去了。進入練氣期只用了兩個時辰,這樣的速度放眼修真界已經是十分逆天了,但沈靈卻覺得不甚滿意。不滿的情緒剛剛湧上心頭,「咄」一道真言便將她這一點不滿的情緒擊散。沈靈頓時靈台恢復了清淨。
平靜下來後,沈靈的眼眶微紅,回憶飄向遠方,耳邊似傳來阿爹的諄諄教誨:「阿靈,修行一事本就是逆天而為。你生而仙胎凡骨不能修行,阿爹也不知道這對你來說究竟是福是禍。我且為你靈台留下一似印記,若日後你踏入修行之途而阿爹又不能在你身邊。這點印記雖無大用,卻也能夠在你迷茫之時將你帶回清明。」
阿爹的音容宛若就在眼前,但沈靈卻知道自己永遠見不着那個將自己當做珍寶捧在手心內呵護的阿爹了。
猶記得那時聽得阿爹如是說時,她心中湧上的驚喜,連聲問阿爹自己是否真的有朝一日能夠修行。阿爹撫着她的頭頂寵溺的告訴她會有這麼一日。那時她的心情是多麼愉快?她已經不記得了。
憶及過往,沈靈紅着眼眶低語道:「阿爹,難不成你真的瞧出什麼來,不然又為何如此有遠見在女兒的靈台上留下這一抹印記?若是重回當年,我願意永遠無法修行也不想失去阿爹……還有阿娘。」如若能夠選擇,她寧願失去修行的資格,也要守護好那有阿爹和娘的家!
越來越多的回憶湧上她的腦海,可如今她一人,形單影隻、舉目無親。偌大的修真界竟找不着一個她可信任之人。思及此,淚水越聚越多,如斷了線的珠子從她秀麗的臉龐顆顆落下。此時的她哪還有之前面對別人的淡然與冷靜?此時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悲傷的少女罷了。
忽的,手中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抬起眼瞧去,卻是那已經形容大變的癩皮狗不知何時依偎在她的手邊,給她帶來一股小小的溫暖。
她一手摩挲着「癩皮狗」順滑的脊背,一手擦乾眼淚,看向它的眼神里透着溫柔,她溫言道:「我知道,還有你。我不知道你為何從哪裏跑出來,但你若要跟着我,我需同你講明白,日後我要做的,是要捅破天的大事。現在的我,沒有半點的把握。在那樣多擁有強大實力的人面前,我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渺小的一員,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捨身成仁了。」
頓了頓,她凝視着它的眼眸,神色變得嚴肅起來,「現在你便可以選擇,若要跟着我,那今日起,我兩便是生死相依,背叛我,我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將你拉下黃泉作伴。你若不願,那現在便走吧。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縱使再相逢,我們也當做不認識。無盡森林裏妖獸繁多,對於你來說也是個好去處。」
沈靈的自顧自的說着這一番話,斷定了眼前的它能夠聽懂自己所言。也是,從那一位身邊跑出來的,若是不懂人言,說出去都能夠貽笑三界。
一人一獸靜靜對視着。屋中靜悄悄的。沈靈的耐心也在這一點一滴的時間流逝中而消失殆盡。當她以為自己判斷失誤打算放棄的時候,那通體渾白的獸一下跳入她的懷中,蹭了又蹭……蹭了又蹭……
沈靈額間青筋暴起,伸手抓了那小獸頸間皮毛將它懸空拎起,恨恨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