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渾家說:「咦,你們親兄弟倆久別相逢,怎麼沒喝幾碗啊?」
她使了個眼色,黃順心領神會,忙端起碗來:「哥,你說得那些話都是為俺好,俺知道啦,來,哥,俺敬你一杯!」
黃通端起小碗來,幾口而盡。黃順則吸溜了兩口,又放下了碗。
那渾家說:「哥哥,想當初大嫂在時,俺們妯娌倆常一起坐院子裏一起里,一起做活一起說話,那真真是親姐妹也比不上啊——」
「唉!」那渾家嘆口氣:「大嫂不在了,俺連一個說知已話的人都沒有了,這幾個大哥孤男,俺們覺得有些不便,甚少請大哥過來,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那渾家端起酒碗,對黃通說:「大哥,俺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黃通也是豪爽脾氣:「誒,有什麼不是!」
端起酒來又一氣喝乾了。
那渾家只抿了一口,也放下了酒碗。
那渾家笑道:「大哥果真是好酒量!」
又對黃順說:「怎沒一點兒眼色,若不是俺端不動那酒罈,早與大哥斟上了!」
黃順忙「噢」了一聲,與哥哥斟上了酒。
那渾家又招呼道:「大哥,吃菜,咱們邊吃邊拉家常。」
黃通點頭拿起了筷子。
那渾家說:「現在想來,俺們也是渾人,都是自家人,有什麼避嫌不避嫌,以後俺們家就是大哥家,大哥一人做飯也是占鍋占盆的,飯時就到俺們家來,又不差你一碗飯!」
那渾家又端起了酒碗:「大哥若是覺得俺說得在理,就喝了這一碗!」
黃通雖知弟媳嘴上慣會哄人,但也覺得心暖,端起酒碗來一飲而盡。
黃通說:「都是自家人,不用這麼客套!」
黃順這下有了眼色,替哥哥又斟滿了酒。
那渾家又勸菜。
吃了幾口菜,那渾家又對黃順說:「以後哥哥那裏如果有什麼不便,你若馬虎,或讓哥哥餓了一頓,或讓哥哥穿了綻口的衣服出去,俺可是饒不了你的!」
黃順點頭稱是。
那渾家對黃順使了個眼色,黃順自然心領神會。
黃順端起碗來:「哥,俺有一事要和你相商。」
黃通說:「有什麼事你說!」
黃順仍執碗:「哥,你先喝了俺敬的這碗酒,俺方敢說。」
黃通端起碗:「自家兄弟,何用這樣,只要不是象你前幾天所說之事就好!」
黃通以為弟弟把賭坊欠人錢的事仍瞞着弟媳,所以沒有說明。
他幾口喝完了這碗酒,這次黃順倒也爽利,陪着把自家碗裏的酒喝乾了。
此時黃通已有了三四分的酒意了。
黃順又給兩人斟滿了酒。
黃順說:「哥,你看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都想活得滋滋潤潤。這人缺這一點兒銀了,草缺這一點兒水,這日子過得快,哥你老說俺整天遊手好閒、還愛賭,其實俺心裏面也有想法,俺和渾家一直想在鎮上開個布莊,你想鎮周圍十幾個村,凡人但是都離不開吃穿二字,這生意還能差?」
黃通說:「似說得有幾分道理。」
黃順又說:「再說俺又沒有別的手藝,做這個最合適,現在鎮上還沒有布莊,都是到縣城去扯,若是被別人搶了先,這就有了銀子也不好找這樣的營生。」
黃通是老江湖了,聽話逮音就知道弟弟兩口子的意思了,哪還用得着問他們,你們錢從何來。
黃通本來做人也精明,這次回來高頭大馬無可隱藏就不說了,任誰問只說在外面最多顧個吃喝,住店有時都苦於無錢,這棗紅大馬是結識了一個異姓兄弟,臨別贈予的。可他本是性情中人,此時又是幾碗酒下肚,被兄弟兩口子一番熱乎話一說,剛好弟弟那番話觸動了他的心窩,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想自己和兩個朋友苦練武藝幾十年,不就是因為幾十兩銀子不能一展抱負,所以也不再顧忌,敞開心懷將自己的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黃通說:「莫小看了布莊,你要當個掌柜的,首先得識貨認貨,給別人說起來才能說到點子上!」
黃順說:「這個我知道,有的要好好學,這拉尺扯布俺不學都會!」
黃通說:「再者你當了掌柜的,這雇了夥計,手裏也有了閒錢,只怕又手癢要進賭坊!」
黃順說:「哥,俺都想好了,不雇夥計,俺不做那甩手掌柜的,你說俺原先愛進賭坊,那是閒時間多,進去打發時間了,俺在有了布莊,一天忙到晚,哪會有時間去那裏;再者說了,俺有了閒錢,喝個小酒、養個鳥也行,俺非要去賭坊一棵樹上吊死啊!」
黃通笑了:「喝個小酒、養個小鳥是閒情,倒不會上癮!」
黃通端起酒碗來自喝了一口,放下碗:「二弟,你要開這布莊需多少銀子?」
黃順:「哥,先按一年的鋪面算,先開始進貨不多進,再都是莊戶人家,多進點兒布、少進點兒綢,少說也得紋銀五十兩!」
黃通說:「二弟、弟妹,你們今晚說得都是自家人說的知心話,俺也就不瞞你們了,把俺的打算給你們一說。俺這次出去,結識了一個異姓兄弟,已和俺結拜,此人天賦異能,幫襯了我不少,兩人賣藝所攢銀兩竟有了三百兩——」
那渾家和黃順兩人對視一眼,心內均又驚又喜。
黃通說:「離分別時我讓他多留些銀兩,可俺那位季兄弟只取了二十兩,多一文不肯再拿。前天俺把所余的二百兩整銀到縣城錢莊換成了銀票,裝到瓷瓶同所余幾十兩埋在了床下,於這些銀子俺是這樣打算的,打算過兩年回來,其中一百兩想給成飛在縣城開間米麵鋪;三十兩準備給他定親、成婚用;自然與你們俺也是有考慮的,原打算在臨走時,給你們留二十兩銀子,現在你們有了這想法,俺自然更高興,死水怕勺舀,能有個能來錢的營生是正道——」
黃順兩口子聽得只是喜笑顏開、連連稱是。
黃通說:「有一筆銀子原本沒在打算裏面,就是馬村俺那個朋友,俺想資助他三十兩銀子去考武舉——」
黃順兩口子不禁都「啊」地吃了一驚。
人就是這樣,什麼事情都按自己的思維來,在黃順兩口子看來,花白花花的銀子做善事,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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