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1879 第十七章 檢查

    吸食yapian，當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19世紀的人們確實相當的可憐，甚至連阿司匹林都要過上十年之後才會出現，市面上幾乎沒有什麼真正有效的藥物，yapian這東西幾乎成了內科醫師們首選的萬能藥！止痛靠它，治病也靠它，仿佛只要給病人們開了yapian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一樣。要不是因為kekayin的產量還比較低，價格也比較昂貴的話，恐怕很快就能取代yapian成為更緊俏的藥物！而且在不久的未來，未來的製藥巨頭拜耳還會退出更加強力的hailuoyin，成為人們抵禦疾病的另一種「神器」……

    對於已經在柏林呆了兩年多的約翰來說，這本來應該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但是事實是當真有病人在他面前吸食yapian的時候，約翰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這該死的時代！」

    19世紀中國的淪落就是從兩次yapian戰爭開始的，所以對於這種玩意兒約翰心裏有着本能的厭惡。如果不是顧忌到自己醫師的身份，看到米勒先生口中吐出的一團團煙霧時，他幾乎都想要奪門而出了。

    托馬斯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或許在之前的時候，托馬斯和很多醫師一樣對yapian這種東西持着中立的態度，既不支持人們頻繁的吸食，但是也不反對在醫療需要的時候用一些，但是和約翰相處了這麼久之後，他現在已經是堅定的反對者！

    不過兩人有些厭惡的目光，卻絲毫沒有影響到正在享受的米勒先生。隨着幾口煙下肚。他的表情頓時便好看了起來，一直按着右下腹的手也漸漸的鬆開了，原本灰濛濛的臉色竟然如同被上光打蠟一樣，散發出一種讓人心驚的光澤！

    很明顯，剛剛吸進去的東西起了效果。

    起身走到了窗戶旁邊。約翰一臉陰沉的看着此時正在吞雲吐霧的病人。

    一個剛剛抽過yapian的病人，明顯是不適合做身體檢查的，因為yapian對神經系統的作用將會影響到彌勒對痛覺的判斷，造成約翰檢查的誤差。也就是說，如果約翰想要得到足夠準確的結果，就必須要等到彌勒的身體恢復常態之後再去做！

    這讓約翰怎能不鬱悶？

    而且如果認真來說的話。等會兒其實連詢問病情和病史也是不太適合的，因為病人的精神會處在一個相對異常的狀態下，約翰可不敢確定對方能夠清楚回答自己的問題。

    不過……

    「還能怎麼辦？

    無奈的搖了搖頭，約翰心中忍不住重重的哀嘆道。

    他不可能拒絕這位病人，甚至都沒法告訴對方暫時停用yapian。完全配合自己的問診和身體檢查，畢竟那是內科學教授沃爾夫岡先生開出的藥方，至少現在的約翰還沒有資格去否定它，更別說這位病人本身就是人家介紹來的。而且從剛才對方的態度來看，自己能夠把他留在這裏都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了，如果真把他惹急了，拍拍屁股就走約翰就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該死！」

    心中再次暗暗咒罵了一句，約翰起身到窗戶邊上透氣。

    托馬斯走過來有些擔心的低聲問道：「約翰。怎麼辦？他這一吸可就會影響到檢查的結果，對我們的判斷造成極為不利的影響啊。」

    微一沉吟之後，約翰只能是無奈的說道：「等會兒我想想辦法。儘量把問診的時間延長一些，爭取等到鴉片的效果消失或者減弱一些的時候再做檢查吧……」

    約翰存着一肚子的未來醫學知識，必須要用在病人的身上才是有價值的，就像他明知道自己解決右下腹疼痛有着很高的幾率，想要證明的話就必須要有成功的手術實例拿出來才行。因此不管怎麼說，約翰都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至少從剛才彌勒敘說的疼痛特徵來看，是急性闌尾炎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而且。醫師們本身也沒有挑選病人的權利啊……

    很快，等米勒吸完了最後一口。戀戀不捨的把「長槍」給收起來之後，才忍着心頭的不悅坐了回來，沉聲問道：「米勒先生，請問我們可以繼續剛才的詢問嗎？」

    「當然可以。」

    有些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面，米勒一臉滿足的說道：「不過亨特拉爾先生，我想你也應該看到了，沃爾夫岡先生給我開的藥劑非常有用，至少現在已經沒有那麼痛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因素，吸完了yapian之後，這位米勒先生和剛剛進來的時候相比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得，不僅是態度和善了許多，對於約翰的要求也開始配合了。

    「呃……」

    看到彌勒這幅樣子，約翰只能無奈的沉默着，好一會兒之後才擠出一絲微笑後耐心的問道：「彌勒先生，我想請問一下，您這幾天有沒有渾身乏力、噁心嘔吐的情況？」

    「沒有，我只是肚子疼，沒有你說的這種事情。」

    彌勒回答的很乾脆，沒有任何的猶豫。

    「那下面一個問題稍稍有些尷尬，請問您這兩天排氣和排便情況如何？」

    ……

    「彌勒先生，我知道您的工作是一個裁縫，那麼平時應該很少去外地吧……哦？去過？那您曾經去過什麼地方？有沒有在當地吃過什麼生食，或者喝過生水？」

    ……

    「您平時工作的環境應該不錯吧？那麼居住的地方呢？附近有沒有什麼化學工廠，經常接觸難聞的氣體和粉塵什麼的？」

    ……

    不知不覺間，約翰把話題聊開了。

    本來在約翰的計劃中，很多問題這一次是不打算問的。因為他很清楚對方恐怕不是特別情願來看外科醫師，只是因為沃爾夫岡教授的勸說才抱着試一試的想法過來。如果自己問的問題太過超出人們的理解範圍，很容易會造成病人的反感。

    但是眼下的情況，讓約翰不得不準備問更多的問題。

    簡單的來說，他必須要盡力把時間拖到鴉片的效果消失或者減弱。然後再開始進行身體的檢查，否則很容易就會造成診斷上的重大誤差！

    好在約翰的實際心理年齡絕對不是二十歲，更不是十六歲，豐富的人生閱歷讓他可以很輕易的就找到了彌勒先生感興趣的話題，並且在這些話題中穿插詢問着自己想要得到的重要信息，一點點完善着手中的病歷記錄……

    或許是因為剛剛抽過yapian太過興奮的緣故。米勒先生並沒有在乎約翰問的這些問題是不是有些奇怪，基本上都很痛快的回答了，而且看起來隨着約翰有意把話題展開，健談的他似乎還有越聊越開心的架勢，倒是他旁邊的妻子一雙眼睛瞪得越來越大。看着約翰的眼神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她不明白，這位年輕的醫師問這些問題到底是為了什麼。

    自己的丈夫是肚子疼，約翰問一些噁心、排便之類的問題米勒夫人還能夠理解，但是問去沒去過外地、接觸沒有接觸過污水什麼的，到底有什麼用？

    有好幾次，米勒夫人都想打斷約翰的話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米勒先生看起來並不是一個脾氣和善的男人，米勒夫人在自己的丈夫身邊非常的拘謹。兩隻眼睛幾乎無時無刻不關注着彌勒先生，根本就不敢隨意的插話。因此眼看丈夫似乎和這位醫師聊得很開心，彌勒夫人就算有些不耐也只能靜靜的等待着了。

    約翰的這間辦公室。徹底變成了一個聊天室。

    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約翰問完了所有的問題，把桌上的表格塞了個滿滿當當。

    簡單的看了一下記錄，沒有發現有遺漏和模糊不清的地方，約翰扭頭低聲道：「托馬斯，差不多了。接下來對他進行體格檢查，你去把床準備一下吧……」

    「好！」

    眉頭一挑。早就瞪得有些不耐煩的托馬斯立刻站了起來。

    約翰的辦公室和伯格曼教授的可沒法比，地方很小。除了一張桌子和三四把椅子之外，也就剛剛好夠放下一張床的。不過為了節省有限的空間，約翰參照着自己的記憶設計了一種可以收起的單人床，平時掛在牆上，用的時候可以放下來，剛造好安裝好的時候，可是吸引了幾乎所有的同事過來參觀……

    托馬斯上前準備的時候，約翰走到米勒夫婦的身邊微笑道：「米勒先生，下面我會給您做一下具體的身體檢查……檢查的項目也比較多，希望您能配合一下。」

    「哈哈，沒問題！」

    興致正高的米勒先生大手一揮，立刻就同意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都不怎麼敢出聲的米勒夫人終於忍不住了，皺着眉頭問道：「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沃爾夫岡先生不是給他做過檢查了嗎？為什麼到了您這裏還要做上一遍？」

    約翰微微一怔，連忙笑着解釋道：「抱歉夫人，沒有提前和您說清楚，沃爾夫岡先生是內科醫師，而我們是外科醫師，檢查的內容不太一樣……」

    「可我不覺得有什麼區別……」

    不等約翰的話說完，米勒夫人就高聲的叫了起來！

    「你嚷嚷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米勒先生突然一瞪眼，呵斥自己的妻子道：「我生病了難道就不該讓醫生做一下檢查嗎？」

    沒想到這一次米勒夫人的臉上雖然有些畏懼，但是嘴上卻依然低聲道：「可是我們剛剛才在沃爾夫岡先生那裏做過檢查，而且還花了不少錢買藥……」

    「錢？！」

    聽到這個詞之後，米勒先生和約翰同時一怔。

    剛才那股子氣勢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米勒先生的臉上流露出了明顯的猶豫之色。雖然這會兒他的情緒還受着yapian的影響，但是畢竟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效果在持續的減弱。妻子的一席話頓時讓彌勒先生一下子從剛才的興奮中清醒了過來。只不過瞥了一臉愕然的約翰一眼。這個中年男人有心想要開口拒絕又覺得有些難為情，一時間有些尷尬了。

    約翰同樣是有些疑惑，他一時間有些不明白彌勒夫人話里的意思。

    「約翰，他們應該是在擔心檢查的費用！」

    見自己年輕的同事表情似乎有些茫然不解，托馬斯暗暗一笑。連忙上前低聲的說道。

    「啊？」

    聽了托馬斯的話之後再看看米勒夫婦此時的表情，約翰心中頓時恍然大悟！

    既然選擇了來醫院看病而不是請醫生到家裏去，米勒夫妻兩個的經濟狀況自然是不怎麼好的，而且看看兩人的穿着，雖然也算得上整齊乾淨，但是衣服的款式已經很老舊了。米勒夫人更是缺少上層社會女人身上常見的珠寶飾品，可以說得上寒酸了。

    對他們來說，哪怕一塔勒都是相當珍貴的。

    看着有些尷尬的彌勒先生，約翰也立刻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雖然看似已經在技術上做好了成為一名外科醫師的準備。但是從本質上講，他在很多方面依然是用前世的經驗來處理着事情！

    前世的醫院裏，除了掛號費之外純粹的人工檢查身體是不花錢的，這在約翰心中已經形成了一種思維慣式，渾然忘了在這個時代的夏洛特醫院，醫師們給病人做檢查也是收費的！而且如果和普通人收入相比的話，這個費用還真不算低！

    知道了原因之後，約翰自然是連忙解釋道：「兩位誤會了。我們外科……呃，我們兩個做檢查是不收費的，請你們放心好了！」

    「什麼？不收費？」

    米勒夫婦聽了之後。都不由得一愣。

    醫生做檢查居然不要錢，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從未聽說過的事情，米勒夫人更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道：「先生，你確定檢查是不收費的嗎？你可以做主嗎？」

    「他可以做主！」

    就在約翰笑了笑準備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門口卻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約翰心中一驚，連忙扭頭一瞧。見到伯格曼教授推開門走了進來，笑着說道：「這位夫人。我是柏林大學的外科學教授，我可以肯定的告訴您。在這間屋子裏面做檢查是不收費的！」

    「謝謝您，先生！」

    米勒夫人登時暗暗的鬆了一口氣，悄悄地退到一邊去了。如果不收費的話，米勒夫人到不介意有人能給他丈夫再次做一下檢查。倒是米勒先生的表情突然變得稍稍侷促了起來，可能是面對一位大學的教授讓他有些緊張，再也不復剛才面對約翰兩人時的隨意了。

    等伯格曼進屋之後，約翰連忙迎上前笑着問道：「伯格曼教授，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的診斷過程……你們繼續吧！」

    自覺地站到了一邊，伯格曼笑吟吟的說道。他自然知道沃爾夫岡教授介紹的病人會在今天過來，心中也是好奇得緊，想要親眼看一看約翰接診他一個右下腹疼痛的病人。

    要知道，當初伯格曼看到約翰寫的東西時可是眼前一亮，暗暗琢磨了好久。也正是憑藉着這份基於解剖學、病理解剖結果和大量病例的方案，再加上他本人的面子，伯格曼才勉強說服了內科學的大佬沃爾夫岡教授，否則約翰想要碰上第一個右下腹疼痛的病人，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呢……

    對於伯格曼教授的到來，約翰並沒有感到緊張，但是當托馬斯示意他可以開始了的時候，約翰卻猶豫了起來。

    剛才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因此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約翰想到了許多的事情。錢的問題或許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礙，但是檢查完了之後呢？如果今天真的運氣爆棚，遇到了一位急性闌尾炎的病人，該如何說服他接受自己的手術治療？

    無論如何，那可是要在肚子上開口子的啊！

    雖然近幾十年來雖然外科消毒和麻醉技術的出現，讓外科醫師們有了更大的發展空間，也促使着外科走向繁榮。但是畢竟時間太短了，各方面的積累都差的很遠，稍稍複雜一些的手術成功率都會比較低，像闌尾切除這樣的必須打開腹腔的手術，一方面醫師們還都沒那個水平去做，另外一方面的話，死亡率實在是太高了……

    甚至連手套和口罩這些玩意兒也才剛剛被約翰提出來，再加上沒有抗生素，可想而知打開體腔的手術要冒着多大的風險！

    所以一般人除非到了沒有辦法的時候，是不可能選擇做手術的。

    事實上，這個時代的醫師大多數都不會贊成這種手術，敢做的要麼是外科學的領軍人物，比如像比爾羅特那樣的大師，要麼就是膽大包天的二愣子！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伯格曼剛開始才會堅決反對約翰的請求，直到後來才改了主意。

    「約翰﹒亨特拉爾，你可千萬不要拿21世紀的思維來衡量1885年的人啊！」

    看了看屋角興致勃勃看着自己的伯格曼教授，再看看眼前這位表情變得有些忐忑的米勒先生，約翰心中這樣告誡着自己。他現在突然想到，就算自己詳細檢查後大致可以確診是闌尾炎，這位米勒先生又憑什麼同意他在自己身上做手術？

    約翰的大腦急速的轉動着，苦思冥想道：「我該怎麼做，才能讓這位米勒先生相信自己，聽從我的安排呢……」

    ……

    兩章寫的有些囉嗦了，乾脆合併為一大章發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