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之後,肖勇就近找到一個樹木稀少的小山坡,讓女兵們放下背囊,端起突擊步槍——沖山頭。
這個山坡不太高,但是坡度相當陡,大約45度左右。地面也是溝坎縱橫,起伏不平。在這種地形下做百米衝刺,是十分消耗體能的事。
第一次,女兵們全速衝上坡頂後,肖勇卻把手一揮,再讓她們退回起點,而且幾乎沒有任何休息喘息的時間,就讓她們再次發起衝鋒。
第二次,女兵們踉踉蹌蹌地沖坡成功,但這幾乎榨乾了她們本來就不多的體能。另外,現在已是深夜,野外照明就只有停在山腳的越野車上的兩個探照燈,那燈光根本照不了這麼遠、也覆蓋不完山坡這麼大的區域,所以女兵們在看不清腳下路面的情況下,有不少人都崴了腳。
「退回去再來!」肖勇依然毫不留情。
幾個女兵沒敢喊報告,只是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嘀咕着:「我們的腳都受傷了。」
蒲英見教官站在那兒一動沒動、仿佛沒聽到的樣子,只得無奈地招呼隊友們:「別說了,快走吧,都小心點。」
當她們回到起點,教官的聲音通過高音喇叭傳了下來:「最後一次,一分鐘之內衝上來的人就可以休息了,一分半之內衝上來的繼續訓練。至於一分半以後的可以跟着車回去,注意,不是回獵人營,是回你們女兵連去!」
這話說得很明白,誰慢了誰就被淘汰出局!
在教官的刺激下,女兵們再一次提起了精神,衝鋒的速度是比第二次好了很多。但是也有不少人,特別是腳上有傷的人,無論怎麼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奮力往上沖,也沒有達標。
驟然降臨的被淘汰的打擊,讓這落後的七、八名女兵都哭了起來。
肖勇卻不為所動:「別磨蹭了!車子就在下面等着呢!」
「教官,給個機會吧?她們只是因為腳受傷了啊,不是不努力!」能夠留下的女兵都圍着教官求情。
「為什麼你們都沒受傷,她們就受傷了?這說明什麼?」
肖勇嚴厲的目光掃了一圈女兵們,自問自答道:「說明她們不是合格的戰士。因為一個戰士,首先應該學會的就是保護自己、不能輕易受傷!這樣他們才能在戰場上,首先保證自己生存下來,然後再去消滅敵人。」
肖勇說完,走下了山坡。那幾名被淘汰的女兵,也只得相互攙扶着,跟在後面。
其他女兵也跟着下山,表情都有些茫然。
教官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這也太苛刻了。誰能保證在精疲力盡的情況下、在這麼複雜的山地地形下,就一定不會受傷呢?
她們這次能夠留下,不過是比那七八個人幸運了一點、快了一點。
但是,下一次呢?
淘汰出局,回到普通連隊,再也當不成讓人羨慕的飛龍師第一代女特種兵——這個結局,女兵們平時不是沒想到,只是沒想到它來得這麼快。
事先沒有徵兆,過程也不激烈,只是因為一項成績沒達標就被淘汰了。
就這麼簡單,簡單到沒有道理。
那幾個被遣送走的人,上車時還對女兵們揮手:「再見!你們要加油啊!」
眾人只是揮手示意,沒有了豪言壯語。因為她們不久之後可能就真的會再見面了,而且即使她們都努力了、也加油了,就能保證不被淘汰嗎?
李琪咬牙忍着痛,走在隊伍的最後面。從步態上倒是看不出什麼,其實她的腳也崴了。
還是在第一次沖坡的時候,她的右腳就不小心踩進了被蓬草覆蓋的一個小土坑裏。高個子在這種時候,一般就不如小個子更容易掌握重心和平衡。她的踝關節沒能及時調整過來,扭傷了。
開始還能忍着疼,但是在剛才第三次沖完坡時,她感覺右腳踝腫痛得特別厲害,似乎都快穿不下鞋子了。偷偷用手一摸,關節周圍該有的凹陷,已經完全摸不出來了。
她現在每走一步,都感到傷處針扎樣地疼。一想到還有兩天的極限訓練,李琪對自己的前景開始擔憂起來。
其實,不用等到兩天後,就是現在的那一關,她也不容易過去啊。
肖勇和司機交代了送女兵回去的事情,又讓郭蒲二人組織那些過關的女兵們開始搭建野戰宿營帳篷。
他則回到沖坡出發點,命令那十多名成績為一分到一分半的女兵繼續練習沖坡。什麼時候她們衝到一分鐘之內了,什麼時候才能休息。
這些兵大多數是體力不夠好的,少數是腳有傷的。前者玩命地拼一次,還有可能達標,後者則困難得多。
又沖了兩次山頭之後,能過的人都過了,剩下的就是幾個死活都合不了格的人,而且她們的成績在體能反覆消耗之後,是一次不如一次了。
肖勇看到李琪居然也是死活都沖不快的人,微感奇怪。不過,他很快看出來李琪應該是腳上有傷,雖然她走路時勉強掩飾住了,但是衝刺跑步時怎麼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
他暗暗冷笑了一下,才開口說道:「算了,看你們也實在是沖不上去了。這樣吧,你們可以選擇用俯臥撐代替沖山頭,就做……五十個俯臥撐好了。」
比起完不成的沖山頭,幾個女兵寧願接受這個懲罰。她們這就要蹲下,準備開做。
「等等,你們跟我來。」
肖勇卻帶着她們經過營地,來到了小河岸邊的一個地方。他用腳重重地踩了踩地下,才說:「好,就這兒不錯!來,你站這兒;你,站這裏……俯臥撐準備!」
原來這裏是一處被漲漲落落的河水浸軟的草地。女兵的手撐下去,都感覺地面柔軟,用不上勁兒;而且這裏的地勢又是斜的,頭低腳高的滋味也很不好受。
李琪尤其倒霉。她被指定的位置,在撐手的地方正好有一堆不知道是牛糞還是羊糞的東西。
她一發現異常就想換個地方,卻被肖勇喝止了:「幹什麼?就呆那兒別動,趴好了!」
「這,這裏有坨……動物糞便。」
「那怕什麼?邱少雲就是趴在火海里,也一動不動。快點趴好了,俯臥撐準備!——開始!1,2,3……」
李琪只好趴下,下巴的垂直投影正對着那堆牛糞。
隨着教官的口令,她不得不一次次地讓臉孔接近那堆牛糞。雖然這堆排泄物離開它的主人大概也有好幾天了,外觀看已經被風得半干。但是湊近了,還是能聞到一股熏人的臭味。
李琪已經儘量屏着氣,在抬頭的時候再呼吸,但這點距離差別也不是很大,她還是吸入了不少臭氣,胃裏一陣陣地犯着噁心。
幾個女兵都是快沒勁的人,這俯臥撐做得肯定不標準,身軀都下沉得不到位。
肖勇自然看見了,也口裏吆喝着:「別偷懶啊,把身子壓下去,小腹貼着地面啊!」
但是他對別人都只是說說而已,卻對李琪特別照顧,總是在她旁邊轉悠着,絮叨着:「李琪,怎麼回事啊?肩膀抬得這麼高?下去點!」
好幾次,他直接用腳踏在李琪肩膀上,用力往下踩。
在這種壓力下,李琪不得不沉肩下腰。
但是肖勇的動作特別慢,總是有意將腳踩的高度維持在最低位,讓她多費些力氣。
另外幾個女兵暗自慶幸自己不用受到這種特殊照顧。不過即使教官在放水,她們做得還是很費力很痛苦。數到50後,她們都癱倒在草地上了。
李琪也想起身,肩膀卻又被人踩住了。
「你剛才做的太不標準,加罰50個!你們幾個,可以回去了。」
那幾個女兵聽到後都如蒙大赦地走了,李琪卻只覺胸口的血氣一陣翻湧,一股怒氣竄到了頭頂,頭幾乎都要炸開了。
分心之下,手臂腰腹的勁兒一松,她的臉險些碰到牛糞,還好最後時刻死死地撐住了。但還是吸進了不少臭氣,噁心得她快吐了。
沒想到就在這時,那隻腳又加重了力道。
「肩膀怎麼老是這麼高?下去!」
力竭的李琪終於沒能支撐得住,身子一下子撲地。雖然她有側滾避讓的動作,但在那隻腳的干擾下,小半邊臉還是沾到了牛糞。
「啊——」李琪尖叫着,不停地用手去擦臉,淚水也涌到了眼眶裏。
事到如今,她怎麼還會看不出來,教官就是在惡整自己。
沖山頭不合格受罰,她還能接受,沒什麼可抱怨的。但是剛才的俯臥撐,她明明盡力在做了,而且那幾個女兵都做得比自己還差——肖勇卻故意只罰自己,還有剛才的這一腳,都太明顯了。
士可殺不可辱!李琪對肖勇的忍耐,終於達到了極限。
「教官,你,為什麼,這麼整我?」李琪激憤之下,說話都有點結巴。
「為什麼?」
肖勇看看她,再看那些女兵也走遠了,便蹲下來,直視着她的眼睛說:「因為我非常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