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射比賽中,秦家少年們的表現不大好,倒是幾個外姓親戚子弟頗為亮眼。最終結果,是由趙陌與秦簡雙雙勝出。前者騎術得了優勝,後者箭術稍稍高出眾人一線,算是皆大歡喜。
至少,秦家還有一個男丁贏了,沒有完全叫外人搶了風頭去。
一時間,族裏族外夸秦簡的聲音就沒斷過,而趙陌也瞬間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到秦含真那兒說話的族姐妹們更多了,大部分的人都在旁敲側擊,想要打聽趙陌的消息。
趙陌初到秦莊時,並沒有刻意宣揚自己的宗室身份,但也沒有故意隱瞞,因此,還是會有人知道他是誰的。這個身份雖然嚇跑了不少有意高攀的秦家少女,但也有更多的人不死心,覺得自己還可以爭上一爭。不過,有這種想法的人在六房一眾身份尊貴的族人面前,也不敢造次,說話行事都透着小心。因此,也沒人敢在秦含真面前大放厥詞,一般人在她面前提起趙陌,都是以花痴和打聽為主。
秦含真裝傻的時候多,說不到幾句話就要扯開話題。族姐妹們其實也有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可大概是因為她的年齡,倒也沒什麼人懷疑她有私心。大家多數是覺得她小女孩臉皮薄,不好意思說那種事,也跟着反省起自己的言行是否太沒有廉恥了。
趙陌那邊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秦含真的處境,他最近與秦氏族中子弟的交往增多了,也結交了幾個秦氏姻親家的子弟。這些少年大都出自江寧本地望族或大戶,也受過極好的教育。與秦氏族裏素質參差不齊的男丁不同,這些少年的家族都更注重對子弟的培養。秦柏對他們很是重視,也鼓勵趙陌與秦簡多認識這些家族出身的朋友。受新朋友的邀請,趙陌近來還去爬了聚寶山,又去欣賞了南湖的雪景。
如果說秦柏、秦簡以及趙陌在秦莊中的生活,主要是在結交新朋友的話,那麼牛氏與秦含真則不是在串門、聊家常,就是去看戲了。
馮氏今年也遵照舊例,請了戲班子到族裏來唱戲,整個臘月、正月里,足足要唱上好些日子。秦氏宗族幾乎就等於是包下了這個戲班子一個月的時間,連過年都不例外。因為時間足夠長,戲班子能表演的劇目總是有限的,因此輪來輪去,總會有重複的時候。族人們若是有事要忙,倒也不必急着趕來看戲,慢慢安排好自己的時間再來就行了,反正總能看到想看的劇目,喜歡了還能重複看上好幾遍呢。對比往年的混亂擁擠場面,今年戲園子裏就顯得井井有條許多。
這個戲班子也是有來歷有名聲的,班中成員手腳乾淨,明白事理,安分守己,進退有度,從來不惹事生非。難得的是他們唱念作打得也好,其中一位武生,也算是江寧縣一帶的名角了,傳聞能連續翻上三十多個跟斗,引得一眾孩子去圍觀,每次都要拼命拍手叫好,打賞也多。看完了猴王翻跟斗,接下來還有龍宮大戰,各種蝦兵蟹將都會出場,還有漂亮的蚌精出沒。這種時候總是最受歡迎的,年輕人和孩子們都會趕在這幾個劇目上演的時候圍過來,直到換了小生小旦上場吚吚呀呀地對唱,他們才會一鬨而散。這時候,就要輪到太太奶奶們圍觀了。
牛氏起初不大聽得懂江寧本地的戲,但看得多了,倒是慢慢感覺到了樂趣。
這個時代,人們的娛樂方式不多,女眷們除了看戲,偶爾聽聽女先兒說書,或是瞧瞧百戲雜耍,也沒別的選擇了。
秦含真陪着牛氏看過幾場戲,把牛氏認為她可以看的劇目都看過了。至於百戲與雜耍,大約是因為在現代時,從電視上看過真正精彩的表演的緣故,她看着眼前的表演,就覺得太過粗糙了。有些所謂的戲法,她都能看出決竅來。只不過牛氏喜歡看,她也就陪着看一看而已。
等到周圍的同齡人散得差不多了,秦含真瞧着戲園子裏剩下的都是太太奶奶們,便小聲稟了牛氏,自行帶着青杏回六房去。
雖然臘月里事情多,娛樂多,但功課還是不能丟下的!
秦含真練了一會兒字,又看了一會兒書,發現有幾句話理解得不是很清楚,便去正房尋祖父請教,發現秦柏不在院中,她以為他是到外院的書房去了,便又跑去了書房。
秦柏也不在那裏。
秦含真心中疑惑,今天早上祖父似乎並沒有說今天要去誰家拜訪,也沒提要外出,只說會在家裏清清靜靜地看一會兒書,這時候到哪裏去了呢?
她叫人來問,才知道秦柏帶着虎伯,兩人騎馬出門去了,只說是出門訪友,卻沒提上了哪裏。
近來上門拜訪的人多,邀請秦柏去做客的人也多,若是秦柏自個兒不說清楚,一時間還真是未必能弄明白他到底去了哪裏。秦含真只知道,自家祖父不在,她暫時是沒法向他請教功課了。
她想了想,又跑去找趙陌了。
趙陌倒是在家,正把整張書案鋪得滿滿當當地,在練習繪畫呢。今日他練的是街景,把一個拿着風車的小娃娃畫得惟妙惟肖。
秦含真高興地走進來:「趙表哥原來真的在家!我還以為你今兒又跟朋友出去了。」
趙陌見她來了,也開心地放下了畫筆:「天天出去,也怪膩的,今兒索性留在家裏清靜一天。表妹怎麼來了?我以為你陪着舅奶奶看戲去了。」
秦含真哂道:「別提了,他們今日在演《滿床笏》和《王老虎搶親》,我早看過八遍了,就算有好笑的部分,也都笑得膩了,不想再看下去。留下來的都是上了年紀的太太奶奶們,我繼續坐在那裏,反倒讓她們不方便了,點戲還要顧慮到我的存在。我還不如早點走了,反正回家來坐着更舒服。」
趙陌聽得笑了。其實,這幾日秦莊上下都熱熱鬧鬧的,他也參與了進去,雖說是外姓人,也結交了幾個朋友。可在他內心深處,總有一種冷寂感,好象跟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似的。
他知道舅爺爺、舅奶奶和秦簡都希望自己能過得開心,因此他也努力去結識新朋友,跟新朋友們一道出門遊玩。只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麼?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了,避開眾人,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一個人靜靜地百~萬\小!說畫畫,似乎更有意思些。
他不想把這些心事告訴秦含真,便只是抬頭沖她微笑:「我又練好了幾個人物,表妹來看看我畫得怎麼樣?」
&呀。我昨兒也學會了畫街上的車馬,一會兒我畫給你看!」秦含真忙高高興興地湊了上去。
就在他倆開開心心地畫着畫的時候,行蹤成謎的秦柏回到了金陵城。他是來看望太子的。自從回到江南,他基本上每隔兩三日,總要去看一次太子,生怕太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如今他搬回了秦莊,這個習慣卻沒有改變。他依舊時不時借用出門訪友的名義,事實上是進城來見太子了。只要他能趕在天黑前回到秦莊去,妻子牛氏是從來都不會多問的。
太子其實並沒有大礙,他如今的身體是越來越好了。住得舒適,吃得也好,休息充足,心情也很舒暢。太子殿下並沒有什麼需要人擔心的地方。
秦柏時常來看他,他心裏也高興,只是次數多了,難免會擔心:「小舅舅不必時常來看我的,天寒地凍,您當心吹了風。」
秦柏只是笑笑:「我沒事,殿下不必擔心,我這把老骨頭一向還算硬朗。在西北那樣的寒冬,我都熬過了三十年,這江南的冬天又能冷到哪裏去呢?」
太子的表情柔和下來:「您真的不必如此為我擔心。這都快過年了,您應該多陪陪家裏人的。小舅母和小侄女還是頭一回到江寧來吧?人生地不熟的,您怎麼不多陪陪她們呢?」
秦柏自然也想多陪陪家人,可他同樣放不下太子,便道:「殿下這裏,我也不過是隔一兩日才來罷了。我平日裏時常有陪妻子與孫女的機會,也不差這半日功夫。」
太子嘆了口氣:「我知道小舅舅的意思,您是擔心我一個人在這裏,過年寂寞?其實,我這裏有不少人陪我說話,真的不冷清。反倒是小舅舅那邊,小舅母與您的孫女都是頭一次回族中,簡哥兒有自己的事要做,您若是不能陪在小舅母身邊,她才會寂寞呢。」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倘若小舅舅是擔心我過年時沒人陪着說話,那不如讓廣路過來陪我?我看你們族裏過年,他一個外姓人在莊中待着,也會尷尬吧?」
秦柏不由得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殿下……」
太子笑笑,垂下了眼帘:「過年的時候,小舅舅總是不能來的,否則您就沒法向小舅母交代了。您的族人也會忍不住好奇您上哪兒去了吧?所以,您還是留在秦莊安心過年吧。讓廣路過來陪我,我們兩個趙家的子孫聚在一塊兒過年,倒也可以做個伴。」
秦柏欲言又止:「殿下,您真的要這麼做麼?廣路……他還不知道您的身份呢。」
&是因為他不知道,我才想讓他來。」太子笑眯眯地說,「兩位太醫都上了年紀,侍衛們太守規矩了,不敢跟我多說什麼,晉成又忙於公務,等閒不能過來。小舅舅擔心我這裏太過冷清,其實也不算是多慮。偶爾我也想要找個人陪着說說話的。廣路年紀小,又不知道我身份,我與他來往,反而能輕鬆些,不必講究那麼多俗禮。小舅舅別嫌我任性,我只是想要找個人說話罷了。」
秦柏嘆了口氣。太子想要任性,他又能說什麼呢?反正他相信趙陌的人品,這就回去問問那孩子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