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圍這林嵐,寸步不讓,若不是還以讀書人自居,都是斯文人,就差動起手來了。
「學服要求在昨日就領取的,現在要祭孔了,你才想起來,還如此無理取鬧,休怪我將你逐出學宮!」看上去是個領頭的學宮弟子冷冷道。
林嵐本來無心與這些狗仗人勢的人計較,然而我不犯人,人皆犯之,他前邊嘗過李登雲一案,自然不會就此讓步,抬頭望着台階上的學宮弟子,問道:「你是祭酒嗎?」
「不是。」
林嵐微笑道:「我以為你是呢,這麼大口氣。」
「你!」
「怎麼回事?馬上就要祭孔大典了,還在這裏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老者的聲音從後邊傳來。
諸位已經入學的弟子恭敬一禮,道:「呂監丞,這新生不穿學服,冒冒失失地要上來,我等出言阻止,他還不服氣,請監丞取消他進學的資格。」
穿着禮服的呂監丞扭頭望了過來,「是否如亞飛所?」
林嵐拱手一禮,道:「學生昨日耽誤了,所以想上來拿件學服參加祭孔大典,不料幾位師兄惡語相向,這才有所爭執,還望監丞雅量。」
「祭孔大典如此鄭重,豈是你一句耽誤就可以隨意上來的?你回去吧。」
林嵐眉頭一皺,這丫的蛇鼠一窩是吧,拿件衣服磨磨唧唧了半天,真是鬼難纏。他忽然想起昨日聖人碑前老者給的銅牌,從胸口掏出來,遞到監丞面前,道:「還請監丞開個方便之門。」
「哼!你當國子監是什麼地方?」一邊的士子也不看林嵐遞上去的是何物,以為是林嵐要賄賂監丞。
呂監丞眉頭一挑,接過那枚銅令,眯縫着眼,道:「上去吧,衣服準備好了。」他將銅令遞還給林嵐,道:「銅牌等會兒給廟祝就是了。」
周圍義憤填膺的學生忽然一愣,怎麼剛剛氣勢強硬的呂監丞忽然語氣緩和下來。
林嵐有些莫名其妙地走上文成殿,一邊的廟祝鄭重地接過銅令,道:「您隨我來。」
林嵐跟着廟祝從偏殿進入。
廟祝端着木盤,緩緩走過來,道:「祭酒為您準備的衣服。」他的眼中直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這麼年輕的人,如何擔當得起重任。
「祭酒準備的?」林嵐看了眼木盤上的華服,「似乎和外邊新生的學服不一樣啊!」
「自然的,您是要站在最前邊的,自然是錦衣華裳。」
林嵐將長衫解下,換上酒紅色的華賞,外邊還穿了一件無袖的紗衣,在將那條玉帶繫上。
「有必要這樣?」林嵐嘀咕道,「不就是祭個孔,拜幾拜的事情,怎麼搞得自己要登基似的。」
「自然了。」廟祝幫着林嵐整了整衣衫,「就是這頭髮梳得難看了些。」
林嵐尷尬地笑了笑,「出門晚了,沒好好打理。」
咚!
雞鳴寺上的鐘聲響起,外邊的呂監丞道:「待會兒您就站在最前方就是了。」
「額......左邊還是右邊?」林嵐感覺這衣服貌似不是新制的,除了樣式老舊外,似乎還散發着一股常年放在檀香木中的氣味。
「站在大道中央。」呂監丞這樣道。
從偏殿這個角度看去,文廟廣場上的人漸漸增多,中央大道兩側,除了很早就到了的新生們,聽到鐘聲的學宮老生,也紛紛聚攏而來,參加祭孔大典。
四五千人,卻沒有一個人站在孔聖石像的身前,而監丞卻讓林嵐站在大道中央,這不是赤果果地遭人白眼嘛。
「有些不合適吧?」
「沒什麼不合適的。」
林嵐看着自己這一身大紅大紫的,比起新郎官都不遑多讓。林嵐走出側殿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這讓那些已經在細雨下站了不少時間的新生們稍微鬆了口氣。
「喂,你們看,那人是誰?」
「沒見過啊,穿這麼隆重,莫不是祭酒吧?」
有見過國子監祭酒的學生翻了翻白眼,道:「祭酒七十有八了,你看他像嗎?」
被吐槽的那人吐了吐舌頭,問道:「那他是誰?」
也只有之間負責接待新生,安排新生位置的幾人,心裏清楚,這位從文成殿偏殿出來的,是一位還沒入學的新生。
林嵐下了台階,繞過了中央巨大的孔聖石像,掃了眼所有注視着他的學宮子弟們,忽然轉了個身,背對着四五千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站在了孔聖的面前。
「我的天,他怎麼能站在那個位置!」
「他是瘋了吧?」
當初嘲笑過林嵐的那個新生,從林嵐上台階,入偏殿,一直盯着特立獨行的林嵐,看到他穿着不同於新生學服的華裳,站在顯眼的位置,眼裏滿是妒忌,難道國子監的先生們都喜歡這樣的刺頭?
「喂,你憑什麼站在這兒?」
終於有看不慣林嵐,高姿態的樣子,走過來訓斥的老生了。
他從一些人口中得知,這人還是個未入學宮的新生,這才敢出言呵斥。
林嵐緩緩轉過身,笑問道:「我憑什麼不能站在這兒?」
「這裏是祭酒的位置!」
「那老朽讓他站這裏呢?」孔聖石像後邊傳來一聲悠悠的輕語。
同穿華裳的老者緩緩走來,比起林嵐這身紅袍,老者的那身大紅色的袖袍顯然更加尊貴。古代可沒有酒紅色更加潮這一。
「祭酒……」那個剛剛還氣焰囂張的老生一瞬間臉色尷尬起來,朝老者拱手一禮。
老者面色如常,揮了揮手,道:「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祭孔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
「是,是。」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林嵐,像是看着久別重逢的老友,道:「你來啦。」
「祭酒您好。」
「這個問候很特別。」
「是嗎?那祭酒幸會幸會。」
兩人面對着站着,林嵐拱手,微微彎腰,以示對長者的尊敬。
「還是您好來得親切,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問候語。」
「額……」林嵐一頭霧水。
咚!
咚!
咚!
這一次,不是雞鳴寺上傳來的鐘聲,而是文成殿內傳出來的擊磬之聲。
三聲以示莊重的磬聲落定,樂生奏起雅樂,柷、敔、琴、瑟、塤、簫、鼓、笙、鍾、磬等多種樂器合奏;舞生則左手執龠,右手執翟,排列整齊地跳起了釋奠禮專用的「六佾舞」。
禮樂禮樂,孔聖人的這套禮樂,沒想到也被大明來的那人搬到了祭孔儀式上。林嵐只能感嘆:這神棍做得,確實挺盡心盡責,原汁原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