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春雨綿綿,這樣的天氣是最難受的,衣服總感覺潮噠噠的,不通透。這個人都像是泡在了水缸里,哪哪不舒服。
天陰沉沉的,雨時不時從東窗飄進來。林嵐坐在椅子上,讓順溜梳着頭髮,滿臉陰沉之色。
「嘶!」
這已經是林嵐發出的第三次抽氣聲了。
「少爺對不起。」順溜尷尬地笑道,間或調皮地吐吐舌頭。
林嵐翻了翻白眼,怒道:「真應該把萍兒帶來,梳個頭髮有這麼難嗎?」
「少爺要不您自己來?萍兒姐姐梳頭當然比順溜厲害了。」
「行了,讓你梳個頭,你倒拍起馬屁來了。你,除了吃,你還會什麼?」
順溜乖乖地將木梳交到林嵐手中,嘀咕道:「喝。」
「那你和雲凡養的那頭豬,除了兩隻腳走路以外,還有什麼區別!」
聽到林嵐罵他是豬,順溜有些不高興了,嘟囔着嘴,將雙手背在腰後,低頭看着鞋尖不話了。
林嵐拿過黃紙傘,瞥了眼看上去像是在反思的順溜,感覺自己話有些重了,語氣稍稍緩和地道:「交待你個任務。在秦淮河附近,找個廉價的落腳處。你知道的,我是不習慣睡通鋪的。」
「唔,少爺。咱們住客棧不是挺好的嘛?」
林嵐眯縫着眼,道:「你是多蠢?咱們住客棧一個月五兩銀子,一年就是六十兩,你少爺如今有錢,但錢不是大風颳來的,買個房以後好歹在金陵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這銀子不能讓客棧賺走了。」
「少爺的是,那您有什麼要求嗎?」
「離學宮要近,價格便宜,寬敞最好,最後就是五百兩銀子是底線了。」
順溜磨着腳尖,喃喃道:「少爺,您還是殺了我吧?」
金陵城寸土寸金,這五百兩銀子還想在秦淮河附近弄套房,即便是順溜都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
「嘻,你這是當少爺我的話是放屁?」林嵐一把拍在順溜的後腦勺上,「慢慢找,總會有合適的。這現實和理想有差距,這樣才有奮鬥的樂趣。少爺我準備一萬兩銀子,那還要你何用?」
「哦。」順溜有些喪氣地輕聲應道,「五百兩,租還差不多。」
「要是租,也可以。至少得兩室一廳,月供二兩銀子,不能再多了!」林嵐喝了一口晨兒二端來的米粥,撒了些芹菜片兒,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順溜眼裏含着淚花,他很想,少爺,你怎麼不去搶……
……
……
林嵐撐着黃紙傘,緩緩步入雨中,今日,是入學宮的日子,自然馬虎不得。
當他穿過欞星門的時候,已經有七八百學生穿着統一制式的學服,列在文成殿前,不時交頭接耳,有些激動地等候着祭孔的開始。
身為金陵第一學宮,西側又是江南貢院,加上江寧、上元縣學的併入,這裏的學生數量極多,一度曾達到七八千人。在古代文盲數量龐大,目不識丁之人佔多數的情況下,這樣浩大規模的辦學,已經是極為少見的。
林嵐昨日去信給姑蘇的王言老賊,又抽空和陳之策三老聚了一聚,如今要入江南國子監了,這文德書院恐怕就難去了,對此,幾位夫子也並無意義。
文德書院辦學的目的,本就是教不尋常之學,既然林嵐算學、兵策、詩學出眾,那也就沒必要在文德書院乾耗時光了,索性入國子監進學,也省去了不少考試的步驟。
「唉?你怎麼沒穿學服,待會兒祭孔,學宮規定,所有新生要穿學服,還有這傘……你看看這裏誰撐傘了?祭孔這麼莊重的意識,這毛毛雨又淋不死人!」
雖然毛毛雨是淋不死人,但是身上濕噠噠的,總感覺不是那麼舒服。林嵐並沒有收起傘,而是微笑地問道:「這位兄台,冒昧問一句,學服哪裏領?」
剛剛那位斥責林嵐不懂規矩的學生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林嵐,道:「真是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難道學宮的回函里沒寫明白日子嗎?昨日新生就要在文成殿邊上的供台領取學服。」
林嵐張望了幾眼,見到前邊有十來個沒穿學服的年輕人站着,便問道:「是去他們那幾個地方領嗎?」
「什麼他們那幾個!這是學宮師兄,話放規矩!」這人還沒入學宮,儼然一副生是學宮人,死是學宮鬼的樣子。
林嵐撐傘往前走去。
文成殿之前,幾個學服明顯要高上一級的子弟,負手而立在台階之上,有有笑,等待着祭孔的開始。
忽然見到側道上一柄黃紙傘緩緩挪動而來,一位入學宮已經滿一年的弟子有些狐疑地看過來。
「這是什麼人?既然我金陵學宮祭孔,不是已經吩咐了門房,不要讓閒雜人等進來嘛!」
一個身材魁梧,目光炯炯的學生走下台階,「我去趕走他。」
林嵐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所以很低調地選擇從一邊的道上走過去,免得被人盯着不好意思。
「站住!」
林嵐黃紙傘一抬,道:「我是……」
「我不管你是誰,祭孔要開始了,請你先出去好嗎?」
「那個我……」
學宮弟子眉頭一皺,道:「再敢無禮,休怪我叫人把你轟出去!」
雨紛紛,林嵐本來就是個不喜歡雨的人,嘴角禮貌性的微笑漸漸淡下來,「那根雞毛當令箭,這孔廟是你家開的?」
在那人錯愕的眼神下,林嵐緩緩走上台階。
「怎麼回事?豐年怎麼沒讓這個人離開?」
見到林嵐繼續踱步上來,幾個學宮的弟子紛紛走過來。
「喂,你到底是誰?」
「新來的。」
那人眉頭一皺,道:「既然是新生,為何不穿學服?」
「我不正要上來領,你們這麼大陣仗阻攔,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林嵐輕輕旋了下黃紙傘,離心的雨水甩了諸生一臉。
「你!」
「你這廝怎如此無禮!」
林嵐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這人,就是這麼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