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山子仙長,辛苦了!」為首將領按劍良久,看着道人好一陣才吐出這句話。
這名遊走在乾朝營中傷患間的道人不是別人,正是下山入世的雲霽,他稍整儀容,朝着將領稽首道:「原來是梁濤將軍,貧道有禮了。將軍軍務繁忙,為何會來傷兵營?」
當年齊德仲在越王鄉曾與梁濤結識,但兩人並無太深交情,齊德仲只是曾對梁濤稍加撥,卻不料梁濤手段狠辣,居然弒殺家長,齊德仲嫌其心性,所以沒有繼續深入結交。
梁濤弒親之舉使得江南商盟大受震驚,當即將他逐出家門,梁濤也因此失卻了家族的庇護,來到了江南與楚國戰事的前線,這些年打熬下來,不僅能在屢屢硝煙中存活下來,而且地位也越來越高。
在江南改旗易幟後,梁濤因為戰功卓著而被提拔,成為進軍九江城方向的將領之一,手下頗有一批久經戰事的老練部卒,這此前不久的戰役中,徹底將九江一帶的楚**隊擊潰,穩穩站住九江通衢之地,可是也損失慘重。
乾朝保皇黨由一眾修行人組建而成,他們也有派人隨軍助戰,但是戰事結束之後,修行人也要行功涵養,或者往其他方向奔赴、搜索戰場等等,戰後的整理就不太可能讓修行人協助料理了。
幸好不久之前,有一位自稱尊山子的道人前來投奔梁濤,是擅長醫理,這對於戰事頻繁的梁濤來是最好不過,便讓尊山子協助救治傷患。
「末將方才已佈置好軍務,只待眾將士戮力同心,不看我一人繁忙與否。」梁濤朝着雲霽躬身抱拳,不管怎麼,對方都是修行有成的高人,本無必要相助自己,更何況對方耗費法力救治傷患。
雲霽示意身後營帳道:「天候漸熱,屍骸久置易生疫瘴,將軍速派人將將士屍骸安葬料理,也好空出床位給其他傷患。」
梁濤手一揮就有親兵去處理此事,傷兵營中除了古怪的藥味便是血腥味,梁濤早已習慣如此,雲霽卻是覺得有氣悶:「將軍,貧道想到江邊透透氣,不知可否?」
「末將隨仙長一同。」
兩人來到江邊,看着浩蕩江水滾滾川逝,江上清風一洗血穢煞氣,雲霽闔眼盡展元神,江風靈性洗滌心境,這是他近段時日以來自悟的採風之法,以師傳的采日月為根基,元神收攝九天神風,能洗鍊元神、重現本來面目。
梁濤知道雲霽行功涵養,沒有打岔,一直等到雲霽主動開口話:「勞煩將軍為我護法,還要陪同我等山野之人浪費時辰,多謝了!」
「末將當不得仙長感激。」梁濤面容較之當年沉穩許多,「只可惜末將無有仙緣,不得證悟修行門徑,此生渾渾噩噩、面目可憎。」
「將軍何必妄自菲薄?」雲霽淡然道:「我等悟道修行之輩知天地、曉陰陽,更明人生在世力有盡時。傷兵營中貧道也未能盡數救治,道法玄功終究只是獨私成就。」
梁濤聞言一陣沉默,眼中閃過一絲凌厲問道:「末將有一事不明……方才仙長照料將士,為何有些傷勢沉重、幾無可救者,仙長寧可讓他們截肢斷體成為廢人也要保住性命,而那些反倒尚有一絲清明神智者捱不下痛楚自求了斷,仙長就毫不猶豫地下手?」
「在將軍看來,貧道如此作為有悖常理,是否?」雲霽無悲無喜,望着江水道:「其實在貧道看來,這些傷患都沒有區別,人生在世,性命就是最大之欲,縱使有千秋功業、萬世傳頌,照樣難免一死。世人無法選擇生死,但至少可以選擇如何面對生死。貧道不過是依將士所求,欲求生者得生、欲求死者得死,心安理得。」
「好一個心安理得!不知仙長自己又作何想?」
雲霽問道:「梁將軍是認為貧道做得不對麼?不必介意貧道有無道法修行,直言便是。」
梁濤醞釀了好一陣才開口道:「末將對事物判斷都是出自戰場局勢、正奇利害,如果那些有一絲挽救之機的將士只因一時痛楚蒙蔽的心智,就要順其隨口之言而殺之,未免有損軍心!」
雲霽低頭道歉:「是貧道失之計較了。」
「仙長沒有做錯。」梁濤嘆氣道:「只是六十八人中僅有十七人存活,而且終此一生皆是廢人……末將是靠着將士用心才能打下這九江城,我不希望他們送命在病榻之上。」
「馬革裹屍,實為征戰將士之願。」雲霽道:「難道梁濤將軍就沒想過,除了戰場上爭鋒,自己能否有別的功業成就?」
「哦?還請仙長指教。」
雲霽頭道:「有些事,貧道一介山野之人本不該多問多,但是這些日子看在眼裏,貧道也非愚鈍無知。九江城中近來各營調動,怕是打算繼續西進?」
梁濤道:「末將只是軍中先鋒之一,並非朝中決策謀主,具體方略末將也不知道,不敢妄加揣測。」
雲霽沒有理會梁濤,繼續道:「如果要沿江西進,面對來自楚國的阻力只會越來越大,一旦逼近江陵,長生軍肯定會有所動作。不瞞將軍,貧道行走天下,也曾遠遠見識過長生軍威勢,一旦乾朝進逼過甚,長生軍必然會調轉矛頭針對乾朝各軍。將軍坐鎮九江通衢之地,不定又要轉眼易手。」
梁濤深吸一口氣,兀自鎮定道:「要真是長生軍過來,末將也只能率軍抵禦,至於命數如何,但看天定!」
「長生軍橫掃九州半壁之威,天下軍旅莫之能御,能與之較量者寥寥,依照貧道看來,天王教**師白蓮生麾下,頗擅征戰,也是長生軍最大的敵人。」雲霽猜測道:「現在無論是乾朝還是天王教國,都希望彼此能夠先牽制住長生軍,然後進軍薄弱之處,這樣好趁機大展雄圖。」
此時梁濤似乎也耐不住好奇心:「那仙長覺得,兩方誰會先有舉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