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凌冽的寒風吹過,連雪也似乎大了些。 少年緊緊裹了裹棉襖,仍不住哆嗦。他道:「這北地天氣真是惡劣,還是南方更可愛些。」那大漢笑道:「江南的天氣就像小姑娘一樣溫柔,哪及的上這北方大漢般豪爽?」他道:「你小子現在知道天氣惡劣了?你當初求爺爺告奶奶般硬要來,現在後悔了吧?」
那少年臉色通紅,道:「張叔叔,你這一路上也不知說了多少次了,我回去一定一定好好練功!」
那大漢哈哈笑道:「我還不知道你小子?你當初是為甚麼跑出來的?還不是不想練功?別看你現在答應的挺好,到時候指不定又想出甚麼鬼點子呢!」他搖了搖頭,又道:「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難道真想去考狀元?」他壓低聲音道:「若是往時,你張叔叔我是支持的。可現下蒙古南侵日劇,大宋早已風雨飄搖,你難道還看不出來?」
少年道:「不是說郭大俠成了盟主,帶領眾人堅守襄陽嗎?」
大漢皺眉道:「韃子皇帝死了,還有第二個!郭大俠在,襄陽也可保一時無虞,可數十年後呢?這天下間難道還有第二個郭大俠不成?」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微變道:「況且那韃子真是那麼好惹的?想當年他們是何等威勢?」他道:「咱們練好武功,韃子不來惹我們,我們也不去惹他。若真有真有那麼一天,大不了與他們拼了就是!有郭大俠作榜樣,咱們怕甚麼?」
那少年點了點頭,正要說活,忽聽耳旁又傳來一陣低喝聲。他慌忙抬頭看去,見隊那人又道:「你們注意留意四周,咱們轉向東北!」說罷,便認準方向,先向東北行去。他身旁幾人,亦是緊跟而上,與他的距離絲毫未曾落下。
少年低聲道:「那人是誰?好大的氣派!」
大漢道:「在金以前,大批的商隊往來南北,運送貨物,雖偶爾有些盜賊,但也是不打緊的。便是金朝,雖盜賊猖獗了些,但金朝廷也不會明目張胆的搶掠商人。可是韃子不管這些,碰到宋民,一律殺無赦。」他氣憤道:「所以這些年,北方特產幾乎在宋境內斷絕,價格自然也就高了起來。」他頓了頓道:「在暴利下,自然有想要財之人,也有急缺藥材,卻不願出高價之人。那人便是前一類,他們為此成立了幫派,往來其間,冒着巨大風險,牟取暴利。」
少年若有所思道:「所以叔叔你才要和他們一起,到那雪山,求取百年的藥材?」少年點了點頭,接着說道:「咱們跟着他們,一來尋求庇護,二來或可渾水摸魚。這許多人,恐怕一大半打得是這個主意罷?」
大漢道:「你小子倒也不笨。你叔叔我乃一介武夫,哪有這數千兩白銀?所以我才要來冒一次險。」他皺眉道:「倒是你小子,當初不該偷偷跟着我,現在回去,卻也晚了。若是你我怎麼向你爹媽交代?」
那大漢望了望四周,說道:「天色已然微黑了,這兒道路難行,尤其是在這雪地里,到了夜間裏,遠近不分、高低難辨,是寸步難行的。這兒危險,不能點火把,你跟緊些,不要走岔了。」
少年道:「嗯,我知道的!」
二人一時無話,用心趕起路來。
隊處,那王五見向李長青問不出甚麼,不禁鄒了鄒眉,對他頓時興趣大減。李長青雖然對這王五略感疑惑,卻也沒有探究之意,只是一聲不響的跟着。
正在這時,又有巡查之人來報。他們從開始到現在,已然來往數次,李長青也已然識得他們。李長青見他們腳步略顯急促,知他們定是現了甚麼情況,當下便用心傾聽。
那王五道:「你們距上次回來僅有一個時辰,難道前方有甚麼情況?」
那中間一人見了李長青也已不再避諱,上前一步道:「前方現小隊蒙古兵!」
王五皺眉道:「有多少人?」
「有十五六人」,那人又道:「,人數不多,看他們神態,像是一支例行巡查的小隊。」
王五望着前方,默然道:「既有巡查小隊,那想必大軍也在附近了吧。」他沉思片刻,說道:「你繼續打探,弄清楚他們在哪裏,有多少人,往哪行進,然後回來報我。」他又道:「你們也小心些!」
那人應道:「是!」說罷,便又迅離去了。
李長青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也未提出異議。那王五看似粗暴,卻處處透着謹慎。這深入敵境之事,本就十分危險,更何況是這些蒙古人?蒙古此刻各部落為爭奪大汗之位,大打出手,境內局勢異常混亂。若遇上小股人,尚可逃脫。但遇上大軍,任你武功再高強,也是九死一生。他雖不怕,可也知此地眾人,並非人人都如他一般。
那王五轉向他道:「李兄弟,咱們慢些走罷。」他望了望天,道:「天色不早了。到時候,咱們也只得就地休息了。」
二人說着,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王五身後那幾人,仍是緊隨其後,如原先一般。眾人見了,知有情況,不由也慢了下來。
李長青察覺有人注視自己,目光望去,卻是那少年。他向那少年一笑,並未在意。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眾人行進的度也越來越慢,終於只有白茫茫一片,完全不辯高低遠近了,眾人便也停了下來。王五找一略低洼處,眾人便在此休息起來。
此時雖天氣甚寒,但一來冰雪覆蓋下木柴難尋,二來夜裏火光沖天,目標太大,是以並未燃火取暖。眾人各自扒開積雪,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休息起來。
李長青心下無甚急事,便也同他人一樣,隨便找了一處地方,坐了下來。他此來的目的,是為了尋種草藥。這種藥材雖不算太過名貴,但市面上之物一來年份不足,二來自己煉藥所需的乃是新鮮之物,這確是市面上見不到的。這種藥材產自北地,所以勢必要自己親自走上一趟。
眾人旁邊某處,那少年與一大漢相對而坐。大漢從身上取出一個包裹,慢慢打開來,卻是幾塊干餅。他遞了幾塊給那少年,道:「餓了吧?快吃罷!」說着,便自顧自地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又從地上抓起一把雪來,就着干餅嚼了起來。
少年躊躇半晌,終於咬了一口。他這幾日雖已吃過多次這種干餅,卻仍是覺的難以下咽。他卻更知道此時不同往日,只有苦着臉,用力嚼了幾下,慢慢咽了下去。
那大漢抓起一把雪,道:「這兒甚麼都缺,只水是不缺的,你也試試看。」
少年也學着他,將一口雪咽了下去,才覺得嗓子中略好了些。
那大漢笑道:「怎麼樣?」他搖了搖頭道:「出門在外,哪有這許多講究?便是能尋一處避風之地,吃上幾口熱飯,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若是遇上多日不見人煙之地,莫說熱飯、怕連一口剩飯也是無的。你小子這次出來,算是嘗夠苦頭了吧?」
少年道:「我我沒甚麼。」他接連咬了數口,狠狠嚼了幾下,合着雪水咽了下去。
周圍談話聲越小了,李長青望了一眼,見眾人都已紛紛休息了。他功力已深,早已可以數日不食了,此時也不覺飢餓。他本打算獨自一人前往,卻在半路上碰見了這群人。弄清楚他們的目的地後,覺和自己要去之地相差不遠,便也跟了上來。此時距他離開杭州,已經十數日了。
淮河、秦嶺以北,大多已被蒙軍所佔。蒙古治下,分三六九等,漢人便是最下等人,形同豬狗。那蒙古軍民,甚是殘暴,他一路走來,見多了漢人受折磨之景。他初始時也曾仗義出手,到後來也漸漸有些麻木了。有些錢財,能走動之人紛紛難逃,留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殘,難能遠行之人。蒙人本遊牧而居,不擅耕作,隨着大批漢人南逃,良田美地更是成片荒蕪。
他不欲理會這國家征伐之事,又深知朝代更替,皆有定數,自然是想避而遠之的。但他由南而北一路行來,卻也大受震撼。他一路上所聞所見,豈是一句「殘暴」所能形容的?他知蒙古此時正逢內亂,無法全力南侵。而宋也正急需趁此時機休養生息,以備再戰。待蒙古之亂過後,又該是一場怎樣的慘烈之戰?他知宋終會被吞併,在此過程中,又會流多少義士之血?多少漢民百姓之血?
但自己一人,縱然武功再高又能如何?蒙古皇帝不象武功高手一樣,殺了便沒了。殺了個蒙古皇帝,頂多讓他們多亂幾年罷了。新任大汗,多是在廝殺中贏得。待幾年過後,新大汗說不定會比以往更加可怕。
他搖了搖頭,迫使自己不去想這些。當下便微閉雙目,小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