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理宗即位,年號淳祐。 距蒙古亡金,已近十年了。
南宋疆域,東到東海,最西邊至雅安一帶的邛崍山。西南以金沙江與大理相隔,北部隔秦嶺、淮河,與蒙古遙遙對峙。李長青一路走過,見宋地治下,雖也略有之事,但更多的是軍民一心,同仇敵愾。連年征伐,使得更多百姓淪為乞丐,卻是更激起了百姓抵抗韃子之心。宋境內,談起韃子,更是人人對其咬牙切詞,恨不能食之而後快。
北地氣候,向來與南方大異。胡天八月即飛雪,並非虛言。更何況此時早已冬至,北方多地,更早已是積雪盈尺了。
北方某地,十幾人踏着積雪、迤邐而行。這隊人行走間看似隨意,卻不住有人來回奔波,傳遞消息。他們形形色色,俱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作蒙古裝束,卻都說着漢語,看似極為怪異。
兩人向前方一陣張望,又四處看了看,
一行人,盡撿着偏僻之處,避着風雪,慢慢前行。這隊人雖是同行,卻三五成群,各自為陣,顯然是臨時拼湊而來。隊尾處,兩人獨立而行。那看似年輕的一人,約只十五六歲,身形有些消瘦,雖戴個氈帽,臉上卻已給凍的通紅。他將手上那口大刀別在腰間。他個子不高,那刀鞘隱隱有些着地。他將一雙早已凍的通紅的手放到嘴旁,用力的哈了幾口氣,方小聲道:「張叔叔,咱們這次出來,會不會碰上?」那張姓大漢向前方望了望,方低聲道:「不要亂說,要是讓那人聽到了,小心你的苦頭。」他又笑道:「你小子也總算知道苦了吧?叫你不好好在家練功,偏要來受這份罪。這次回去,看你還偷不偷懶?」那少年滿面羞愧,卻仍強撐着道:「我這有甚麼!」他話未說完,卻已四下望了幾望。
那張姓大漢低頭沉思片刻,方道:「此處雖已深入蒙古所佔之地,但咱們走的這些地方,向來人跡罕至,我多次走也沒甚麼,這次想來也應該無礙。」那少年略放下了心,神色黯然道:「這一路上,都是別人照顧,要不然我早就等這次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練功,再不要拖累別人了。」那大漢笑道:「你能用心練功,回去後你爹媽也不會再責怪你偷跑出來了。」那張姓大漢又向隊伍之中掃了一眼,目光落在隊伍中間處一個俊朗書生身上,道:「你好歹也學過幾年武藝,看人家,一個文弱書生,隨我們行了這麼久,仍神情自若,面無懼色,這點連我也是佩服的。你若能有人家那一分鎮定,那你的武功恐怕早就有成了。」
那少年臉色一紅,道:「李大哥雖然不會武功,但想也是飽讀詩書的,想來考個秀才不在話下,哪是我能比的?」那大漢搖了搖頭道:「你也不用氣餒,我雖也認同這點他這一點,但在此時此地,飽讀詩書有個屁用?還不是要靠手中傢伙來說話?」少年還待強辯,一時卻也不知要說些甚麼。
那隊伍前方一人,穿着灰色皮襖,身形比旁人更顯高大。他當先而行,身後有三五人緊緊相隨,其餘眾人都落於其後,目光中更隱隱對其流露敬畏之意。他向身後張望了一眼,似是覺的隊伍過於鬆散了,一聲呼喝,眾人都是心下一驚。他喝聲雖低,卻含有內力,顯然其武功不弱。隊尾二人對這喝聲也覺清晰可聞,不由更是駭異,二人不敢再多言,當下便用心趕路。
那人向隊伍間一陣張望,臉上儘是嘲諷之意。他目光最後落在隊伍中一人身上,卻眉頭大皺。那人作書生打扮,看似文文弱弱,絲毫不會武功,那一身青衣,卻不甚厚。那書生並未與他人同行,一路走來,面不紅,氣不喘,面上更無絲毫擔憂之色。以自己體質,到此時都已是微微氣喘,那書生卻還能勝過自己?若說他武功高強,為何並無絲毫表象?若不會武功,怎會有如此膽識?
他雖覺警惕,但料他年紀甚輕,自己也不怕他。他朝那書生揚了揚手,笑道:「小兄弟,過來些,我一個人無聊,咱們說會兒話。」
那書生詫異道:「我?」他雖覺奇怪,也未多作遲疑,當下便快行幾步,向那前方大漢處趕去。
那大漢取下皮帽,抖了抖上面落雪,朝他笑道:「我姓王,排行第五,人稱五爺,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那書生身上也滿是落雪,他卻並不在意。他道:「在下姓李,名長青,字清幽。」
那大漢哈哈笑道:「我便看不慣你們人那一套,又是名啊又是字的,像我王五,叫起來多方便?」
李長青道:「姓名是父母授予,字卻是自己所起,乃是給予自己的勉勵之詞,便像江湖中人的名號一般!」
王五點了點頭道:「有理。」他又道:「李兄弟這是要往何處?」
李長青笑道:「古語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李某深以為然。李某一路從江南而起,輾轉千里,來到此地,便是要體會這不同之地,風土人情之差異。這確是書中學不到的。」
那王五鄒了鄒眉,隨即笑道:「李兄弟真是好閒情雅致,若天下之人都能像李兄弟這般腳踏實地,我大宋何愁不興?」他道:「我卻是沒有李兄弟這般雅致了,我是粗人一個,只能做這些累活,靠這差價過活。」
李長青道:「他們都是去販土產的嗎?」
王五點了點頭,道:「不錯,這雖危險了些,但到宋地,卻是暴利。」
李長青道:「王大哥也要靠這過活嗎?」
「嗯!」那王五笑道:「我跟他們一起,自然也是的。李兄弟半路加入,可能不清楚,這或雖看似簡單,可實在是危險至極的。」
李長青心下疑惑,卻未表露,他道:「不錯,這一路上可以算是危機四伏的」。
那王五道:「我們這一路,盡揀些偏僻道路,泥濘難走,我們雖走過多次,卻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的。那蒙古各部如今為爭大漢之位,大打出手,難保沒有人經過這裏的。若遇上小隊人馬還好,遇上韃子大軍,我們便危險了。」
李長青道:「所以咱們一舉一動,都要慎之又慎,千慮之後,方能謀而後動。」
那王五笑道:「我雖不想李兄弟這般滿腹經綸,但這點我還是知道的。」他道:「咱們這隊伍,看似十餘人,卻是未算上偵查之人。我將它們分為三隊,每隊三人,向三個方向分別查探,每隔兩個時辰回來匯報一次。若有哪隊人未能回來,那我們便要重新規劃前進方向了。」
李長青嘆道:「此計雖看似略顯無情,卻乃當下最為穩妥之法。不過,這偵查之人,卻都要是親信了。」
兩人正說間,又有一對偵查之人前來匯報。那三人俱是一色的棉襖,全身蒙古裝束,頭上卻都帶了個皮帽,略顯怪異。李長青瞥了他們一眼,心下微覺奇怪。
那三人步伐矯健,行動迅捷,似是經過多番鍛煉一般。那三人見了王五,恭敬地拜了一聲。正要說話,忽然看見身旁的李長青,便即住口不言。那王五指了指李長青,笑道:「這是我李兄弟,你們難道有甚麼不能說的軍機大事不成?」
三人聞言,齊向李長青望了一眼,微覺詫異,卻也並未加以詢問。那中間一人走上前來,道:「稟五爺,並未現蒙古人馬。」
那王五道:「你們是哪隊的?」
「乙隊」。
「乙隊打探正北方向」,王五點了點頭,又道:「正北可有甚麼異常?」
「並無人跡,只有些人馬足跡,但已淺了,顯然已有些時候了。」
「也不可大意,你們先下去吧!」王五道:「李兄弟,非是我過于謹慎,實在是為了這眾兄弟安危,我才不得不如此的。」
李長青笑了笑道:「王大哥說笑了,王大哥一片苦心,旁人能有何話說?」
王五也笑了,他道:「丙隊負責東北,一個時辰前剛報過乙隊打探正北方向,剛剛來過。甲隊負責西北」他神色一變,道:「上次來報,已是兩個時辰之前了。」
李長青皺眉道:「也可能是遇到了甚麼情況,稍晚了些,咱們再等半個時辰罷。」
王五笑道:「也有可能,咱們便再先等等看罷!」他話雖如此,神態之間,卻未見絲毫放鬆。
那少年與大漢仍是在隊尾。少年一把大刀仍是在腰間斜挎着。他久不見其他情況,害怕之情漸去,神態漸漸轉為興奮,他看這萬物,俱都透着新奇。他興奮道:「這北地的風光,果然是與南方大不相同的。在南方,便哪裏有這麼厚的積雪?」
那大漢鄒眉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你也不要大意!」
少年笑道:「張叔叔,我看這裏鳥不拉屎,哪裏會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