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卓鴻無奈,停了車,把車交給了小趙,自己坐到了副駕駛,低聲解釋道:「陳副縣長,我是您的秘書,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替您處理。像徐志家裏的這種事情,在縣裏、鄉里有很多。您答應他考上燕科大就資助他學費,可他沒有收到通知書,自然不用資助他學費啊!您可能不記得,我不能不記住,我得把這件事情做個了結……」
陳卓鴻所做不能說錯,當然,也不能說對!畢竟各人的出發點不同,從柳婷的角度看,一個願意下煤礦自己掙學費的孩子,她可以無條件的資助和支持!
「算了,你做的也不能說錯!」劉政想了一下,果然說道,「不過以後這種事情,你還是先跟我說一聲的好!」
「是,我知道了!」陳卓鴻急忙回答,又是想了一下,說道,「這次徐志的事情也挺奇怪的,聽這個小妹妹的話,他的分數沒問題,肯定能考上燕科大,但偏偏錄取通知書沒有下來,反而下來一個他根本沒有報考的學校!」
聽到此處,柳婷和劉政相互看看,都沒有說話,他們清楚的很,這已經超出了他們所能掌控的範疇。劉政躊躇了片刻,說道:「yz市國際經貿學院雖然在水南省沒有什麼名氣,可在江浙省也有些名氣,很多人想上還上不了呢!徐志……能拿到這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也算不錯的。」
「真的?」徐愛果一喜,不過片刻間又是哭了,畢竟徐志可能被埋在地下,即便學校出人意料的好,又有什麼用呢?
yz市的一個國際經貿學院劉政怎麼可能清楚?他不過是在安慰徐愛果,可徐愛果剛剛說完,柳婷突然想起了什麼,看着劉政說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慕容凡好似就在永州吧?他上的學校好像就是什麼國際經貿學院!」
「慕容凡?」劉政一愣,看着徐愛果,問道,「這麼巧麼?」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有可能是!」柳婷不能肯定的回答。
在徐愛果的指引之下,轎車開到了小煤礦前,轎車一停,徐愛果不顧一切的衝出,待得他看到老馮抱着腦袋蹲在已經塌陷的礦道處,她忍不住撲倒在地上大哭起來了!
「這……這是泥鄉煤礦?」劉政吃驚的看着四周簡陋的鐵皮房問道。
「劉縣長……」小陳急忙低聲道,「這不是泥鄉煤礦,這是一個私人的小煤礦……」
「該死!」劉政低罵一聲,問道,「這樣的煤礦有幾個?」
「大概有十個吧?」秘書小陳用不肯定的口吻回答道,「數字每年都會變,我也記不清楚!」
「他們都知道嗎?」劉政追問道。
雖然劉政沒說「他們」是誰,可秘書也沒有多問,毫不遲疑的回答道:「知道!」
「嘿嘿,也就我不知道了!」劉政嘿嘿冷笑了,說着他走到老馮面前,沉着臉問道,「礦上有多少人被埋在下面了?」
老馮見到劉政從轎車上下來,弄不清楚狀況,他不敢隱瞞,回答道:「二十三個……」
「這……這麼多啊!」劉政驚道,「若是加上四周的小煤礦,即便不算泥鄉煤礦,也得有二百來個人被埋在裏面了?」
「是……」老馮老老實實的回答。
「礦主呢?是誰?在哪裏?」柳婷問道。
「礦主叫錢宏宇,出事兒的時候已經跑了……」老馮說道,「他家在縣城,老丈人是……」
「那煤礦上呢?會有多少人被埋在裏面?」劉政臉上焦急,問道。
老馮想了一下,說道:「煤礦塌陷的時候,正是礦工換班的時候,不會有太多人下去,若不出意料該有小二百個吧!」
「小二百個,那加上這些小煤礦的,得有五百人了啊!」劉政跳了起來,叫道,「你們給縣裏打電話了麼?」
「早打了!」老馮看看遠處的胖子,說道,「事故一發生我們就打了。可現在也不見來人……」
「警察早就來了!」柳婷冷笑了,說道,「不過,他們去的是那個明面的煤礦,這些上不了台面的煤礦,不會有人來的!」
說完,柳婷看着劉政,意味深長的說道:「你的機會來了!」
「我寧願不要這個機會!」劉政額頭的青筋都崩了起來,叫道,「小陳,快,開車帶我去最近的村里或鄉里打電話……」
「我也去!」柳婷叫道,「我也得打幾個電話了!」
說着,眾人急匆匆的看着車去了。
轎車剛走,院子之外,一些影影綽綽的人形從遠處緩緩的湧來,內中有荃玲、徐國宏,還有其他聞聽消息趕來的礦工家屬們……
徐志自然不知道地面之上發生了什麼,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從昏迷中漸漸的醒來,還不曾睜眼,一股難聞的土腥味夾雜了淡淡的臭雞蛋味就沖入他的口鼻。
「咳咳」徐志習慣的咳嗽幾下,睜開眼來。
漆黑,漆黑,漆黑!
除了漆黑,似乎就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如同整個世界已經滅亡!
面對黑暗,徐志的大腦一片空白,可隨即的剎那間,發生的一切又是涌了進來。
「礦難!礦難……」徐志傻了,先前因為逃命不覺體悟的恐懼,此時如同潮水般的湧來,將他完全淹沒,徐志的身軀忍不住顫抖,心裏好似有個大手把他緊緊的攥住,他忍不住在心中狂叫,「我……我遇到礦難了!我被壓在地底下了!我……我要死了!!姐,娘,爹……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熟悉的親人,不相干的人和事,如同走馬燈般的在徐志腦海中閃現,十六年中,一切的一切事無巨細都呈現在他的眼前,徐志如同一個神祗俯視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什麼人情世故,什麼世態炎涼,什麼人生百態似乎都化作了浮雲!徐志漸漸的意念通達起來。
此時的徐志並不知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句話,不過隨着意念的通達,那將徐志湮滅的恐怖逐漸開始變化,讓徐志這近月餘生出的變化開始從量變化作質變,一種或是天生,或是新生的冷靜漸漸的在他心中萌芽,然後茁壯的成長起來。
黑暗之中不計時,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恐怖漸漸化作了冷靜的陰影,徐志才又轉轉眼珠,沒有動彈,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除了腦袋有些發蒙發疼,再就是手腳和身上有些銳痛,並沒有特別的劇痛!徐志先就是放下心來,至少他沒有被礦道塌陷砸傷!
不過,當得徐志活動手腳,準備從埋着的土堆中起了身時,他又是一個激靈了。這可是礦難啊,自己此時就是被埋在其中啊,想當年自己聽姐姐說起礦難時那個害怕啊,到了今日,自己真正遇到,為何自己慌亂之後就如此的冷靜??這……這還是那個在鄉村中長大的自己麼?還是那個莫平口中眼界小、格局小、只知道讀書的書呆子嗎?
徐志蛻變的極速讓他自己都感到害怕!這種恐懼似乎遠大於礦難帶來的害怕!
「旺財?」徐志好似想到了什麼,低聲呼喚了一聲。
器靈當然不屑於答應。
「旺財,旺財?」徐志又喊了幾聲,聲音在徐志四周快速的反射,徐志聽着已經大致知道了自己的困境。
「莫非是我昏迷中的幻狀?」沒有得到器靈的回答,徐志暗自思忖,小心的起身,「彭……」固然是留意了,可徐志的腦袋還是撞到了壓下的山石上,「索索……」幾縷沙土滑落,嚇得徐志急忙縮了起來,等到沙土不再落下了,徐志用手在旁邊摸了幾下,不過,他稍微一動,又是碰到一些石屑落下,着實讓他是心驚肉跳了。
「礦道塌陷後,整個被淹沒的礦道正處於一個相對的平衡,我剛好處在一個穩固的空隙之間,支撐這個空隙的石頭彼此受力平衡,在沒有外力作用下不會在產生塌陷!」徐志迅速對自己的處境進行了判斷,「不過,我不知道這個平衡是永久的還是暫時的,若是暫時的,這個平衡終究還會被打破,那麼這個空隙依舊會消失,這個空隙消失了,我又得被埋在石頭中間了!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平衡到底是不是暫時,可我只能當做是暫時,我只能儘快離開這裏才能保證安全。」
想到離開,徐志苦笑了,他不能隨意的用手碰四周的石塊,也看不清四周的情形,他怎麼離開啊?
苦笑不曾從徐志的臉上消失,徐志腦海一亮,他嘗試着對旁邊「啊」了一聲,聲音落處,碰到石塊就生出了折射、漫射等諸多屋裏現象,徐志腦海中驀然生出一個模糊的形狀,不正是石塊的樣子嗎?
徐志大喜,開始衝着四周「啊啊啊……」的低聲喊了起來,若是把這個「啊」換作是「汪」,說不定器靈又要出言譏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