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中丞歸得家來,見小女素梅坐於榻前繡花,轉念思及今日官家開言採選的旨意,不禁有些猶豫,到底有些下不定主意,便喚了身邊的人去喚大公子柳璋過來。
一家人坐定,柳中丞緩緩將旨意言畢,方問柳璋,「不知我兒,可定娶得朱家娘子?」他雖是御史中丞,掌管蘭台圖籍秘書,外督部明史,內令口侍御史,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但如今是什麼情況,三公九卿誰他說個不字?個個都是大海淘金後的中興之臣,他敢彈劾嗎?金人來犯之時,龍圖閣書畫殿不是被劫掠,就是被毀之一旦,只能慢慢尋回填補入庫……他連個清純文臣都當着站不住腳。
柳璋微微一笑,「此事,兒怎敢妄言?」朱家大娘子又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爹爹說話真是……太急切了,他在心裏嘆息,爹能被送上御史中丞一職,只能說佔了官家中興初創,需要廣納賢臣的風。
若是沒辦法站穩腳跟,確實是……
他當然也想娶得朱家大娘子回家,不要說左相朱相公幾乎以家族之力供奉明主,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多彩繡是很賺錢,但為什麼非得請官家寫個金字招牌,雖說也有保駕護行之意,多半還是能光明正大貼補皇帝罷了。
除了多彩繡,哪戶商家能這麼明目張胆得請專屬稅官直接在他們的繡局裏辦稅,每旬流水般的銀子上供!不然被燒毀大半的內宮殿院又豈能修建得那般快!
就是這樣,所有人都得贊一聲朱相公奉公守法,一心忠君。
此行此舉,加之朝廷之事,朱相公胸懷大志,腹有良謀,卻虛納諫言,提拔人才,不打壓異己,不結黨營私。如此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賢者,若能為其婿,雖死無憾。
柳夫人卻覺不是問題,她着兒子文武雙全,星眼清靈,秀麗天然,何愁不能配得!
&兒自當無憂,只是大人你何故有此一問?」娶得宰相之女,在她看來,已是板上訂釘。
就連兩人之女柳素梅素手掩口,嘻嘻笑道,「我哥哥龍鳳天姿,哪有女……人會不愛呢?」本來想說女兒家,到底不敢太過放縱,畢竟有爹在此。
柳中丞點點頭,他自知身無大才,才定要找人依附,「若我兒娶得朱家娘子。梅兒,你可願入宮?」那可是潑天富貴,要知當今可是中宮空虛!
也所幸朱相公半點沒有將朱家娘子送入宮中之意,不然那中殿之位,非她莫屬。
他觀之小女,杏臉羞花、娥眉曼倩、圓姿替月十分阿娜,心覺憑此姿色,四妃不敢妄想,婉容婉儀應可當得!
柳璋不料家父竟是打的這個主意,正想出言勸阻,卻見母親與小妹都一臉欣喜,實是十分願意入宮了,只得搖頭作罷。
且看如今宮中昭儀及之前韋太后親選美人如何,就知當今不是喜好女色之人。小妹雖是姿色不差,卻是一派天真浪漫,只覺得官家仍是天下最尊貴重的人,怎會去考慮伴君如伴虎。
見三人已經開始討論請人教律,如何裁剪衣料,柳璋便告退而出。
好在官家雖不留戀後宮,卻也不曾傳出暴虐狠戾之言,雨露均沾,不偏不仰的話,妹妹就算是不得寵,應該也能過得下去。雖真能娶得圓圓,那說不定妹妹也會因此好過些。
只是柳璋真的不確定,朱圓圓會嫁給他嗎?
朱圓圓在忙,打從官家要採選的消息一傳出,布價都升了兩成了。多彩繡更是訂單不斷,連一寸尺頭都有了去處,所有人都忙得腳打後腦勺。
對她而言,這簡直是推出棉布的最佳時機!她忙着與各地繡局的主管人士交流討論數量及花色還有在人手安排,連吳嬌娘有心要安排青年俊傑的機會都沒有。
倒是朱勝非覺得這般很好,「官家採選,定有不少良家子及官宦之女入宮,這下圓圓的選擇就更多了,你又何必着急呢!」
&要是圓圓真喜歡上那個李誠怎麼辦?我不喜他!」吳嬌娘自認見不得圓圓哀求,要防微杜漸才是,她坐到朱勝非身邊,「你就不能想點辦法,把他趕出盛京!」不是她心狠,而是她可不能任由這人誤她圓圓終身!
&是要打殺了他,就是勸他離開。」朱勝非做了一品宰相,她十字國夫人當了三年,積威已重。
朱勝非卻不同意,「不可。一則是圓圓並無情意,你如此欺人,徒惹她不悅。二則是圓圓有意於他,唉,你別掐我啊……圓圓要是真喜歡他,你把李誠弄走了,豈不讓她傷心,萬一人也找不回來,豈不恨你?何苦!」
&你說怎麼辦?就放着李誠不管嗎?那你去查一查,查查他到底如何總行了吧……」吳嬌娘知道他說的有理,卻不甘心。
&諾諾諾,微臣這就去辦!」朱勝非奪回自己的耳朵,答應着溜出屋外,嘖嘖嘖,沒料想,年歲漸大,昔日美嬌娥竟變成了母老虎。
不過這事還是要辦的,只是他找誰去辦呢?得不驚動那人,悄悄行事才知真容。朱勝非捻了捻鬍鬚,微微一笑,何須愁,不必勞煩他人,他自有人可求。
福寧宮中。
韋太后見天色漸暗,趙佶仍在專心一致得做畫,便揮手讓宮人點亮高燭。
何尚宮輕輕進來,「稟太后娘娘,官家將來與您一同用膳。」
&好,我兒要來。何尚宮,讓他們進些新鮮些的,不要那些羹湯麵水,我兒不喜。」趙構至孝,韋太后憐子,知道他不好頻頻挑刺,就時常讓膳房換着法兒給他換口味。
等到清鞭聲響,趙佶才從畫意中反應過來,卻不好立馬退下,只得縮至一邊,希望皇兒能視他如無物。
韋太后見趙構面帶微笑,不禁大懷安慰,「今日真好,陛下為何人何事開懷。」若是知道,她有賞!
趙構隨之坦然相告,「仍是朱相公也。」
&相公又有趣事告之陛下?那個白娘子講到何處了?」韋太后不禁笑道。
&也,母后!乃是圓圓的婚事。」趙構一想到朱相公戚戚哀哀,念到若是陛下不助他一把,只怕他將要搓衣板在腳踏上了,那幅裝可憐的樣兒就忍不住笑意。
&那許其和離的懿旨不是已經給他了嗎?」韋太后問。
&這樣的。圓圓認識的幾位小官人,其中有一人,姓李名誠,家中本是和美,卻受靖康之難,六親盡無,只留下他一根獨苗與老僕。朱夫人十分不喜,卻怕圓圓心悅於他……」這些家常小事,讓趙構覺得親切。
韋太后聽着又是皺眉又是搖頭,「此人雖是可憐可親,確非良配,皇兒定要幫朱相公仔細打聽才是。」她雖未見過圓圓,但見官家所言,也覺得她活潑可愛,是個極惹人喜愛的小娘子。要不是朱相公此舉也是在變相表示自己不會送女入宮搏寵,她還真想好好瞧瞧呢。
趙構自然不會拒絕這等小事,甚至交待御林衛定要不着痕跡得仔細查訪。女子錯付終身實是堪憐,圓圓就不必如此了。
光陰如梭,冬日將臨。
待選良家人已經讓醫官檢驗過,只等太后官家親臨備選。
而御林衛的許夢虎跪在透着涼意的金階之上,等着皇上發話。
「……繼續小心跟蹤,萬不要讓其發現。另外,速將此人的畫像畫出來,朕有用……」趙構的背心直發涼,除了大怒之外,還有驚懼。
從來只知曉金人善騎射,多勇猛,也不料有此等詭計多端之輩!如同在暗中靜靜潛伏的毒蛇,稍有不備,便會撲上來咬你一口。
趙構想繼續批改奏摺,竟發覺手指顫,竟是硃砂點滴而下。他深吸一口氣,乾脆放筆而起。在文德殿前連射百箭,心情方平復下來。
&人召朱相公速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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