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靈異] 37.第三十七章

    莫洵的身影就像墨滴入水,騰一下化開,竟是變成了和鬼王極其相似的黑霧,前面急速前行的鬼王也不再維持人形,在飛翔中化作了一團不定形的黑色。

    兩團黑色在空中急速飛行,它們距離山巔的路程不短,但以兩人的速度,到達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而在這短暫的瞬間裏,莫洵追上了鬼王,前者化身的黑霧張開巨口吞噬了後者,金芒從中炸開,刺得白和老王都下意識的閉上眼。

    莫洵全力一擊下的威能摧毀了結界,頓時地動山搖。

    結界下一群天師被震得歪七倒八,罡風在人身上刮出一道道口子,山裏的妖精們鬼哭狼嚎,紛紛往石頭後面躲藏,張、鍾兩家慌忙又撐起了防護結界。

    &什麼事了?!」在場的許多天師一輩子都沒這麼慌張過。

    他們和他們的祖祖輩輩一樣,年年來祭祀,但什麼時候見過鬼神鬥法。

    天上滾過隆隆響聲,是鬼王對莫洵在說話,然而在場的天師和之前一樣,頭暈眼花,耳朵嗡鳴,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有些人極力抬頭,想去看上頭到底發生了什麼,眼珠卻劇痛起來,慘叫着捂着眼睛縮回去。

    但山里人都聽見了,也看見了。

    鬼王說他是人心惡念不死不滅,他說這次被打敗,他還會再來,如果又被打敗,還會有再下一次,為了無數次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就把放在心尖上疼愛的蘇澤淺放棄,值得嗎?

    &次放棄的是蘇澤淺,下次輪到誰呢?」鬼王哈哈笑着,隨着黑霧的消散,他的聲音愈發微弱縹緲,「我是惡的,我每次都會抓個人來試你,你難道每次都不管不顧?」

    這是離間。

    金光斂去,莫洵於一團黑色中現出身形。男人像是累極,臉色極其蒼白,閉着眼睛緩了緩,才沉默着向蘇澤淺的方向走去。

    莫洵把鬼王打散了,但鬼王放出去吞蘇澤淺的黑霧還在,一點寒光從中閃現,然後連成一道,將那團霧氣劈成兩半!

    隨即寒光四溢而出,把黑霧驅了個乾乾淨淨!

    從黑霧中脫身而出的年輕人向下跌落,莫洵一伸手把他拽住。

    只是手臂上輕輕一搭,蘇澤淺卻在空中踩到了實地。

    面色慘白的年輕人大汗淋漓,支持不住的跪倒下去,他勉力抬頭望向莫洵:「師父。」

    圍繞在他周身的一圈暗淡金光隨風散去,封印了他靈力的陣法至此失去效用。年輕人身上散發的氣勢冷冽非常,隱約帶着戾氣。

    底下的天師們沒法抬頭,卻也感受到了這屬於人類,卻格外特殊的靈力。

    &這是?」

    「……劍修?」

    修習劍法的天師很多,但能被叫做劍修的,卻只有把劍和自己的命系在一塊兒的那些——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劍修自身便是柄劍,冰冷徹骨,無情無欲。

    蘇澤淺顯然不是劍修,但他的靈力卻那麼像個劍修。

    二十五年的時間,對於莫洵漫長的生命來說不過是一個眨眼,但仿佛鑽進了人類的殼子後,對時間的感知也變得不同。

    二十五年後,又一次近距離感受到蘇澤淺凜冽的靈力,莫洵也愣愣地出了下神。撿到蘇澤淺的時候是二十五年前的七月十五,那時候莫洵才披上人類的殼子沒幾年,不耐煩拖着沉重的肉身到處跑,七月十五一到,他把殼子脫在人類社會裏,放個結界,讓老王看着,自己輕身飛過山川大地,去赴鬼神盛宴。

    那天祭祀結束,他往回趕的時候,半路上感受到了一股磅礴凜冽的靈力,當時的莫洵和現在的天師一樣,以為那靈力屬於一個劍修,劍修太少了,男人起了好奇心,低頭四顧,卻看見了一個裹在襁褓中的嬰兒。

    那小傢伙不哭不鬧,裹在襁褓里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只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莫洵。莫洵久久的看着他,心裏不知怎麼一動,伸手把小傢伙抱了起來。

    這不是莫洵第一次抱幼崽,卻是他第一次抱人類幼崽,人類那麼脆弱,他抱得戰戰兢兢,小傢伙顯然被抱得不舒服,嗯嗯啊啊的扭來扭去,卻始終沒哭。

    莫洵像是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這世界上估計也就我能養活你了,你就將就下吧。」

    他不斷調整抱人的姿勢,好容易讓小嬰兒消停下來。

    莫洵出神的時間有些長,蘇澤淺又喊了一聲:「師父?」

    這一聲和前一聲相比,便忐忑了。

    不知是因為封印解除,還是因為現在是靈魂狀態,鬼王的話蘇澤淺也聽見了,那是一萬個不認同。

    莫洵沒有放棄他。

    黑霧攏上來的瞬間,蘇澤淺感到額頭一燙,然後是少了什麼東西的涼颼颼,一道金色的符文在他眼前展開,把黑霧擋在外面。

    那道符文是殘缺的,在黑霧的腐蝕下瑟瑟發抖,卻仍堅定的擋在蘇澤淺面前,不讓他被黑霧吞噬。

    隨即莫洵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淺,揮劍。」

    這時候蘇澤淺才意識到,自己手上是握着劍的,半身鐵鏽,半身符咒的劍在莫洵的一聲令下發生了變化,符咒一頁頁黃蝶般脫離,遍佈劍身的鐵鏽也剝離開去,露出寒光湛湛的鐵色。

    蘇澤淺毫不猶豫的,注入全身靈力,一劍劈下。

    解開封印後,蘇澤淺的靈力和之前的不可同日而語,那一劍的光華,連莫洵都要側身迴避。

    在蘇澤淺的呼喚下,莫洵回過了神。

    他轉過身,不知怎麼一動,就往身後的宮殿飛去,蘇澤淺不由自主的跟着動,仿佛是被牽了線的風箏。

    與此同時莫洵一揮袖,山下天師們只覺得一陣狂風卷過,再睜眼時,自己已經到了山外。

    蘇澤淺的屍體,卻不見了。

    魂魄狀態下的蘇澤淺打了個寒噤,他面對面的看見了自己。莫洵在他背上一拍,一陣天旋地轉後,身體輕飄飄的感覺沒了,蘇澤淺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陰冷而疼痛的感覺又回來了,習慣了之前的輕鬆,這份痛苦讓他一時動彈不得,年輕人緊咬着牙關沒讓呻.吟出口,意識剎那就又模糊起來。

    莫洵從白手裏接過瓷盞,湊到蘇澤淺嘴邊:「喝一口。」

    蘇澤淺迷迷糊糊的喝了一口,入口一股酒味,還挺熟悉,他咽下去,五臟六腑火燒火燎,一瞬的疼痛後,身體輕鬆了。蘇澤淺低頭一看,腳踝上的黑印子消失了。

    蘇澤淺第三次喊了莫洵:「師父。」

    男人這回總算給了他回應:「等我把事情做完再說。」

    莫洵抬起瓷盞,送到自己嘴邊,仰頭喝酒的動作拉伸脖頸,喉頭的起伏更顯分明。

    很普通的畫面,到了蘇澤淺眼裏,不知怎麼就有了兩分旖旎。

    幾口酒下肚,蒼白的男人臉上立時有了血色,甚至連眼神都更清醒明亮了。

    莫洵走到懸崖邊,抬手潑出去半盞水,山峰之下,山屏四圍之中便綿綿密密的下起了雨,草木精怪一片歡呼,藏在各處的魑魅魍魎也跑出來享受,其中不乏會飛的,一道道影子沐浴在月光之中,盤旋在山巔之下,把流雲割出莫測的形狀來。


    蘇澤淺看得都呆了。

    莫洵又是一抬手,濃霧翻卷,把山巔宮殿遮蓋的嚴嚴實實,同時也阻隔了蘇澤淺的視線,年輕人猛地回神。

    莫洵把瓷盞交回白手裏,少了一半的功德,白一隻手就能拿住了。

    莫洵說:「我和他單獨聊聊。」

    白和變回了老王的玄龜對視一眼,往另一側走了。

    莫洵示意蘇澤淺:「我們進去說。」

    蘇澤淺看了看離開的白和老王,跟在莫洵身後,覺得沉默不是個辦法,要開口才能掌握主動權:「我見過那個人。」

    &

    &衣服的那位。」

    蘇澤淺其實是有些生氣的,雖然知道莫洵不告訴自己他的身份必然有苦衷,但他……就是不開心。

    生氣和嘮叨沒什麼必然聯繫,蘇澤淺繼續說着:「我學廚的時候,有一次遇到了混社會的,那人把他們打跑了。」

    小混混不會觸動蘇澤淺的靈力封印,莫洵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男人似笑非笑的往白離開的方向瞥了眼,果不其然看見還沒走遠的人身體一僵。

    嘴上說着嫌棄,實際上很關心嘛。

    蘇澤淺是我的軟肋?這話沒錯,可惜不全面。

    呵,難怪鬼王要這麼盯着他了。

    莫洵不說話,蘇澤淺着急:「師父>

    年輕人跟着莫洵踏進了大殿,被殿中的宏偉震驚,一句話愣是被截成了兩半,氣急的質問,也變成了驚懼:「你……到底是什麼人?」

    &覺得呢?」

    這根本用不着猜。

    &師祭拜的神。」

    莫洵笑了,不知是不是因為換了年輕的皮囊,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裏帶上了掩不去的桀驁:「那是你們覺得。」

    莫洵直白道:「事實上,我是一隻鬼。」

    蘇澤淺:「可殷商說鬼不能在大太陽下行走。」

    莫洵笑,蘇澤淺這問題着實有點傻:「我現在站在這裏,你還覺得我是那種會怕太陽的鬼?」

    蘇澤淺一噎,迅速換了個話題:「我的封印是你下的。」

    &莫洵示意蘇澤淺坐下。

    蘇澤淺順勢坐下,眼睛緊緊盯着莫洵:「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誰?」

    莫洵一撩袍子,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脊背一挺,上位者氣勢立顯:「第一,我說了,你信嗎?第二,你信了,你知道了,就算你不說,其他人也總會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就在他們家門口,你覺得我還能安生,你還能安生?」

    蘇澤淺問:「你為什麼會在那兒?我的老師莫洵,和你,真的是一個人嗎?」

    &在人間行走,自然要披上人類的殼子,你的老師,確實就是我。」

    &於我為什麼在那兒……」

    莫洵看着蘇澤淺,深黑的眼睛含着溫和的光:「是因為你啊。」

    &總不能帶着一個小娃娃東奔西跑,只能在一個地方定居了。」

    蘇澤淺心頭一顫:「你為什麼要救我?」

    莫洵沉默了會兒:「大概是緣分吧。」

    莫洵的沉默陡然讓蘇澤淺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既然你說不能告訴我,那你現在為什麼告訴我?」

    莫洵看着他,巨大的恐懼扼住了蘇澤淺的心臟,年輕人坐不住,慢慢的站了起來,迎着莫洵的視線,他幾乎想要逃跑。

    &為你不會記得了。」莫洵用溫和到溫柔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蘇澤淺想退,卻被一股力量按回了椅子。

    蘇澤淺想問為什麼,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傻,他一個人類,怎麼可以知道這種事情?

    然而:「……我不想忘。」

    年輕人的聲音里竟是帶了哭腔,失望恐懼遺憾,蘇澤淺心裏五味成雜。到了這個時候,他不期然的想起了鬼王評價自己對莫洵的感情深,隱約抓住了些什麼。

    莫洵心裏一顫,移開了視線。他沒有給蘇澤淺理清思路的時間。

    &果你還記得,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一輩子呆在山裏,另一個,一輩子跟着我,被我看着。」

    &淺,你有你的生活,我希望你活得快樂。」

    蘇澤淺憤怒的吼出來:「強迫我忘記,我會快樂嗎?!」

    莫洵很平靜:「忘記了,自然不會記得不快樂。」

    &你忘記是迫不得已,也是我的希望。」

    &什麼?」

    莫洵笑了,那笑容和蘇澤淺以往看見的都不相同,溫溫的,卻莫名的讓他想流淚。

    &為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上你了,不是師父對徒弟的那種喜歡。」

    蘇澤淺心神巨震。

    那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情緒,如同被一刀剪斷的絲線,斷得整整齊齊,拼出一句話來。

    然而——

    莫洵說:「這是不應該的。」

    他閉了下眼,再睜開,臉上的笑容斂去,眸色沉沉的,比夜色更深,比夜色更冷,再不含一絲情感。

    &憂。」

    一聲呼喚,帷幕後繞出個裊裊婷婷的女子,俯身一拜:「莫大人。」

    這是蘇澤淺在這個中元夜,看見的最後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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