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熱鬧,歐陽克便拽着桃朔白直接離開了嘉興,要帶他去西域。桃朔白想着他兩年未回西域,便隨他心意,只讓月娘通知了黃蓉一聲。
黃蓉接到消息氣的和郭靖抱怨了一通,又被郭芙撒嬌打岔放開了。
陸家莊的事着實算是武林中一件大熱鬧,城中百姓們也相繼談論了半個月,在古墓中三人到達嘉興時,酒樓里還有人提及此事。
又是十年,馮衡已是四十餘歲,雖然打理着古墓產業頗費心神,但她一直未婚,古墓中飲食清淡,女子們又重保養,如今瞧着倒像三十餘歲。當年林朝英去世,歐陽克依言取出了蛇卵,她有種再世為人之感,但依舊不打算再離開古墓,除了古墓,不論任何地方都不能讓她感到安全。
她每日不是處理事務,便是陪着小龍女,才開始還覺得激動,畢竟是小龍女啊,可時間長了,她慢慢就將小龍女當做一個特殊些的孩子。女人大多都有慈母之心,特別是到了年紀,身邊又有個這樣乖巧聰明的小姑娘,馮衡簡直將她當做女兒疼。
半個月前的慘禍打破了她們平靜的生活,她和孫婆婆不得不帶着小龍女逃離古墓。儘管她不明白翠姑為何要她們去找黃藥師求助,但原由已不重要,她必定要護着小龍女安全抵達桃花島,之後再查明真相,為翠姑、為古墓的弟子們報仇!
剛坐在酒樓大堂,便聽得有人談論陸家莊,她想起了幾乎忘記的劇情,對於再度面目全非的劇情只是微微皺眉,隨之也鬆了口氣。
到底是古墓弟子,李莫愁安然無恙,還能再得幸福,僥天之幸啊。
想着,她將目光落在身邊的小龍女身上。
小龍女今年十三歲,正是豆蔻之年,面貌雖上帶着稚嫩,卻已堪稱清雅絕俗。小龍女從未離開過古墓,性子又安靜,整個人冷冷清清的,哪怕每日裏相處,都讓人覺得她便是天上的仙子。
馮衡想着小龍女不可能一輩子不出古墓一步,擔心她將來會被人騙,便常將外頭的事講給她聽。小龍女總是靜靜的聽,卻甚少提問,好似那些話如一陣風吹過,不在她心上留半點痕跡。馮衡卻知道,她是心思通透,又慣會舉一反三,只要聽了,就是明白了,問不問,並不要緊。
孫婆婆嘆了口氣:「不知掌門如何了?」
小龍女低下頭,清冷的面容帶了悲傷。
馮衡也沉默了,一路上刻意不去提及,但誰都知道翠姑怕是……
小龍女道:「馮姑姑,孫婆婆,我們去見黃幫主吧。」
她們要去桃花島,自然不能冒冒失失的亂闖,想到黃蓉在嘉興城中居住,更有黃藥師的大徒弟在此開酒樓安居,便打算拜訪黃蓉,問一問黃藥師的行蹤。
三人本就心事重重,胃口不佳,勉強吃些東西,便結賬往外走。
如今郭靖做着武林盟主,處理各種武林紛爭,所以報上古墓派的名號,很容易便見到了黃蓉。
黃蓉這麼多年見了不少江湖人物以及美貌女子,但看到小龍女還是吃了一驚,小龍女的美,美的不沾煙火氣,哪怕才十三歲,卻已經十分令人震撼。聽她們想上桃花島,黃蓉嘆道:「你們若早來半個月就好了,很不巧,就在半個月前家父尚在此處,然而此時已然去了西域。」
馮衡早年戰戰兢兢沒有多餘的心思,後來蛇卵取出,方才想到歐陽克與黃藥師似乎特別親近,那種親近……就似情人。她到底是從現代來的,驚訝過後也就算了,到底是與她太遙遠的人物。
如今聽得黃藥師去了西域,便知是隨歐陽克去了白駝山莊。
算來黃藥師今年已經六十歲了,歐陽克也有四十五,可十年前才見過歐陽克,那時的歐陽克依舊風流俊美,仿佛將有三十。兩人駐容有術令人羨慕,彼此間多年不變的情意更令人羨慕。
馮衡有時候回想起當年自己的「膽大包天」,都覺得那麼可笑,那麼可悲,而能從歐陽克的手裏活下來,又是何等的幸運。
黃蓉見三人一臉失望,不免又問:「你們尋家父所為何事?」
古墓派這些年十分低調,黃蓉也很好奇對方突然尋爹爹黃藥師的原因。
在對外之事上,還得小龍女為主,畢竟誰都清楚,翠姑死後,小龍女便是信任的掌門人。小龍女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她回答了黃蓉的問題:「半個月的一天夜裏,古墓遭襲,掌門翠姑危難之時讓我三人逃出,交代此事須得請黃島主方能解決。」
至於蘇雨彤的名字則沒提,到底是門派醜事。
黃蓉皺眉,哪怕聽出對方沒將實情盡數道出,但偌大的古墓派被襲擊不是小事,她甚至想到了九陰真經上。哪怕人人都知道歐陽克學了九陰真經,古墓派當年也曾說經書被人奪走,可本就有人將信將疑,偏偏前幾年一直毫無蹤跡的周伯通出現在武林大會上,不知怎麼就提及了九陰真經,他嚷嚷着說真經被他師兄刻在了古墓的石棺內。
一句話驚起千層浪,自此古墓派常受騷擾,若有人不怕死的聯合起來去偷襲,倒也不是不可能。
至於王重陽是否真將經書刻在石棺內,有人信,有人不信,但這事兒真不好說。
按照黃蓉分析,古墓最初是屬於王重陽的,裏面若有機關,王重陽肯定十分清楚。當年第一屆華山論劍王重陽輸給了林朝英,心中定是不服氣的,手中有本九陰真經,只怕忍不住會翻閱。若王重陽真的破解了林朝英的玉女心經,又出於某種原因不願面對她,選擇將經書刻在林朝英死後才會躺着的石棺,這等心思,其實知曉了那二人的糾葛,也不是不能理解。
若是以前的黃蓉,未必熱心管這等事,但自從郭靖做了武林盟主,黃蓉的性子就收斂了許多。
於是她說道:「既然是古墓的大事,我可以給家父傳訊,但按照他們的腳程只怕已經出關,再趕回來少說得一兩個月,你們……」
「我們先回古墓。」小龍女雖小,卻並非沒有主意。
最初在慌亂中被送走,顧慮到師叔翠姑苦心,不敢返回,但如今已有黃蓉應允聯繫黃藥師,對方是否答應不再她的能力範圍之內,便不願再次浪費時間。她還是想儘快趕回去看一看,或許有生還的弟子,亦或者師叔……
馮衡與孫婆婆也掛心古墓,並無異議。
三人辭別黃蓉,當日便向終南山迴轉。
此時古墓派出事已經在終南山傳遍了,不少覬覦九陰真經的江湖人都跑來,試圖分得一杯羹。古墓派弟子幾乎被蘇雨彤屠戮殆盡,所幸仍有幾個僥倖生還,但她們無法對付那些江湖人,只能封閉墓門,開啟機關,困守古墓。
小龍女三人的回歸使幾個弟子大鬆口氣。
古墓內已經打掃過,諸多弟子遺體都已被安葬,而翠姑也的確身死。女弟子們發現了那具幾乎化作灰燼的遺骸,但兩三件被燒黑的殘破玉飾表明了死者的身份正是掌門翠姑。
如今古墓弟子,加上小龍女三個,也只有七人。
儘管如此,在馮衡與孫婆婆主持下,小龍女正式接任掌門之位。群龍不可無首,一個門派不可沒有掌門,就似儀式之後,那僅餘的四名女弟子欣喜的神色,有了掌門,門派就有了主心骨,並沒有人多人少的區別。
遭逢大變,她們卻不得不忍住悲傷。
馮衡要立刻巡查產業,安穩人心,並將產業收縮;孫婆婆帶着幾個弟子,將古墓諸多閒置的墓道盡數關閉,開啟機關,如此來往後巡查的地方便大大縮小,畢竟她們人手太少了;小龍女不必處理那些雜事,她只一心一意修煉武功,否則即便將來尋到仇人,她也無力報仇。
一貫性情清冷的小龍女,哪怕溫情時也很少,怎知她第一次體會到的濃烈感情,竟然是恨。
這日孫婆婆巡查後山,卻驚訝的發現那裏躺着個八九歲的男孩子。
這小少年眉目英挺,面容俊秀,只是臉色發白,昏迷中依舊緊緊皺起了眉。孫婆婆查看後,發現這孩子身上有不少剮蹭的傷,胸口有個隱約的掌印,想來是被人打了一掌才翻落山坡到了這裏。
古墓派附近沒什麼人家,唯有一個全真教,但這孩子身上並不是穿着道袍。
孫婆婆心腸慈軟,況且是個孩子,擔心這孩子父母着急,便先將人帶回古墓安頓,她則打算去一趟全真教。這日馮衡不在古墓,走時帶走了兩個弟子,另有兩人則是孫婆婆派出去採買東西的,她便將此事託付給小龍女。
小龍女看着石床上昏迷的男孩子,皺眉:「婆婆,古墓中規矩,不准男子入內。」
「他還小,況且只是暫時的,等尋着他的父母或來處,就將他送回去。」孫婆婆說道。
小龍女點點頭,想了想,取出一枚藥丸:「他有內傷,吃一粒有好處。」
孫婆婆便掰開小少年的嘴餵了藥,然後便去全真教了。
小龍女就坐在石床的另一邊打坐。
當小少年醒來時,第一眼就看到小龍女,傻愣愣的問道:「我死了嗎?你是仙子嗎?」
小龍女皺起眉,想着他是傷得糊塗了,便解釋道:「這裏是古墓。你在後山昏倒了,是孫婆婆將你帶回來的。你是什麼人?怎會在此?」
小少年坐了起來,大約是牽扯到傷處,疼的齜牙咧嘴,整個人卻鮮活起來,眼睛閃亮,笑嘻嘻的說:「仙子姐姐,我叫穆昭。」
小龍女抿了抿唇:「我姓龍。」
「龍?龍什麼?」
「師父叫我『小龍女』。」若在凡俗人看來,這不算是個名字,但小龍女卻從未在意,哪怕她也清楚凡俗中的規矩。在她看來,名字不過是個代號,未必非得依着規矩來。
「那我叫你『龍兒姐姐』,你可以喚我『昭兒』。」
「你爹娘呢?」小龍女問。
穆昭眼神一黯,隨之又是滿眼憤怒:「都是全真教那些牛鼻子,討厭的道士!他們抓了我爹娘,非要我爹去跟人比武,我爹不願意,他就押着不准我們一家離開。那裏的道士心腸都很壞,今天我就是跟他們打架了。哼,等我以後武功練成了,一定去報仇!」
小龍女對別人的恩怨不感興趣,知道事情始末便罷了。
穆昭卻是對她乃是古墓都十分好奇,忍着心口的悶痛在石室內觀看摸索,又湊到小龍女身邊:「怎麼沒見到其他人?我聽說古墓是個很厲害的門派,前些天還聽說古墓被……」
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覺得那些話說不出來不大好,可是小龍女面色神色卻不曾變化,就好似他說的一切與古墓毫無關係一樣。穆昭覺得很奇怪,又有些挫敗,他覺得這個龍兒姐姐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淡,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沒多大功夫,孫婆婆回來了,然後便領着穆昭,將他送回全真教。
穆昭磨磨蹭蹭,頗為不舍:「龍兒姐姐,我還能來看你嗎?」
小龍女覺得他挺奇怪,卻依舊是說出古墓的規矩:「不能,古墓不許男子入內,你往後莫要來了。」
穆昭很失望,卻也沒有再多說。
穆昭被古墓外的兩個道士接走,孫婆婆返回之後,小龍女不知為何,將穆昭的那番話告知了孫婆婆。
孫婆婆很驚訝:「有這等事?全真教的道士只說那孩子的父母暫住在教內,是丘道長的客人,我想着偌大的全真教不至於在這點事上撒謊。」
「倒不如等回頭問一問馮姑姑。」小龍女原不是多事的人,但門派遭逢巨變,她覺得應該關注一下江湖大事。全真教與古墓毗鄰,雖這些年看似和睦,實則小摩擦不斷。
待得馮衡聽聞此事,着實驚訝。
穆昭這名字的確陌生,可若說丘處機押着某人去比武,她唯一想到的便是楊康!她雖不知楊康與郭靖當年有沒有比武,但起碼知道楊康失蹤之事。楊康作為金國王爺的樣子,有世子身份,失蹤之後,完顏洪烈發動了很多人去尋找,甚至險些對大宋開戰,後來突然就停止了搜尋。隨着時間推移,江湖人都健忘了此事,甚至馮衡自己也覺得楊康可能死了。
難道說,丘處機這些年一直沒放棄,一直在尋找,還被他找到了?
那對夫妻,定是楊康與穆念慈,那穆昭就是——楊過?!
穆,楊字拆開後的半邊。當年楊鐵心為隱藏身份,也曾將姓氏拆開,化名穆易。楊康若要隱瞞身份,肯定要改名,大約也是用了此等方式吧。
馮衡不由得嘆息,這丘處機真是惹人厭惡,為了與江南奇怪的約定,不顧別人意願,非得押着人去比武。這般一來,楊康的身份暴露,過往的清靜日子將一去不返,以後的命運誰知會如何呢。
原著中的楊過,如今生父未死,自然不會叫什麼「過兒」、「改之」,他本名楊昭,但楊康曾交代過,有人問,便說姓「穆」,楊康對外亦自稱穆六。
楊康雖有心與穆念慈隱居,但他到底不是那等能一輩子過鄉野生活的人。在三年後,他們一家三口便到了鎮上,開始開鋪子做點兒小生意,一年後,楊康便組建了一支商隊,專門在大宋、金國、蒙古等國之間行走,商隊越做越大,如今只要提及穆家商隊或穆六爺,少有不知道的。楊康不僅改名換姓,更是續起了鬍鬚,又是多年過去,倒是一直沒人認出來。
穆念慈早年忐忑過、不安過,但這麼多年下來,她對楊康早已信任放心,更明白他的心思。
楊康組建商隊,主要是為了方便往來大宋金國之間。說到底,楊康畢竟是在完顏洪烈跟前養大,親生父母已亡,唯一讓他掛念的只有完顏洪烈。前些年金國與蒙古開戰,金國敗了,若非楊康暗中費力相救,完顏洪烈只怕已經戰亡。然而完顏洪烈畢竟是金國王爺,金國搖搖欲墜,最終被蒙古所滅,完顏洪烈不肯隨楊康離去,殉國了。
自包惜弱死後,楊康又離去,完顏洪烈心裏只有金國,如今金國不存在了,他又何必再苟且偷生。在臨死前能見到楊康,他說已然無憾。
楊康對完顏洪烈孺慕情深,儘管因親生父母之死有所遷怒怨恨,可不能抹殺十幾年的父子之情。完顏洪烈在金國皇子中行六,所以他化名時便叫穆六,完顏洪烈的封號是趙,他為兒子起名便叫穆昭。
大約是完顏洪烈之死刺激了楊康,他祭奠養父,終究漏了行蹤,被丘處機發現了。
楊康此時已剃去鬍鬚,雖常年行商飽經風霜,皮膚不如以往白皙,但依舊眉目俊朗,氣質沉穩,早無曾經年輕時的浮躁。在他一旁的穆念慈倒是精心養了這麼些年,日子一直平穩安樂,也只在這些天才在溫麗的面容上添了幾分憂愁。她正抱着一個三歲的女娃娃,這是他們的小女兒楊昕。
「哥哥!」楊昕最先發現門外走來的楊昭,從穆念慈懷裏蹭下來,笑嘻嘻的就撲了上去。
楊昭立刻蹲下來接住她,卻不防備胖墩墩的小丫頭正好撞在胸口,疼的他「哎喲」叫出聲。
楊康面色一變,立刻上前來查看,臉色很是難看:「誰對你動手的?」
原以為只是兒子調皮亂跑出了意外,可這明顯是被人打傷的,且動手的是個成年人。楊康這輩子將家人放在心尖兒上,一雙兒女更是疼愛萬分,哪裏能容忍被旁人欺負!加上當年丘處機教他武功的經歷,他對全真教的道士印象着實不好。
「昭兒,傷到哪兒了?傷得可厲害?讓娘看看。」穆念慈從楊康的態度也知道傷得不輕,頓時也着急了。
楊昭當然不會藏着掖着,直接就說:「那些道士都不是好人,他們罵我爹,說爹的壞話,我當然要罵他們。那個趙志敬被我罵惱了,一掌就將我拍下了山坡,我心口這會兒還疼呢。」
穆念慈一聽,心疼的眼眶都紅了:「這也太過分了,昭兒還是個孩子。」
楊康沉冷着臉,並沒有去尋丘處機或全真掌教討公道,他只是說:「念慈,我們去嘉興吧,既然避不過,那如他們的意,比一場。」
楊康從來不是怕輸才不去比試,而是不願與過去再重新牽扯上,但如今丘處機並不管他如何想,拿師父之命要他留在此處勤練武藝,待今年八月十五去嘉興煙雨樓了解二三十年的一場約定。
穆念慈沉默着。
他們夫妻雖低調,但對江湖事知道不少,起碼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郭靖郭大俠是知道的。郭靖從洪七公處學了降龍十八掌,做了武林盟主,娶了黃藥師的女兒,多年過去,功力定然深厚。楊康卻是半隱居,武功雖未停止練習,但比起郭靖,自然是比不上的。
楊康對此心知肚明,卻也無可奈何。
他親自去見丘處機,表示要提前去嘉興。他不願繼續呆在全真教,不願兒子繼續在此受欺負,更不願家人聽到那些道士背地裏罵他是金國走狗而憤怒傷心。
丘處機很高興他能想通,更是打算再傳他一門武功,畢竟離八月十五尚有半年。
楊昭聞得要離開,心下矛盾,既高興不用再和那些道士相處,又捨不得古墓里的龍兒姐姐。然而最終,他依舊是跟着父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