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碧回頭,看到是月三娘,輕嗤了一聲,把東西摔回盒子裏,轉身走開了。綺羅戴着帷帽,她沒有認出來。
&麼態度!」月三娘罵一聲,要上前去說理,綺羅拉着她的手臂,低聲道:「何必跟她計較。」
老闆忙把首飾拿起來吹了吹,仔細擦好,又捧給月三娘看:「月老闆看看怎麼樣?說真的,這套首飾設計的真是漂亮,做出來擺在這裏幾天,每次進來的客人都想買。我做這麼多年首飾的買賣,就沒見過這麼有靈氣的設計,雖然有些瑕疵,但瑕不掩瑜。不知道是哪位大師的作品?」
月三娘看了身邊的綺羅一眼,拿起簪子來,笑道:「這大師還沒出名呢。以後估計不比施大家和明修師傅差。」
掌柜忙連聲應是,看了看四下,把月三娘盒綺羅請到內堂。他說:「原本收個工錢和材料錢,總共十兩銀子。若是二位肯把這套首飾放在店裏賣,我不僅分文不取,還給你們這個數,你們看怎麼樣?」掌柜比劃了一個五的手勢。
月三娘暗暗吃驚,問綺羅的意思,綺羅卻搖了搖頭。她做這套首飾本就不為了賺錢,只不過那天靈感突然來了,想做了給陳家珍當成千的賀禮。她那裏本來還有一套更貴重的寶石頭面,但覺得自己做得更有意義。
老闆見綺羅不肯,就討好地說:「那二位以後若是有好的圖紙,也可以考慮賣給我們店,價格絕對公道。我跟月老闆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說吧。」月三娘揮了下手,給了銀子,就捧着盒子出來。綺羅跟在她後面,看到旁邊有一位姑娘巴巴地盯着這邊看。那姑娘生得素淨清秀,身上穿着藍底碎花的及膝背子,襟上系帶,底下是素裙。頭上梳了雙髻,只插着兩根素銀的花形簪子,看起來出身並不高。她好像很想過來,但又不敢。
&娘有事?」綺羅停住腳步問道。
於文芝趕緊走過來,低聲道:「請原諒我有些唐突了,只不過能不能問問姑娘這套首飾賣多少錢?實不相瞞,我不久要成親了,這才出來買首飾。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選什麼好,一看這套首飾就非常喜歡,覺得適合在成親的時候戴。只不過,我怕買不起,就沒好意思問……」她的聲音漸小,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綺羅想了想,從月三娘手裏把盒子拿過去,放在了於文芝手裏:「你拿十兩銀子給我,算個工錢和材料的錢。這東西就是你的了。」
跟出來的首飾店老闆覺得真是暴殄天物,這首飾如果要賣,交給他絕對能賣一個好價錢,十兩不是虧大了!
於文芝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確定地問:「真的嗎?姑娘真的願意賣給我?」
綺羅點了點頭:「成親一輩子就一次。挺適合你的,拿去吧。」
於文芝很感動,連聲道謝,趕緊去腰間摸錢袋子。她身上就帶了十兩銀子,不過買了這套首飾真是太值了。她把錢給了綺羅,又再三鞠躬感謝,綺羅擺了擺手,跟月三娘一起走了。
月三娘實在心疼,忍不住問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傻了?首飾店老闆給那麼好的價格你不賣,偏偏給了一個只出得起十兩銀子的。我看她錢袋都空了。」
&套首飾打出來本打算送給我舅舅未過門的妻子。可剛才我看了看,尺寸稍微有些大了,反而是問我的那位姑娘長得高一些,更加適合。所謂物盡其用,我看她真的喜歡,就給她了。」
&這敗家的。」月三娘戳了戳她的腦袋。
於文芝把盒子捧到於嫻面前,獻寶一樣地說:「小姑姑,我買好了,您看看。」
於嫻把盒子翻開,忍不住贊了一聲:「好眼光,真是漂亮。不過文芝,你哪來這麼多銀子?」
&花了十兩,一個好心的姑娘讓給我的。」於文芝興高采烈地說。
十兩?簡直是半賣半送了。於嫻道:「那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她在哪兒呢?」
&經走了。她戴着帷帽,看不清長相,但身上有股淡淡的木梨花香味。」
朱成碧走到趙阮身邊,扯了扯趙阮的衣袖,不甘心地看着那套首飾。趙阮知道她也想要,可已經是於文芝的東西,難道要奪過來?何況於文芝馬上就要嫁進來了,姑嫂相爭成什麼樣子?她瞪了朱成碧一眼,要她安分點。
這時候,李媽媽跑進來說:「夫人,您快回去看看吧,王家派人來提親了!」
趙阮一震,帶着朱成碧匆匆趕回國公府。朱明祁剛下了值,正坐在大堂裏頭,面容嚴峻。王家請的是輔國公夫人姚氏來說媒,禮物把半個廳堂都堆滿了。姚氏如今是六皇子的岳母,氣勢不小,喝了一口茶說:「要我說這門親事是極好的,王家的公子跟貴府的五小姐年齡合適,也是一表人才。王家自不必說了,五小姐嫁過去以後肯定是享福的。」
朱明祁沉吟了一下問:「我夫人與王家夫人素有來往,卻從未聽她提及婚事。不知為何突然提出要娶小女?」
&說是王公子仰慕五小姐日久,求了王夫人,王夫人便托我來說媒了,莫不是有什麼問題?」姚氏不解地問。
朱明祁沉默着。人人都知道那王紹成是京中有名的渾子,經常拈花惹草不說,妾侍和通房都有好幾個。朱明祁雖然恨不得朱成碧早點嫁出去,但這嫁給王紹成,卻絕不是一樁好婚事……
&煩夫人回去跟王家回話,就說我女兒的婚事已經有眉目了,恐怕這親家就結不成了。」趙阮氣喘吁吁地從門外跨進來,大聲說道。
朱明祁看她一眼,眉頭微皺,但還是對姚氏說:「勞夫人回絕了這門親事吧。」
既然對方都說得這麼清楚明白了,姚氏也不多留,帶着人走了。走到門口,她回頭望了一眼靖國公府的匾額,輕輕搖了搖頭。
趙阮看到那些禮物就來氣,坐在一旁的圈椅上,用手扇着風:「也不看那王紹成是什麼東西,想來娶我女兒?做夢吧!」
&以為你女兒是香餑餑,人人都想搶?」朱明祁冷冷地說,「你自己想想看,京中十五歲還沒有議親的姑娘有幾個?哪個好姑娘不是十三歲的時候就被人搶着要了?你看綺羅嫁的,再看看你女兒。」
&麼我女兒,阿碧不是國公爺的女兒嗎?」趙阮咬牙切齒地說。
&還想問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招惹上王紹成了?」朱明祁銳利的目光逼視她,「趙阮,我警告你,最好安分守己,別胡亂給我在外頭立敵。今天皇上要我下月離京去興遠府辦差,短則數月,長則一年。辦得不好,這身爵位都不一定保得住。」
趙阮一個激靈,湊近了問:「這麼……嚴重?」
朱明祁沒耐心跟她細說,站起來道:「我不在府中,你倘若惹了什麼亂子,自己負責收拾!我現在先去勇冠侯府一趟。綺羅那邊的婚期要是定了,你抽空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趙阮擺出一副不願意去的樣子,朱明祁冷哼一聲:「你不怕連累我,連累兩個兒子和阿碧,儘管不去。如今是什麼形勢你還看不清楚嗎!沒腦子的東西。」
趙阮還欲辯解幾句,朱明祁已經拂袖離去了。她心裏直發虛,不知道大相國寺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前頭她聽說王紹成迷戀朱綺羅,就去王夫人那裏提了提,還以為會鬧出些事情,哪知道風平浪靜的,就只知道那位修繕長老忽然回老家去了。可她現在沒空管理會這些,就想儘快把朱成碧的婚事給定下來。時日久了,夜長夢多啊。
朱明祁二月里去了興遠府公幹,朝堂上都理解成皇上這是要追查邊境的軍餉,從而決定是否撤換邊境守將的舉措。只不過這差事着實不好。朱明祁是文官,肯定壓不住那些將士,一個弄不好,還會搞的邊疆譁變,那罪過可就大了。
在忙碌的準備中,三月很快就到了,葉季辰成親的前一天夜裏,綺羅和郭雅心都住在了他們嚴書巷的家中,幫忙佈置,同時也給新人增加點喜慶的氛圍。成親就是要熱熱鬧鬧的,太冷清就討不到好兆頭了。
月三娘喊了舞樂坊的一群姑娘來幫忙,貼喜字,掛紅綢,卻沒見沈瑩的影子。
&小蹄子最近跟你四哥打得火熱呢,我都找不到人!」
綺羅正在新房擺弄一個花瓶,嘴裏咬着幾根花枝,聞言一驚,把花拿下來:「可我聽說我四哥要娶妻了啊。」
&人那性子你還不懂?家裏有一個正室立着,給他們操持,外面花天胡地的,家裏那個又能怎麼樣?」月三娘惋惜地看了一旁的曹晴晴一眼,意有所指。綺羅道:「蘇從硯不會還去你那兒吧……?」
月三娘點了點頭,低聲說:「不過都是偷偷來的,也沒那麼張狂了。你可千萬別跟他夫人說,傷感情的。」
綺羅嘆了一聲,又擺弄了一會兒,看着差不多了,把花從嘴裏拿下來,遞到旁邊:「幫我拿一下。」
旁邊的人依言接過去,她得意地拍了拍手,笑道:「好看嗎?被我這麼一弄,是不是覺得整個花瓶都煥然一新?」
&看。」旁邊的人低低地應了一聲,綺羅驚得轉過頭去,看到林勛負手站在那裏,穿着玄色的盤球錦袍,手裏還抓着被她咬過的花枝。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低頭道:「你怎麼在這裏?」偷偷瞄一瞄四下,早就沒有人了。
&來找岳母商量婚期的事情。」他說得理所當然。
&麼岳母……」綺羅嘀咕道。心卻撲通撲通地跳。
&喊岳母,你教我喊什麼,嗯?」林勛卻聽見了,走近一步,傾身下來問道。靠得太近了,綺羅連忙伸手抵在他胸前:「你,這裏……可是別人的新房!」
她的臉頰飛上兩朵紅雲,林勛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退開道:「你忙吧。」然後就轉身走出去了。
她專注做事情的樣子,很迷人。
&我的花!」綺羅叫了一聲,又不敢去追他。就這樣拿走了?
郭雅心沒想到林勛居然親自過來談婚期的事情,二進的小院子都快炸開了。
她有些拘謹地坐在上座。林勛坐在下首說道:「我希望把婚期定在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