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先生說,合同中的第三條···」
瞿世崢偏頭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握筆的手上,青蔥玉白的手拿着筆,時不時的在紙上飛快的記着什麼,漢字夾雜着法語,令人眼花繚亂。
然而她轉述給自己的話句句都是條理清晰,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翻譯的過程中,她心無旁騖的那種專注簡直是達到了常人難及的水平。
&一點我們不可能讓步的,你告訴他···」
知閒連連點頭,一邊筆走龍蛇一邊抬頭同托里斯交談。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穿進房間,照在她優美修長的脖頸上,配着那件雅致的旗袍,愈顯人淡如菊。
即便是見慣風月的趙遠釗一時也被自己口中任性的小丫頭迷住了眼,想不到她這會子做起事情來,昨晚那脾性竟是看不出分毫來,還頗有大將風度的。
直到趙遠釗送托里斯和萊奧乘電梯下樓去,他才發覺不僅僅是自己有這種想法,一向正經嚴肅的萊奧竟也難得的開口稱讚了知閒兩句。
&小姐翻譯的很到位,托里斯先生說很期待跟顧先生的合作。」
趙遠釗嘴上客氣着「哪裏哪裏」,邊伸出手去跟萊奧握了握手。
這筆生意敲下來,北平那邊也好放心了。
直系易主以後,駐在天津的曹家軍一直蠢蠢欲動,段老五隱五上,雖則其中夾雜着以退為進的策略在,也難說不是下下策,不管大哥是怎麼想的,自己可是看夠了這種窩囊氣十足的政壇了。
他隱隱總覺得暗處有目光在盯着自己,趙遠釗的眼睛也毒,下意識的往對麵茶點店臨窗卡座瞥了一眼,迅速的收回了眼神。
他心中「咯噔」一聲,面上卻談笑風生的拍了拍萊奧:「托里斯先生遠道而來,今晚我代顧先生在華懋飯店設宴為他洗塵接風,二位一定要賞光。」
萊奧擺了擺手,幾人一番交談後,竟是又一同回了盛華洋行。
知閒有些納悶的走在瞿世崢的身旁,着實是摸不清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她原本是打算離開洋行再去找一找文件的,可是趙遠釗匆匆的上來不知對他說了些什麼,卿白便叫住了要告辭的自己,只說了一句話:跟我來。
她跟在他身後進了二樓的一間房間,裏面是一張歐式風格的大床,整潔而簡單,整間房充滿了浪漫的西方氣息。
只是大白天的拉着窗簾,既不開燈還拉上了窗簾,光線暗的實在是有些難受。
知閒看到雕花電燈的開關便往窗邊去了。
不等她伸手去摁,便聽瞿世崢開口道:「不要開燈。」
&什麼?」她禁不住扭頭去問他,早上盤的鬆散的髮髻卻是一下散開了,知閒不禁有些手足無措的羞窘,這下丟醜了···
早知道她還不如隨便把頭髮紮起來,管他什麼旗袍不旗袍的,總比現在這窘迫相要好看。
知閒亂七八糟的想着,對上他一雙眼,滿口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那窗半開半合,風微微的捲起窗簾透進來,他只見了那精緻似玉的少女一轉頭的驚艷,青絲灑了滿肩都是,白皙的臉上還有些不好意思的紅。
這情景竟是讓他一個殺伐果斷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想起了一句詩,像是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他喉結微微一動,毫不猶豫的走向了她:「別動。」
他的手拂過她的長髮,知閒抬眼對上他瞬間逼近自己的俊顏,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瞿世崢的肩上落了半邊窗簾,光投過來灑在他面前女孩子乾淨秀美的臉龐上,一雙眼睛澄澈透明,他看到映在她眼底的自己,神色中有輕易不能察覺的心動。
她的唇嬌美的像是一朵花,吸引他想要一親芳澤,於是,他慢慢的低下了頭去。
知閒的腦袋在他寬闊有力的掌心的扣合下安逸的往後仰去,手也搭上了他的肩膀,眨眼的長睫掃到他的臉,知閒乾脆的閉上了眼睛。恁時相見已留心,何況到如今。卿白是感受到她兩世的心意了麼?
她光潔如玉的脖子上面戴了一條細細的銀項鍊,旗袍的領子本不低,但現在知閒仰着頭,那鏈子便露了出來。
瞿世崢看到鏈子上的掛飾,心瞬間沉靜了下來,愈發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可笑。
他的手順勢托起了知閒的下巴,俯身她耳邊沒有一絲感情的淡淡道:「晏小姐能否陪我演一場戲?」
華懋飯店一共十層,出自一個猶太人的手筆,有「遠東第一樓」的美譽,外面是金字塔式的綠色銅瓦楞皮的塔尖樓,外頭由花崗岩石塊砌成,至臻至美,華麗古樸。
七樓的古銅鏤花吊燈照亮了整個樓層,廳內洋溢着熱鬧而不失優雅的氣氛。
知閒從旋轉門剛上來,就瞧着趙遠釗沖自己走了過來。
&丫頭,你可來了,」他見了知閒便是眼前一亮,由衷的誇讚道:「今晚很漂亮。」
知閒看他一眼,摸清了他是個好開玩笑的性子,便也道:「趙爺這話是說我平常不漂亮嗎?」
趙遠釗身旁的女人走馬觀花似的,頭一回遇上個這麼伶牙俐齒的,偏偏自己還有求於人,他可是吃不消托里斯那嘰里呱啦的言語了。
&亮漂亮!」
知閒揚眉笑了笑,便衝着托里斯一桌走過去了。
托里斯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裝,領結一絲不苟,而他竟是佩戴了一枚看上去十分違和的胸針。
&的胸針很雅致。」略打招呼後,知閒便笑着稱讚道。
托里斯竟是有些受寵若驚的表情了,他點了點頭:「你認得這是什麼花嗎?」
瓣瓣皎潔,正是鈴蘭花。知閒所知道的也不過是在聖盧克醫院時護士所告訴自己的一些話,因此只說了個點到為止。
這個點到為止卻是讓托里斯打開了話匣子,他滔滔不絕的說起了自己和妻子從年少相愛到被迫分開,最後還是在一起的故事。
這麼一來,知閒的這份無意卻是顯得有心了,趙遠釗摸着下巴仔細的打量起了她,這小丫頭真是深藏不露,付萍一個歌女竟也能教養出這樣的女孩子,進退有餘,張弛有度,絕不賣弄半分。
「···不知道晏小姐有沒有帶着鈴蘭花寓意的故事說給我聽?」托里斯意猶未盡似的,竟是興沖沖的問起了知閒的私事。
知閒食指摁在了自己的耳釘上,扭頭微微一笑,待要開口,見到門邊那挺拔的身影,卻是笑了。
&托里斯先生,那就是我的幸福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