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歷3065年十一月三十日,盧侯某處地下基地,親愛的爺爺,您永遠不會收到這份信,它永遠不會寄出……我沒有這個機會了,心情紊亂,不知從何說起……我看到了黑暗中最惡魔鬼,聽到沉重腳步,它碾過之處,所向披靡,我覺醒境遇,悲痛無濟於事,唯有寄望未來……即便那是別人的未來。」
「身上的傷口又在裂開,我應快要死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留下,有個乖巧的小女孩一直貼心照顧着我,如果這份信有回到陽光下時,如果您見到她,請收容,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記得了,會說一點話,但不識字,幫忙找到她的父母……如果找不到,就收養她,將她當做您的孫女……」
啪——炭筆滾落在地上,黑色字跡點點的一張蒼白草紙,隨着女人傷痕累累的手垂落在床邊,晃動着,晃動着,逐漸停止了。
戴着灰色毛線帽子的小女孩呆了一會,放下手裏的水罐,費力將筆和紙塞回到女人手裏,將她的手安放在毫無生氣的胸前……好像她還活着時那樣。
小女孩跪在年長同伴的屍體旁邊,雙手合攏,默默禱告着,慘白的光線透過柵欄照射進來,投下孤寂的小小身影。
沉重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她輕輕轉首。
…………
砰!砰——砰!
斷斷續續槍聲,行屍無聲撲倒身影已稀少,原體很容易淨化它們,不過一些警衛,就不是心甘情願接受淨化了。
紀倫腳步聲踏破了寧靜,身影自白霧中現身。
「射!」走廊里傳來一聲嘶啞的吼叫,緊接着就是尖銳的槍聲,可子彈划過,卻是影子。
「嗷!」黑暗中撲出的是行屍,它們奮不顧身,撲了上去。
瞬間,黑血和血肉飛濺,數個行屍炸開,但是更瞬間撲了上去,擊垮了守衛者的心裏脆弱最後一道防線。
一個上士呆呆看着他面前的一個士兵,行屍撲了上去,瘋狂撕咬,把鮮血甩到上士的軍服。
已經沒有辦法重整了,擔驚受怕的警衛突然之間崩潰了,士兵丟下武器,哭叫着四散奔逃。
更多的行屍撲了上去,哭喊聲,慘叫聲,臨死開槍聲,人體穿過和撕咬聲充斥着現場每個人的耳膜。
在這種可怕情況下,警衛不顧一切的想要逃離,甚至對自己人開槍,想殺出一條通往活命的血路。
基地陷入了屠殺場,血腥充滿了空間。
外面的進攻,及行屍短暫但殘酷撲擊,警衛的防線已經崩潰——行屍的感染雖不會製造新的行屍,但卻是致命。
紀倫繼續向前,所到之處,本在嘶叫的行屍,一個個撲在地上,化成星光匯集,至於哀號的警衛,一個個開槍,挨個處決。
「砰!砰!砰!」此起彼伏的呻吟,隨着悶響不斷停息,鮮血染紅了紀倫新換上的長靴,走廊已由鮮血流成小溪。
紀倫不時彎腰,拾起子彈,壓上,繼續開槍。
偶有士兵抵抗,幾秒內處決。
在走廊盡頭一個受傷的少尉軍官目睹了這幕,費力移動殘軀堵在去一片建築區的門口,伸手撫平衣服,扶正了軍帽,低聲唱着軍歌:「帝國欲將大局保……盧侯遵旨練新操……第一立志君恩報……」
紀倫看了一眼少尉軍官身後的門,走到他面前扣動扳機,沒有子彈,換了彈夾壓上子彈,槍口重新對準他眉心……
兩個少尉隔着槍口,相互對視,在立着那個安靜傾聽中,半躺着那個閉上雙眼繼續唱:「第二功課長官教……第三莫把民騷擾……第四國家靠兵保……」
紀倫手指扣動扳機,子彈在空氣中滑過透明軌跡,在它的下面,是閉着眼睛的青年在微笑。
「砰!」血洞在他額頭出現,腦漿飛濺,屍體沉重跌向門後,隔離門板吱呀一聲盪開去,顯出一片新的走廊,紀倫舉起槍側身換了個角度,沒有看到敵人,舉着槍走過去。
「哥哥……」
唰——槍口對向聲音方向,是個鐵柵欄,裏面小小的陋室。
稻草鋪毯的床上躺着一具傷痕累累的女屍,她大概剛剛死掉,還沒有來得及被移出去,走廊的光線照在她屍體上一片蒼白。
而走廊光線只能照亮一半,房間裏半邊幽暗裏,有一個歲的蘿莉,她戴着寬鬆的灰色毛線帽,兩個鮮紅色的毛線團綴在帽子的尖頂上,昏暗陰影中看不清楚她的小臉和眼睛。
活人與屍體,生與死,光明與黑暗……共存一室的場景,就是初見印象,並在以後很多次,紀倫都會回想這幕,一次次更深刻。
但是現在的萍水相逢,小蘿莉吸引紀倫注意力的是一件東西,她手上戴着的小熊牌紅豆手鍊……年齡和身材也相近,如果不是缺失了血脈感應,幾乎要以為這就是姐姐紀相思。
紀倫不太確定那串紅豆手鍊是否僅僅同類一件商品,目光卻無法離開它,在柵欄外蹲下身體,目光平視那個小蘿莉,只看到她一臉髒兮兮的灰土:「剛剛,是你在叫我?」
「你好……大哥哥。」蘿莉用着生澀的帝國語,認真地請求:「請,救我。」
紀倫沉默地打開鐵柵欄,放她出來,目光掃了一眼床上女屍雙手握着的一張草紙信箋,內容頓時明了,將信紙折好收起,伸手一點,火焰熊熊燃燒吞沒了她。
「謝謝。」
蘿莉認真道謝,似乎知道這樣是為什麼,她顯然是聰明,但又很沉默,之後就只低首跟着,紀倫一路帶她出去,經過又一個牢房時,「砰砰砰」有着鎖鏈撞擊柵欄的聲音。
槍口掉轉對向牢房,就是幾個緊張的面孔:「等等!我們沒有敵意……」
柵欄後面有三個年輕的女術士,都是二十歲上下,相貌平常,身材有胖有瘦,高矮參差不齊,額、眉眼和下巴有些相似——可能是一個術士家族所出的姐妹,皮膚缺乏營養和光照的不健康蒼白,身上法力微弱,在紀倫眼中只是三點晦暗星光。
沒有紀倫身上的傷痕累累,可能她們進來時間還不久,那就說明原本法術底子也一般,這樣的底層術士才是術士界最普遍的常態,不美麗也不強大,掙扎求存。
紀倫看着她們年輕而明亮的眼睛,槍口沒有放下來,等着她們的闡述。
「我們是伊侯的人,巫家三姐妹,您沒聽說過?我叫巫山霞。」中間那個女孩身材勻稱一些,相對活潑地介紹了她自己,又指了指胖女孩:「這是我姐姐巫山煙……」
最後指了指瘦女孩:「這是我妹妹巫山路。」
「煙,霞,路?有意思,叫住我做什麼?」
「您叫我小霞就可,請救救我們……我們底層術士都知道您,紀倫少尉,三年前盧侯在靈界對抗東瀛術士一役的英雄,離奇失蹤,報紙上還有您的照片,說你重傷昏迷了變成植物人,在一個安全的秘密基地里療養……」
巫山霞說着,看了看紀倫的模樣,嘆了口氣:「原來您也是一樣的小白鼠遭遇,您的組織真是無情……」
紀倫沒有在意對方拉近關係的嘗試,回首看了眼跟着的蘿莉,這時已經救了一個,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打開牢房救出她們:「三年前那次,我記得不是盧梁交戰麼?」
「內戰不好聽,剛好梁軍與東瀛密約牽連,小盧侯就曝光密約,通電全國宣傳成一場對外戰爭……煙姐姐分析過小盧侯目的,大概是想要喚起人們對老盧侯的懷念,給自己增添一層強硬對外的光環,卻把剛的東瀛小國當西洋人捧起來……真是虎父犬子!」
胖大姐巫山煙捏了捏二妹的手,巫山霞回醒:「哦,不是說您。」
存在感微薄的巫山路,也弱弱說:「您父子兩代都是英雄。」
「兩代英雄麼?」紀倫沒有表情。
「當然,如果您父子二位不是英雄,難道那個殘酷加害前任兒子和舊人的謝庭樹是英雄?竊據部下浴血奮鬥果實的小盧侯是英雄?」巫山霞神情很憤憤不平。
這種憤慨似乎有點莫名奇妙,之後多問了幾句,紀倫才知道大概原因。
年長一些的胖大姐巫山煙告訴:「由於諸侯間的內戰越來越激烈,私下對低級術士的侵犯也在加大……不擇手段獲取術士實驗體,來嘗試脫離原體後的扦插、嫁接、移栽,獲得比活屍更高形態子體,使得它們能脫離原體——也就是脫離您的制約,這樣才可以真正具備戰略價值的量產化。」
「還有許多活人生命的實驗都在附帶進行,甚至不僅僅是國人軍民,又秘密捕獲了一批洋人,研究體質差異與針對的控制,為以後做準備,小盧侯的野心已開始膨脹起來了。」
紀倫若有所思,說:「誰給了他野心的底氣?」
「謝庭樹……或者說是您。」
「我?」
「嗯,事情最先是在謝庭樹那裏開始,在滲透偵查任務前,聽組織上級介紹過任務背景,謝庭樹將前任紀江的人體實驗擴大化了,據說是封鎖紀家老宅,搜索得到了紀江的一些實驗設想……很多太瘋狂,連紀江都不敢付諸實踐,但是謝庭樹就敢了,而您剛好提供給他了素材。」
「沒有才能的人就是樣,要拾人牙慧,並且更沒有下限……」紀倫不奇怪,甚至清楚某種程度上,自己也是利用了這一點,利用了其對力量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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