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趕回家的馬爾科侯爵大人,在書房裏見到了自己的父親——這座府邸乃至整個漢諾威行省的實質掌控者,斯莫瓦大公爵。
「父親,您這麼急叫我回來,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最近輝煌帝國可謂劫難重重,各種大小狀況此起彼伏,層出不窮。如果說再發生點什麼事情,也並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對此,坐在皇位上的貝肯鮑爾陛下當然是寢食難安,遠在帝國北方的漢諾威行省雖然遠離戰火,但也不要妄想安然處之,置身事外。
下面的小貴族們尚且知道搶佔先機的重要性,作為行省最高統治者的斯莫瓦大公爵父子又豈能不早做打算。
類似今天這樣的聚會,自從兩大帝國開戰以來就時不時地會舉辦一次。而最近這段時間,宴會舉辦得就越發頻密了。
是堅定不移的站在輝煌帝國這邊,做一個忠誠的臣屬;還是跟塔蘭托和布魯塞爾一樣識時務者為俊傑,果斷地改換門庭。這是擺在所有漢諾威貴族們面前的一道選擇題。
事關家族的前途命運乃至生死,貴族們做出任何選擇都不值得奇怪。而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大公爵府,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走。必須密切關注各方動態,小心防範和應付各種可能的突發狀況。
在這種時候,宴會才剛剛開始,馬爾科侯爵就被老父親急召回家,難怪他會跟三少爺有同樣的猜測。
斯莫瓦大公爵輕輕地擺了擺手,不答反問道:「這次宴會,可有什麼收穫?」
馬爾科恭敬的答道:「還是老樣子,各個家族的掌舵人互相打探,互相試探,都在拼命的想要探究別人心中的真實想法,同時盡力地隱藏自己的意圖。至於實質性的行動,暫時還沒有發現。」
頓了一頓,侯爵大人接着說。<>
「倒是各家族的年輕一代表現得很是猴急和迫切,有些話語和動作已經相當露骨,互相溝通串聯,乃至結盟的味道也是極濃。想來那些老狐狸們開始坐不住了,讓後輩們嘗試着互相接觸。成了固然最好,若是出了點什麼意外,也大可推說年輕人做事衝動,考慮不周。一下子就推個乾乾淨淨。」
斯莫爾公爵點了點頭,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對自己兒子所敘說的情況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可以理解,像這種影響深遠的重大決策,再怎么小心謹慎也不為過。如果沒有這個態度心思,他們的家族也不可能存續至今了。」
馬爾科侯爵嘴角輕輕一撇,語帶輕蔑的說:「再怎麼說,他們也還是在漢諾威行省治下,在我們的地盤上生活。大公爵府一天不表態,他們搞再多的小動作又能有什麼用。」
斯莫爾公爵瞪了自己兒子一眼,語氣已帶上了一絲嚴厲。
「馬爾科,你這個想法很危險你知道嗎!想想我們的貝肯鮑爾國王陛下,如今焦頭爛額,疲於應對是因為什麼?塔蘭托和布魯塞爾難道不是他治下的行省嗎?柯奇士和芬尼兩位公爵還不是說反就反了。換到我們漢諾威,以我們和下面那些貴族們的關係,又能有多大的區別?」
「父親教導的是,是我輕忽了。」馬爾科侯爵臉色一肅,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斯莫瓦公爵欣然點頭,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
大公爵老了,最近兩年已經開始有意識的下放權力。他兒子馬爾科侯爵,正是他選定的家族接班人。
而馬爾科侯爵也沒有讓父親失望。
他善於交際,處事圓滑,將漢諾威行省內的大小貴族都牢牢的捆在了大公爵府這棵大樹身上。<>同時他也並非心慈手軟,只懂得一味妥協退讓。只要有必要,他會毫不遲疑地狠下殺手,殺得對手血流成河。
在外面的貴族小圈子裏,暗底下流傳着的馬爾科侯爵的外號「笑臉閻羅」。在斯莫瓦公爵看來,這個外號就是對兒子處事手腕的稱讚和認可。
當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如果說馬爾科侯爵還有什麼是讓大公爵不太滿意的,那就是他的大局觀顯得稍稍薄弱了一點。
若是畫好一個大框架,讓馬爾科侯爵在這個大框架之下做事,他能把事情完全的非常好;但如果跳出這個框架,在一片空白或混亂之地,自己創造設計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架構,侯爵大人就有點力不從心了。
簡單來說,馬爾科是一名能幹的將才,卻算不上是一位優秀的領袖。
如果可能的話,斯莫瓦公爵寧願兒子做事能力平庸一點,而把天賦都添加到領導才能上去。
具體事務可以由下面的人去完成,但判斷形勢,指引大公爵府走向何方,卻只能由自己去決定把握。
尤其是現在這個風雲變幻、形勢難測的時候,就更需要一位目光精準、放眼全局的優秀舵手的帶領。
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馬爾科雖然還有不足,卻已經是大公爵所有繼承人中最優秀的一位。
唉~也只好趁自己還沒死的這段時間,儘量幫馬爾科把把關,希望他能儘快成長起來吧。
大公爵心下暗自嘆息,馬爾科侯爵卻忍不住出聲詢問。
「父親,根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分析,大小貴族之中多數都傾向於站到里加帝國那邊。照您剛才說的,他們未必一定要等到我們表態。那現在唯一缺的,也就只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而已。如果讓他們率先表明了態度,大公爵府的處境就變得很尷尬了。<>其實,您心中是怎麼想的?」
斯莫瓦公爵看了兒子一眼,淡淡的開口問道:「現在你已經開始接掌我的位置了,那你會怎麼選擇?」
馬爾科侯爵聞言精神一振,知道這是父親給自己的一個考校。
這段時間以來,漢諾威上層圈子裏談論的都是這個問題,侯爵大人也在這上面投放了不少心思精力,腦中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看法,倒算是準備充分。
「依我的看法,這一場仗根本就不應該打,因為我們毫無勝算!」
開門見山的,侯爵大人第一句話就表明了態度。
「兩大帝國之間的實力差距相當明顯,而且這種差距是全方位的。兵員素質、訓練裝備、軍隊規模、將領的能力,等等等等,我們輝煌帝國都比對方落後很多。在這樣的實力對比之下,還沒正式開戰,我們就已經輸了三成。最可怕的是,基於這種認識,人們普遍對這場戰爭的結果感到悲觀失望。由此引發的後果,則是兩大行省的相繼叛變。如此內憂外患的重壓之下,無論是國王陛下還是其他的挺皇派勢力,肩上都像背負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只要稍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親皇室的聯盟勢力瞬間崩潰瓦解。」
「我們漢諾威的站隊和態度,絕不只是一根稻草,而是有着一錘定音的巨大份量!」
「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也許連軍隊都不需要出動,只要表明態度,亮明旗幟,就足夠讓那些神經一直緊繃着的人們徹底崩盤。」
「立下如此鼎定乾坤的大功勞,想必里加帝國方面不會虧待了我們。」
馬爾科侯爵說完,緊張的看着自己父親,希望自己的觀點能得到對方的肯定。
斯莫瓦公爵卻是不置可否。
「從紙面上的數據看來,你的觀點倒是可以成立。但畢竟你我都沒有真正上過戰場,優勢是否必然會轉變成最終的勝勢,這一點還十分值得懷疑。就像阿伯丁對塔蘭托的那場平叛之戰,若按你的說法而論,則應該是阿伯丁全面勝出。但最終結果卻恰恰相反,如果不是還有那麼一點點運氣,約翰將軍連同他手下的大軍恐怕就要交代在那裏了。」
馬爾科侯爵不服氣地爭辯道:「那是因為塔蘭托方面有里加名將弗蘭奇的加入,提升了他們軍隊的實力。這也恰恰說明了在將領層面里加帝國對我們的巨大優勢:即便率領的是弱勢軍隊,也能以弱勝強。如果帶領的本身就是精悍戰兵,輝煌帝國更是無法抵擋。」
「但提升的程度不應該有這麼高,讓塔蘭托瞬間追平甚至反超阿伯丁大軍。至少從紙面數據上看來,這不可能。」
斯莫瓦公爵不急不躁,淡然應答。
「不管可能不可能,既然事情就這麼發生,我們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但從這裏我卻領悟到了一個道理:戰爭沒有到最後一刻,勝負是無法預料的。紙面上的數據再如何清晰分明,也不能完全決定最終的結果。」
「更何況鎮守東線帝國門戶的馬特西亞斯大公爵可不是約翰將軍那樣徒有虛名,只會紙上談兵的將領。他領軍經驗豐富,戰績彪炳,更是與里加帝國軍隊打過幾十年的交道,跟這個對手可謂知根知底。加上有淮水關這個經營多年的雄關為依靠,里加帝國軍隊還真不一定能破關而入。」
馬爾科反駁道:「那只是因為迪諾將軍顧忌攻城的損失,沒有下令發起強攻而已。」
大公爵目光炯炯,看着自己兒子的眼睛。
「不管他是不能還是不願,里加人沒能破關而入那是事實。而這個事實引發的最直接結果就是:輝煌帝國境內的反抗勢力,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抵抗來自保皇陣線的反撲。頂住了,才有資格談將來;頂不住,那無論以後怎樣都跟他們再沒有關係了。」
馬爾科侯爵楞了一下,然後說道:「如果我們現在叛出輝煌帝國,應該是沒什麼風險吧?皇室三大鐵杆盟友,愛丁堡全力應付迪諾將軍的進攻,阿伯丁和勃艮第也分別被塔蘭托和布魯塞爾牽制住了,還有誰能來阻擋我們漢諾威?無論是虛張聲勢還是正式出兵,我們都可自主選擇,正是進退自如。即便不幫助柯奇士和芬尼公爵的進攻,也可以趁着帝都空虛……啊!」
馬爾科侯爵順着思路往下說,突然想到了一點,不禁低聲驚呼起來。
斯莫瓦公爵哼了一聲,一副「你才想到啊」的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帝都城內可一點都不空虛,駐紮的六大皇家軍團實力比之阿伯丁軍隊也是不遑多讓,精銳程度甚至猶有過之。但哪怕是在皇室盟友阿伯丁行省被塔蘭托偷襲的時刻,他們也沒有挪動過一下腳步,為的是什麼?除了防着我們漢諾威,還能有什麼原因!」
馬爾科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了。
在六大行省之中,漢諾威的軍事實力是最弱的,比之塔蘭托還有所不如。若跟帝都守衛力量正面對撼,那結果恐怕比剛才他自己分析的輝煌帝國的下場還要悽慘。
之所以忽略掉這一支舉足輕重的軍事力量,只是因為帝國境內過半領土已是燃起硝煙,他們卻絲毫不為所動,讓侯爵大人都差點忘記了他們的存在。
如果漢諾威真的舉起了反旗,皇家軍團只怕立即就要傾巢而出,迅速把大公爵府的勢力撲滅。
他們可沒有塔蘭托那麼幸運,有名將弗蘭奇助陣。
再往深處想,也許貝肯鮑爾國王陛下還巴不得漢諾威反叛呢。畢竟與其留着一個居心難測的強大勢力在背後,時刻威脅牽制着帝都的軍事力量,無法全力支援其他戰場。還不如痛快的打一仗,將大公爵府的統治勢力徹底打垮,然後把漢諾威行省納入皇室直接統轄。
侯爵大人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冷顫,背後瞬間嚇出了一身冷汗。
父親的評價沒有錯,自己在戰略決策層面上確實有很大不足。好在還有老父親在最後幫忙把關,不然整個家族恐怕要被自己帶到萬劫不復的深淵裏去了。
良久,馬爾科侯爵才低聲問道:「按這麼說,您是看好輝煌帝國能安然度過這次的難關?」
面對兒子的疑問,一直睿智沉穩的斯莫瓦大公爵臉上也首次出現了迷茫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現在局勢複雜,還遠沒有到勝負分明的時候。」
很快的,大公爵臉上的迷茫褪去,又恢復了淡然的神色。
他手指一伸,在攤開擺在桌面上的一份文件上點了一點,悠然開口。
「不過,現在就有個機會,能讓我們一窺帝國在這場國戰中的勝算幾何。嗯,最起碼可以作為一個參考。在此之前,我們父子倆先來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樣好好接待來訪的尊貴客人吧。」
「這也是我這麼匆忙找你回來的原因。」
馬爾科侯爵連忙舉目望去。
只見那文件上簡短的寫着一句話:
雅琳娜公主率使團將於明天抵達我漢諾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