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將機就機藉機定策·無巧不巧見巧生疑
且說瑧玉等人一路奉駕而行,在途已有數日;那日棄車登舟,經海河往新鄉一道而來。今上因見瑧玉在側,便向他笑道:「待此間事了,咱們便往揚州去。你父親就領的是那裏鹺政,倒可見上一面,也全了父子情分。」瑧玉忙笑行禮道:「多謝聖上加恩憐恤。當日往京中來,因父親公務在身,妹妹又年幼,竟有幾年未見,誰知今年方才見過,如今又得相會,皆拜聖上所賜。」今上微笑不語,過了一陣子,方道:「朕在位這些年,竟不曾往外去的;非是不願,實不能耳。如今四海清平,方可稍假喘息,卻又聞人報說江南一帶多生水禍;須知計民生之最要,莫如河工海防,故而終究是放心不下,要親來看上一看的。當日見你所寫策論,於這治水上頗有見地,如今教你往這裏來親見一番,也好拿出個章程來。」
瑧玉在京中原就聞得此事,暗中令人查問一番,見恰同自己前世治黃河水患之事暗合,故而心下篤定。當年康熙聖祖在位之時,黃河前後決口四次,洪水經海河而上,直逼京畿;且當年河道淤堵,運糧救災船隻難以通行,故而天災又致*,又有貪官污吏藉機斂財,致得民不聊生。胤禛當日尚為皇子,奉君父之命親至武陟,嚴懲治河不力之貪官,於邙山腳下開挖引河,變堵為疏,又擇地修築大壩,至此黃河再無水患,為人稱頌。如今聞得聖上問詢,也不虛謙,乃道:「不瞞聖上,臣日前已聽得幾位大人說了此事,又翻閱了卷宗,心下卻已有了些主意;只是不知成否,尚要到當地見了,才敢稟告。」
今上見瑧玉說得胸有成竹,雖道「不知成否」,卻是個已有了成算的光景。若是別人為此語,定然教人覺得是誇誇奇談,紙上談兵罷了;只是不知為何,瞧得他神情,卻令人不生疑竇,乃笑道:「胤之原不是誇口之人,如今作此語,定然已是有了妙計。若你能治得了這水患,朕自有封賞。」瑧玉忙笑謝恩,又道:「只是臣還要同文起商議一回,再來稟報。」今上笑道:「隨你。只要你能治得這黃河,這裏一干人等隨你調用。」因往案上鋪紙,寫了一道手諭與他道:「口說無憑,這一道手諭與你作信物。若他人不服,只管與他看來。」瑧玉忙拜謝了,收了手諭不提。
及至晚間回房,瑧玉便向薛蜨說了此事,乃道:「這一回卻是便宜了我。你還記得當日教人築那『御壩』麼?前日我暗中查問了,同前世黃河決口之景一般無二。如今就照那樣做起來,定然可治,只是未免投機取巧些。」薛蜨笑道:「這算得甚麼?此為國計民生之大事;早一日修起來,黎民百姓便少受一日的苦。又省了人力,又救民於水火,何樂而不為?」瑧玉道:「正是這話。只是我今生身份不同,雖得了聖上手諭,他們卻也未必怕懼,少不得敷衍起來;況如今此地之官員同當日卻是全然不同,並不知道那一個是貪官,那一個是清官;尚且要將這一干人等理清,才好行事。」
薛蜨聽了笑道:「這卻難辦,少不得暗中查訪起來。況聖上在此,咱們斷然不可越過去的;還要先請了明旨才是。」瑧玉笑道:「這卻不怕。聖上既然委了咱們,定然要發旨意下去;待我想個法兒,將霦琳也拉進來,教他得一功勞,日後好用他的。」薛蜨聞言,乃笑道:「哥哥這還沒回去,就帶挈起母家的人了。」瑧玉笑道:「你休說嘴,我難道少帶挈你了不成?還不打疊精神等着辦差呢。」兩人又議了一陣,擬了幾條計策,方才安寢。
過不幾日便至河南境內,果然聖上頒下一道旨意,令瑧玉薛蜨二人專領治水之事,同當地官員一道整治水患。中有見他二人年少者,少不得有些輕慢之心,面上卻不敢違拗聖意,只得口稱萬歲,接了聖旨
。又有那一起奸猾之人,欺二人皆是未弱冠之少年,料想也容易瞞哄,因此額手稱慶。一時瑧玉二人侍從聖上至安頓之處,往室中說了一回,便往外面來,一徑往當地官員平日議事之處而去,不過是談論往日所用何法,日後將有何計,不必贅述。
及至晚間,瑧玉同薛蜨用罷了飯,便往房中而來。薛蜨見瑧玉面有喜色,因笑問道:「可是有甚麼好計策了?」瑧玉笑道:「此乃天助我也!」便將前世之景大略與他講了,又道:「你道如何?此間之人竟只是換了姓名,所說之語同前世一般無二,料想所為之事也差不許多。如今就將咱們猜度的寫將下來,暗暗地教人去查;蓋因我雖已有八分成算,卻不敢咬定便是同前世一樣的,少不得求證一回,免得冤屈好人。」薛蜨聞之,也甚是歡喜,乃笑道:「竟有這般容易的事;先要恭喜哥哥立一大功了。若前世也得如此,豈不妙哉?」瑧玉笑道:「果然人皆是『得寸進尺』,今世有這們個巧宗兒,卻又想前世為何不得;只是若無前世那般艱難,今世又如何能這般容易?」於是便將前世所見默了出來,揀要緊之事往紙上寫了,又向薛蜨道:「這懲治貪官污吏之事倒可暫緩。咱們方來了這一日,若立時查得明白,難免教人疑心;且先將治水之法稟了罷。」
薛蜨聞言深以為然,便道:「也是,先教他們快活幾日不遲。這治水卻是一刻都不能再等的;況咱們一早便着手此事,就是現在拿出章程來,也不為惹眼,還可教人覺得咱們勤力。」瑧玉聽他之前幾句,原覺有理;聞得最後一句,倒笑了,乃道:「咱們本就勤力,你這話說來,倒像咱們平日偷懶似的。」薛蜨聞言,掌不住大笑道:「果然是哥哥,我再不如你的。」兩人又商議一回,定下明日往決口處查看,便各自睡下,別無他話。
過得幾日,二人已是往決口處看罷,又順着意欲開引水渠之處走了一回,幾經推敲商議,又向此處治水之能人詢問了,方定下治水之計。瑧玉便尋紙筆恭謹謄寫了,同薛蜨往聖上那裏面見。是時已至晚上,聖上正在房中看摺子,聞人報說瑧玉二人來了,便命進來。一時瑧玉將折呈上,聖上看了一回,笑道:「你們這幾日都去看了?」瑧玉道:「正是。臣同文起往決口之處看了,又一路行至邙山腳下,意欲將水引至此地,再行築建堤壩,便可將水患消弭。」今上見他二人面色篤定,忽地沉下臉道:「你們可是看清楚了?」瑧玉肅容道:「不敢欺瞞聖上。若我二人此計有失,甘受懲罰。」薛蜨亦正色應道:「臣亦同胤之所想。」
聖上聞言,忽地哈哈大笑,連聲贊道:「好,好!果然是少年人的意氣風骨!若天下之少年皆同你二人一般,我大成何愁不興?」如此起身,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又道:「你二人只管放手去做,是朕教你們去做的;縱有差池,也不必畏懼。」原來今上前日聞得暗探來報,當日曾有人見一條人影從行宮牆裏躍出,只是不知往何處而去;或許小皇子未死,乃是教此人救了出去,也未可知。今上聞得此言,又見瑧玉之見識心胸遠勝一般少年,更兼模樣生得有似皇后,早有狐疑之意;那日太妃見了瑧玉,卻同今上說他生得像先皇年輕時面貌,更是動了聖上這條心思,乃暗想道:「若說他生得像宛宛,倒也罷了,兩家原是有親;只是母妃又說他同先皇生得相似,可不怪哉?」於是便留心起來,又尋了先皇畫像來看,愈看愈覺可疑,日間細看瑧玉,卻不見其面色有異,便料想他是不知道的,便想此次定要去同林海求證此事。
如今今上聞得瑧玉同薛蜨說下這話,卻恐他二人此計不成,到時無可收拾,乃出此言,以寬瑧玉之心,也為他做個退路;一時見他二人告退,便又往案上拿了那摺子看,心下暗道:「若此子當真是臻兒,就令他坐了皇位也使得。老三為人雖也有些能耐,卻太過心狠手辣,難為明主。縱他不是臻兒,亦是奇緣一樁,乃是老天憐我,故賜此子至身旁,聊慰當時之憾,竟是料想不到之緣分。」一時想起皇后來,不免傷慘,因又想道:「倒也為湊巧,他名字中也有一個『瑧』字;只是五兒這小字除我和宛宛之外,並無旁人得知,他如何便叫了這字?或是天意竟如此,不絕宛宛之骨血。」因此又喜又悲,又嘆又疑;胡亂想了一回,方丟了摺子,喚人進來鋪床,自睡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