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寶沉吟片刻問道:「敢問諸位可是從受災的村中來的?」
&錯,」那青年將錢小寶一行人上下打量一番,看她們衣着華貴,氣度不凡。當下心中不覺升起了些微薄的希望,猶豫着問道:「你們可是朝廷派來賑災的?」
幾人聞言面上均是一凜,看來果真不出她們所料,這受災之地到目前還未得到任何救助。
錢小寶抬頭看着對面十多個人滿懷期待的目光,心中雖不忍,卻還是如實答道:「不,我們只是途徑此處。」
那青年人聽罷十分失望,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即是無關緊要之人,就不要在這裏囉囉嗦嗦擋我們的路。」說完頓了頓,又轉過身加了一句:「好心奉勸你們一句,不要再往前走了。這裏方圓幾十里都受了災,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全都染上了要命的瘟疫,想活命的,還是儘早離開這裏的好。」
這時,之前同他爭執不休的中年人湊了上來,一把拉過青年人的胳膊道:「行了行了,跟他們說那麼多做什麼,趕路要緊。」
說到趕路青年人自然而然便又想到了之前尚未解決的去向問題,當下狠狠甩開對方的手,蹙眉說到:「這路即是走不到一塊,還是儘快將乾糧盤纏分一分,各走各的吧!」
中年人尚未來得及答話,人群中走出一風韻猶存的婦人,走到那青年面前低頭輕輕勸道:「要不就聽你二叔的去株洲吧,那禹州城的知府因怕城中混入生了瘟疫之人,早在半月前便封了城,我們即便到了,怕也是連城門都進不去的。」
青年人面朝婦人埋怨一喚:>
婦人輕拍他的手背,繼續勸解道:「再說,我們這一大家子十幾口人,若真的分開兩處,互相沒了幫襯,怕是更難活命了。」
青年人聽罷,面上雖仍有些不甘,卻還是勉為其難地點頭應了下來。
錢小寶在一旁聽了片刻,心中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已了解清楚,見眾人商量妥當正要離去,當即上前一步攔在青年人面前說道:「且慢。」
說着話,從腰間解下自己的荷包掂了掂,放到他手中說道:「這些銀兩該是能助你們平安走到株洲了。」
青年人愣了愣,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盯着手中錢袋半響,吶吶說道:「這……這些都是給我們的?」
錢小寶點了點頭,青年人此刻像是突然甦醒般「啪」的一下跪了下去,彎腰就要叩頭。
錢小寶伸手飛快的以摺扇輕抵他肩頭:「小兄弟不要這樣,快請起來吧。」
那青年人卻似乎有自己的堅持,手掌將摺扇撥開,眼神堅定的看着她道:「公子大恩,實在無以為報,只能以此聊表謝意。」說完,「啪啪啪」叩了三個頭,這才站起了身。
歐陽兮此時也湊了上來,看着那青年人一家疑惑問道:「這災難發生了也有一個多月,為什麼你們現在才想到要去逃難?」
青年的娘聞言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初時因這水災受難的只有牛家村、李家村一帶,我們平湖縣因地勢略高,並沒有受到多大損害。」
江清瀟聞言走上前插嘴問道:「既然沒有受災,你們好端端還逃什麼難?」
&那婦人低嘆一聲,語氣中滿含無奈:「逃得了水災卻難逃瘟疫,不知是否因為有受災的人家跑去平湖縣將那疫病也帶了過去,從十幾天前開始,整個縣城突然開始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
青年人的二叔接口道:「那疫病着實厲害,到前天我們出城時,怕是都已經奪去了城內近一半人的性命。」
江清瀟聞言連連咋舌:「這病果真那麼厲害?」
此時站在她身側的青年人正趁着眾人說話的功夫將乾糧盤纏整理妥當背在肩上,又仔細將錢小寶給的錢袋小心揣進懷裏,聽到此話急忙說道:「這瘟疫來勢洶洶,聽聞牛家村和李家村有多半的人就是命喪於此,姑娘可莫要小瞧了它。」
&啊是啊,」中年婦人勸道:「幾位若是沒有什麼要緊事,還是莫要再往前去了。」
原本蹙眉立在一旁默默聽着她們談話的錢小寶,這時卻突然出聲問道:「這疫病難道就無藥可醫?」
中年婦人又是一聲嘆息後說道:「說起來我們平湖縣倒是有一位神醫的,那巫大夫雖說年紀不大,醫術卻高明的很。」
&娘說的對,」一說到此人連之前的青年人都是兩眼放光:「半年前我突然得了怪病,還是巫神醫幫我治好的。」
&有如此神醫,何以難治這疫病?」
&到底還不是因為巫神醫在江湖上的名頭太過響亮,不時便要被人請去看病,經常不在城內。因着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她回城,是以我們一家不得已這才倉皇逃了出來。」
錢小寶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再看看漸漸西垂的日頭,忙出聲催促他們道:「天色不早,你們趕緊上路吧。」
眾人於是再次謝過錢小寶的饋贈之情後,感激涕零的去了。
待那些人走遠,錢小寶一行人回到馬車上取來水和乾糧,找了一處乾淨的空地圍坐在一起就剛才的事情商議一番後,便毅然決定前去平湖縣一探究竟。
於是,只簡單稍事休息片刻,幾人便重新馬不停蹄開始趕路。歐陽兮托腮坐在車廂內的軟塌上,低頭想了想,面朝錢小寶問道:「小寶,在你們這個年代,瘟疫是不是都治不了?」
錢小寶雖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有次一問,卻仍然如實答道:「的確是難治了些,卻也未曾聽聞會死這麼多人。」
&啊,」歐陽兮皺着眉頭說道:「雖然總說大災之後必有重疫,但這病多半是因為細菌和感染引起的,即便你們這個年代沒有抗生素,也不至於束手無策乖乖等死啊。」
&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歐陽兮搖了搖頭:「沒有。不過……」
&過什麼?」
&總覺得這事情不簡單,這病聽起來似乎不單單是瘟疫。還有他們口中的那個巫神醫,為什麼偏偏瘟疫一發生她人就不見了?即便是為人看病,這麼久的時間總該回來了吧?怎麼至今還是不見人影呢?」
&懷疑此事與她有關?」
&也只是猜測,具體還要等去實際看了才知道。」
錢小寶點點頭道:「此去平湖縣駕車不過半日的路程,晚上我們趕趕路,天亮之前應該可以進城。」
果真如錢小寶所言,幾人快馬加鞭,終於趕在破曉之前到達了平湖縣城。
平湖縣與永山縣面積相近,但因處在貿易集散地,故而人口數量上較之永山縣要多了將近一倍。錢家在禹州有不少生意,錢小寶早前去查賬期間途經平湖,見此處風景秀美,環境清幽,還曾特意小住數日感受了下這別樣的江南風情。
只是,不過才相隔一年,再次行走於縣城的街道之上,眼前所見比之往日卻早已大相徑庭。此刻原本該是最熱鬧的早市時辰,但寬敞空曠的主街之上,除了錢小寶她們,竟再無一人。早秋的風微微吹落些發黃的樹葉,在地上薄薄的鋪了一層,讓這宛若空城的地方越發顯得寂寥起來。
歐陽兮扭頭看了看身前不遠處一個頗具規模的客棧,竟然也是大門緊閉。她緊走兩步上前輕叩門板,等了片刻卻未有任何回應。
&道這平湖縣內的人都已經死光了?」
&該不會。」錢小寶蹙眉想了想,說道:「先前遇到的那家人不過才走了兩日,據他所說走前這裏還有多半的人在,那疫病縱然再厲害,也不會兩日之內便將這全城的人都害死。」
&我們挨家挨戶去看看,找找有沒有活着的。」
錢小寶點頭應下,眾人於是自動分開,挨家挨戶去查看每戶人家。只是,眼看着一條主街都被她們敲了個遍,卻不見一戶有人應答。
這次連無影都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看着錢小寶低聲問道:「少爺,難不成這城內倖存之人也全部都逃難去了?」
錢小寶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後卻最終搖了搖頭。
&看不像。」歐陽兮說道:「剛才我們挨家挨戶查探,雖然沒人應答,但每戶人家的房門都是緊鎖的,我透過窗戶悄悄看了下,大多數人的屋子裏都乾淨整潔,絲毫沒有被翻攪過的痕跡。要是真的倉皇出逃,誰還有心思收拾屋子?而且,為什麼不把值錢的東西都帶走,還要好好地留在屋內?」
&夫人說的對。」此時連李子戎也出來幫腔:「我在查探過程中見一戶人家窗戶未關,一眼望去牆上掛着不少名人字畫,向來這愛畫之人是寧肯丟了性命也不會將自己的藏品丟棄的。」
江清瀟又道:「那到底這城內的人去了哪裏呢?」
&不會是被隔離了?」
&離?」眾人聞言齊齊望向歐陽兮。
&以前在我家鄉那邊流行過一種十分嚴重的傳染病叫**,為防止它急速擴散,但凡有人出現發病徵兆,便會統一安排她們待在一個地方,不能和其他人接觸。」
&兒說的倒也不無可能。」錢小寶凝神想了想又說道:「也許是為了防止疫情擴散,也許是方便得病的人在一起被照顧,如今這個情形,團結在一起方為良策。」
錢小寶說完伸手拉過歐陽兮,又面對其餘幾人說道:「平湖縣城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為儘快找到城內的人,咱們兵分三路。阿二和清瀟,李公子和阿三,我和兮兒,咱們分頭去找,一旦發現什麼情況,就以信號彈聯繫其餘兩隊匯合。」
&眾人均無異議,簡單將細節商討一番後,便各自選了一條街找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