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你之前說,種植大廈,還有前置的聚變堆技術,不要感謝李維,裏面有什麼說法沒有?」
「你還記着?」
墨拉多少有點兒驚奇,她以為羅南過耳就忘了呢。或許這也證明了,羅南對李維真的是格外介意吧。
對此,墨拉不介意多說點兒,反正現在等於是閒聊麼。她一邊示意山君也往「基礎環境」中扔一張角色牌試試,一邊信口回應:
「李維導師麼,不知道別人怎麼看他,反正我覺得,他可是超級保守超級摳。據我所知,若不是對元母和幽靈石礦的大規模開採利用,聚變堆技術已經是最下限要求,他未必樂意讓這種技術出現在地球上。
「我聽說他一度考慮過,讓有關技術限定在深藍世界,當然最後還是放出去了但師弟你有沒有想過,目前聚變堆的磁約束裝置,高度依賴幽靈石,如果沒有了這種礦產,會怎麼樣呢?」
羅南也是一邊調試一邊回應:「我記得血妖也說過類似的話。」
「啊,那還真不幸,竟然和那條野狗想到了一塊去。」
此時山君也往山區光影結構中扔了一張角色牌,說來也巧,就是一隻「普通」的畸變野狗。但能給選進牌組,就證明也是有兩把刷子的,貌似具有頗為強大的食腐能力,生命力超強。
而且山君選擇了「交融」模式,大概就是融入到「百峰君」主宰的畸變環境中的意思。
可能是牌面
合適,也可能是模式對頭,這頭畸變野狗在山區里跑來跑去,深得苟活要旨,一時間竟然毫髮無損——怎麼着都比趙汐那牌「存活」的時間長了。
趙汐漲紅了臉:「這不是『活化區』」
龍七忠實記錄他的反應,笑道:「你還真和野狗比啊?」
趙汐愕然看向他。
龍七猛醒,一下子啞口。
墨拉也許回瞥了一記,也許沒有,反正龍七就覺得脖子涼浸浸的。
一秒鐘後,墨拉仿若無事,接着之前的話題說下去:「關於種植大廈,其實可以換一種說法。嗯,也不算是我的發明,師弟你聽聽就好。」
「你說。」
「毫無疑問,種植大廈是保持人類種群規模的神器。而從李維導師一貫務實的角度看,為什麼要花這個力氣保持人類種群規模呢?」
羅南抬頭看過來一眼:「所以這是經過務實計算的結果?」
「大概吧,誰知道呢?我聽到的那個說法是,在這個星球目前的生態圈裏面,人類固然不算是能夠最高效利用、儲備能量的種群,但也算是能夠找到的、可以實現的、最穩定的物質與精神共同作用的『中間態』了。」
加了一大把定語,墨拉覺得她把這事兒說清楚了:「所以,從人類種群入手,向上向下,都有大把潛力可挖。太陽投射到這顆星球上的可觀能量,正因為有當代人類的存在,不至於造成過度的浪費是不是這個道理?」
羅南
暫時停了手,很認真地考慮一番,然後提問:「所以荒野上始終要存在大量的畸變種,是因為這種強勢基因片斷的寄生物,理論上在純物質層面,會讓地球一域的能量運用和保存更有效率?使用起來更方便?」
墨拉和羅南的話,都有點兒繞。龍七隻覺得彆扭,一時間沒把握住要點,直至他注意到,山君以少見的驚愕表情,看向了羅南。
然而,那確實是驚愕麼?
龍七仍拿捏不准,倒是墨拉誇張地挑眉,再度表現出驚訝:「哇噢,你是臨時想到的,還是以前就考慮過這種問題?話說我老早就想問了,人類和畸變種群的礦藏轉化、保持和配比,是不是只有李維導師現在再加上你才會有的思路呢?」
牌桌前您幾位,要不要收斂點兒?
龍七咧咧嘴角,卻不知什麼時候,他的面部肌肉已經快要凍結了。
山君似乎是想收來着,他催促墨拉:「該你出牌了。」
墨拉隨手扔進去一張角色牌,順勢也跳轉到牌局的規則機制上:「話說我們該怎麼補牌啊?順序摸一張,同時繼續保持『場景』和『角色』十比一?」
「可以。」
「你這個『可以』就超沒誠意。」
墨拉一邊嘟噥,一邊毫不客氣地撈了張場景牌,附加一張角色牌。面對山君瞪大的眼睛,她理直氣壯:
「我之前投了兩張,補兩張很合理。配比什麼的,下一輪注意唔,藻島。這地
方不是已經被你給你轟掉了嗎?還帶保留的?」
「保留的僅僅是運轉模式,也有研究價值。」
「那你乾脆把宮啟、金桐都放進來好了,我覺得他們也有研究價值。」
「我會考慮。」羅南重新低頭去安排「基礎場景」,又提醒一句,「注意,太多場景牌在手,會有衝突。」
「啊?」
墨拉忙低頭看牌,果然她新到手的那張「藻島」場景牌,已經與「齒鱷兵團」貼在一起,虛實難分的牌面上,簡筆勾勒的齒鱷正張開血盆大口,藍綠色的藻球則明顯膨脹一圈兒。
兩邊怎麼看都不是特別友善的樣子。
氣機則有明顯互滲跡象。
然而或許是簡筆畫的緣故,裏面的猙獰意味兒幾乎抹消殆盡,給人的感覺反而是:
「哇,好萌!」
「投影工作區可以玩這麼花?手環內置晶片要炸吧!」
「我寧願相信羅爸是人形顯卡。」
「靠,手牌還要衝突,有必要這麼複雜嗎但是感覺很好玩。」
「有點兒像荒野十日的策略模式,角色牌庫很豐富,場景牌有待研究。」
「大概率是項目宣發吧?那羅爸就快上試玩鏈接啊,已經迫不及待要掏贍養錢了!」
直播間裏,因為更直觀的卡牌圖形效果,引發了又一波的討論。不過綜合來看,這樣單純針對直播某一項元素的討論,在比例上其實是在逐步下降。
更多的人,還不至於如金魚般的七秒記憶。但單純只有記憶,
是很難理順此前那段時間,幾如核彈爆炸規模信息量的。
無論如何都理不順。
所以,當下直播間的彈幕,攜帶「?」的比例還在快速上升,而且往往不能得到解答:
「我想知道,李維是誰?」
「種植大廈也就罷了,聚變堆技術限定是什麼梗?」
「是限定在深藍世界話說那個海底礦區真不是傳說嗎?」
「請在『海底礦區』前面加上『異世界』的前綴謝謝。」
「所以李維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
「難道只有我聽那什麼『中間態』覺得毛骨悚然嗎?」
「敝人遲鈍一點兒,是聽到『礦藏轉化』才崩不住的(笑哭)。」
「這個墨拉究竟是什麼人?」
「為啥『藻島』這玩意兒我聽上去挺耳熟」
「上個月剛給炸掉的A類畸變巢穴,三角洲核心區的,你忘了嗎?」
「我該知道嗎?就好像拿來類比的『宮啟』和『金桐』算了,我還是對『礦藏』更感興趣一些。」
「區區『人礦』,你也配知道?」
「『地球人礦』金城分礦西城礦區龐家灣採區人形礦石前來報道。」
「MD,為什麼越看越像在看恐怖片?」
「壞了,晚上恐怕真要做噩夢。」
也許老子現在就活在噩夢裏。
龍七下意識摸了下自家額頭,有些恍惚。
他覺得,直播間裏困惑、嘲諷乃至哀嚎的人們,其實還抱着一點兒遠距離直播帶來的天然的「疏離感」,只是不適
、略感恐懼,暫時還沒有觸碰到最核心的東西。
相比之下,世俗世界的普通人們很難理解的前置知識,在龍七這裏並不是障礙。他需要的,僅僅是一小段時間的沉澱和理解。
問題是,越是沉澱,越是理解,發生在羅南與墨拉之間的對話內容,就讓他越發地骨寒毛豎,魂魄動搖。
正如有些直覺敏銳的觀眾所說:
中間態是什麼鬼!
人類與畸變種群轉化配比是什麼鬼!
缺乏里世界常識的他們,想不出合適的理由,龍七卻大致能夠猜測:
里世界,特別是站在里世界最頂端的強者和勢力,從來都不缺乏將世界上廣大生靈當成「資糧」以運用的能力。他們不需要像傳統資本那樣,通過剩餘勞動和過量消費等各種形式,進行複雜的轉換。他們擁有太多更直接的路徑。
比如羅南當初指出公正教團的「植物型」體系;又比如里世界已經公認的「精神海洋」以及一系列作用於斯的手段;哪怕是過去現在未來一直擁有極大市場的「畸變物產」
而這些路徑,有多少是受到那位李維導師啟發、引導、影響作用的呢?
李維本人,是否又會有更「高級」的手段,高效利用這些「資糧」呢?
還有,某種意義上已經與李維「平起平坐」的羅南,難道就欠缺這樣的手段了?
若真如此,他又怎會那樣去考慮?
龍七不自覺就想到,就在不久前的夢中,纏繞他
的那片羅網
他猛打一個寒顫,強行掙脫了那該死的回憶,又本能看向羅南。可只看那位垂眸專注於光影結構的模樣,都覺得有根冰冷的尖針,抵在自家眉心處,一點點地穿透進來。
龍七深深吸氣。
他曾經很多次設想過,里世界與世俗世界中間那堵無形之牆倒塌時的場景,他堅信那個日子不會太久了——這甚至是他遇到羅南之前的想法。
但在他的設想中,那應該是一種沛然難御的力量,是積蓄已久、一朝決堤便滾滾而來的真相洪流,持續衝擊權限、假象的禁錮和偽裝,人們在洪流中掙扎又逐漸磨練出適應新世界的能力,最終在謊言的廢墟上完成世界的部分重構。
而決不是像現在,直接將觸不可及的天穹、沉不到底的深淵偏偏又可能是最核心的真實,血淋淋地展現在眼前。
龍七不免在想:也許,超凡種級別的討論,他們這些人就不該旁聽的。
但事實上,引起他絕大負面情緒的,也並不是墨拉和山君,而是他們口中、眼底映射出來的最核心人物。
所以,龍七眼底,牌桌前兩位超凡種的身形也模糊掉了。恍惚卻有一個虛無的影子替換進來,與羅南相向而坐,共同面對牌桌上真幻莫測的光影結構。
龍七下意識退了一步,腦子裏則滋生出一個念頭:
什麼時候開始,人類的命運,已經與他們自身完全幾乎完全脫鈎了呢?
龍七自認為是個心大的人。可如今想得多了,腦子裏也有點兒暈沉沉的,眼神都不好聚焦了。
隱約聽到墨拉在說:「等下,你這個山區範圍是不是太大了?」
羅南依舊平靜以對:「忽然覺得,單純百峰君還有這片山區,不算是完整的生態結構,再外擴一下比較周整些。」
「再擴就是湖城了。」
「是的。人類種群與畸變環境的對峙和共存,這樣的生態結構,更符合當下的現實。」
「喂,你確定大家樂意面對現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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