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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晚心裏沉甸甸的。
真相太過沉重。
一將功成萬骨枯。
不論結果如何, 戰爭帶給人們的只有無意義的犧牲和無邊無盡的傷痛。
郁行之抿緊了唇,胸中突然冒出了股困惑。
盧長老和他們, 他們善道書院現在做的, 當真就是對的嗎?可是,都到了這個地步, 讓他們放棄, 叫他們怎麼甘心?
王如意愣了愣, 猶豫了一會兒, 默默伸出手蓋住了閻世緣的手背:「閻老闆……」
傷疤被血淋淋的揭開, 閻世緣苦笑:「如意, 我沒事。」
「這就是這口凶棺的真相。」拉回注意, 閻世緣定了定心神, 抬眼問馬懷真:「道友可還有什麼不解之處。」
馬懷真沉聲:「我知道了,多謝老闆願意告知這事的來龍去脈。不過有關鬼市,我還有一問, 希望老闆能告知」
閻世緣:「道友但說無妨。」
馬懷真道:「聽老闆你的意思, 你在這鬼市里待了已經有上百年,那老闆你知不知道那座佛塔究竟是怎麼回事?」
閻世緣思忖道:「我只知道鬼市供奉這些邪佛,至於為何供奉這些邪佛, 背後又有誰在主持供奉這些邪佛, 就無從得知了。」
「不過,這佛塔附近住了一戶楚姓的人家,家主叫楚永生,這家有一對兒女, 平常有事沒事兒就愛進塔里玩,前段時間,應該是三個月前吧,這家大女兒在塔里失蹤了,這段時間,做弟弟的一直在找阿姊。道友不妨去這戶人家家裏問問。」
馬懷真頜首:「多謝閻老闆解惑。」
說完,一轉輪椅,沉聲道:「走。」
喬晚一愣:「走?」
「去佛塔。」馬懷真轉動輪椅,頭也沒回:「既然心裏有疑惑,那就親自去看看。」
這果斷的語氣,真利落的身姿,還有這沉着冷靜的氣度,頓時震住了喬晚、王如意和郁行之三人。
郁行之剛往前一步,男人眼角餘光一瞥:「你倆留下,我和陸辭仙過去。」
郁行之臉色微變:「前輩不願我一塊兒去?」
馬懷真一頓,目光肆無忌憚地在郁行之身上掃了一圈兒,扯着唇角笑道:「你確定要這麼和我們過去?」
像是又想到了什麼,男人隨手往懷裏一掏,摸出倆瓷瓶。
一人一個,分別丟到喬晚和郁行之懷裏。
「拿過去擦。」
生骨凝肌丹?
看清手裏這瓷瓶,郁行之默默攥緊了。
「怎麼?」馬懷真眼角餘光一瞥,「不樂意用?」
郁行之默默無言,自嘲般地一笑,平常陰狠俊俏的眉眼裏染上了點兒落寞:「前輩誤會了,晚輩不是不願意用,而是,如今成了這幅模樣,不必浪費了這好藥。」
生骨凝肌丹顧名思義,能生骨凝肌,不過他傷得太重,又是被咬成了這樣,屍毒入骨,基本上已經沒了痊癒的可能。
將瓷瓶原封不動地遞迴給了馬懷真:「這藥前輩還是拿回吧。」
他自負容貌俊美,年紀輕輕,修為已經是同輩中的翹楚。現在斷了一條腿,沒了胳膊,引以為傲的容貌也毀了,出去以後怎麼跟盧長老交代都是個問題。
馬懷真似笑非笑:「這幅模樣?聽你話里這意思,是看不起我了?」
男人這麼一說,郁行之這才猛然意識到,面前男人也是個殘障人士,缺了一條腿和一條胳膊,毀了半邊臉。可能是因為馬懷真他打進入鬼市起,就姿態強硬,雷厲風行,竟然讓人一時間忘記了這是個只能坐輪椅的修士。
「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如你所見,我和你一樣缺了一條胳膊,斷了條腿。」馬懷真笑道:「可我現在不還活得好好的。」
「既然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鬼養,就好好療傷老實在客棧待着。」一點兒沒顧忌殘障人士的意思,馬懷真嗤笑道:「有這時間傷春悲秋,不如好好想想以後要做點兒什麼。」
郁行之臉色微微一變。
長這麼大,他還沒這麼不客氣地被人懟上一頓。如果擱在之前,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服氣。但現在,他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郁行之半闔上了眼。
馬懷真說得沒錯,他的確不甘心,就算成了這幅模樣他還是不甘心。
要說郁行之,仗着輩分高,修為高,臉好,一直以來都是眼高於頂,那xx看人,仇家基本上和喬晚一樣,拎出去能繞崑山一圈兒。這回一朝不慎,淪落成了殘障人士,肯定少不了來尋仇的。
既然不甘心接受這命運,還不如好好想想,郁行之默然道,沒了這條腿和這條胳膊,他以後還能幹什麼。
「走了。」看了眼還在發愣的喬晚,馬懷真催促道。
臨出門前,想到那抹青衣染血的背影,喬晚糾結了一秒,還是沒忍住,回過頭了:「閻先生,請問您聽說過孟廣澤這個人嗎?」
「孟廣澤?」閻世緣微愣,「我沒聽說過這人。」
喬晚微微一愣:「我明白了,多謝閻先生。」
馬懷真和喬晚一走,郁行之朝閻世緣微微頜首,徑直走上了樓。
王如意懵了半秒,扭頭看閻世緣,擔憂道:「閻……老闆?」
閻世緣搖頭:「如意,我沒事。回去休息吧。」
說完,沉默地將地上散落的柳木箱扶好,緩緩走上了樓。
昔日的戰友被酆昭煉化,大多都成了凶屍,當初他修建這口棺材,也有壓制他們的意思在其中。
未來,他還會帶着這口凶棺,這座墳,一直找下去。
閻世緣離開之後,王如意也上了樓。
在郁行之門口,敲敲了門。
雖說聽了馬懷真的話,決定要為將來好好打算,但回去之後,在床上坐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有然,一向脾氣暴躁的善道書院二師兄,脾氣更暴躁了。
「王姑娘。」聽見門口的動靜,郁行之拉開了門,面色難看,口氣冷淡:「這麼晚了,不回去休息來找我幹什麼?」
但面前這乾癟女屍像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認真道:「我來看看你。」
「看我?」一句話撞上了槍口,郁行之諷刺道:「看我如今這幅模樣嗎?」
王如意困惑地撓撓頭:「你這幅模樣怎麼了?挺好看的啊。反正比我好看多了。」
郁行之一頓,難得正眼多看了眼面前的「少女」。
勉強稱得上少女,雖然長得醜,卻還是穿着件嫁衣,頭上斜插着根金步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對個姑娘來說的確有點兒傷人了,郁行之沉默了一回兒,問:「我當真這麼覺得?」
王如意:「你低頭。」
「你看,」王如意往後退了一步,皺起眉認真地端詳了一會兒,伸出手,在郁行之面前比劃了一下,蓋住了那半張血肉模糊的臉,「只要擋住這兒就行了,畢竟你那半邊臉那麼好看。」
如果王如意不假思索地說,他這幅模樣挺好看,郁行之或許還會冷笑,這話說出去連他自己都不信。但王如意偏偏沒這麼說,還直言不諱,讓他把那毀容的半邊臉擋起,這就顯得「那半邊臉那麼好看」就顯得有可信度了不少。不得不承認,這句話極大地安慰了自尊心受挫的郁行之。
這小乾屍,也沒那麼丑。
青年陰狠冷戾的臉,難得柔和了不少,隔了一回兒,抿唇道:「多謝。」
王如意趕緊擺擺手,往郁行之身後看了一眼:「我能進去嗎?」
郁行之看了王如意一眼,退了一步:「算了,你進來。」
……
想到孟廣澤,喬晚有點兒出神,一邊想,一邊默不吭聲地摸了摸左臂上的傷。
這還是之前在廟裏為拖孟滄浪的時候傷到的。
原本走在前面兒的男人,就跟腦袋後面兒長了眼睛一樣。
馬懷真微微斜眼。
少年兩眼清明,若有所思地摸上了左臂上的傷口,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左臂這一整條胳膊,血肉剝離,露出森森白骨,這一路走過來,竟然也沒聽到這少年吭一聲。
「這傷?」
喬晚如夢初醒,簡單解釋道:「當初在廟裏傷到的。」
一路走過來沒喊疼,這份硬氣的確是個漢子。
比他手下那批不爭氣的暗部弟子反倒還硬氣點兒。
想到這兒,馬堂主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人狠話不多,能力也不錯,要是能替他做事的話。
信奉物盡其用,心狠手黑的崑山煞神,宛如貪婪的資本家開始一本正經,毫無心理壓力的思考着挖牆角,叫面前這陸辭仙來給自己□□工的可能性。
這陸辭仙好像是……不平書院的吧?
雖說喬晚修為不怎麼樣,但用起來還挺順手,各種意義上的,自從這混蛋下山之後,再也找不到這麼趁手的劍,馬懷真還為此遺憾了一段時間。
要知道在北境戰場中打滾摸爬出來的,已經修煉到戰友殞命於自己眼前而面色不改的鐵血爺們兒,能為個小輩之死而熬紅了眼這是多了不得的一件事。
客棧離佛塔並不遠。
還沒走兩步,喬晚和馬懷真就到了閻世緣口中的楚姓人家。
楚家是做皮影營生的,在這鬼市裏面也很受歡迎。
粗製濫造的戲台子前幾排桌椅。
喬晚和馬懷真到的時候,皮影戲剛好演到尾聲,簽子撐着的皮影人活靈活現,紅紅綠綠的,眉眼細長,好像活了過來。
喬晚撿了個座位坐下,和馬懷真坐在一塊兒,等着這場皮影演完,下了戲之後才找到後台。
「你們問嬌嬌?」
開口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也就是閻世緣口中的楚永生。
楚永生正在收拾東西,聽到馬懷真的話,猶豫了一秒,還是扯出了點兒笑。
喬晚:「嬌嬌?」
楚永生苦笑:「嬌嬌就是我那個女兒。」
套話這種事兒基本全交給馬懷真來處理。
喬晚跟在馬懷真身後,默默地聽着兩人交談。
突然間,身後傳來了個清亮的嗓音。
「爹。」
楚永生回頭驚訝地問:「榮兒你怎麼出來了?」
喬晚循聲回頭,身後站了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長得和楚永生酷肖,懷裏抱了個皮影,抱得緊緊的。
小男孩懷裏的皮影光滑透亮,做成了個小姑娘的模樣,梳着兩個圓滾滾的髮髻,穿着件紅襖子,眉眼帶笑。
喬晚和馬懷真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都落到了男孩懷裏的皮影上。
楚永生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這是照嬌嬌的模樣做的。」
「嬌嬌沒了之後,榮兒整天想他阿姊想得睡不着,我就做了這個皮影給他。他喜歡這個皮影喜歡得不得了,天天都要抱着,說這是阿姊,晚上也要抱着睡。」
馬懷真收回目光,低聲附和道:「節哀。」
提及傷心事,楚永生沉默了半天,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雖說我和內子經常進塔參拜,但這塔里究竟有什麼,我也不清楚,這塔里供着的不都是菩薩嗎?」
眼看楚永生是的確不知道佛塔裏面的古怪,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寬慰了兩句之後,馬懷真轉動了輪椅:「走了。」
剛走出幾步遠,那抱着皮影的小男孩突然道:「你們要去塔里嗎?」
馬懷真挑眉,「是。」
小男孩抱緊了懷裏的皮影人,猶豫道:「那你們能不能幫我找找阿姊。」
「我阿姊長得就和我懷裏的這個一樣。」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把皮影人舉到了面前。
被燈光一照,皮影人全身透亮,色彩絢麗,目光盈盈,顧盼神飛。
「好。」馬懷真眼也沒眨,不假思索道,「我答應你,我會替你留意你阿姊。」
有馬懷真在前面兒扛着,走在男人身後,再進塔的時候喬晚略鬆了口氣。
待會兒遇到危險,就往這位背後躲就成了。
他們昨天是丑時進的塔。
馬懷真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喬晚:「子時了,快了,還有兩刻鐘。」
馬懷真目光意味不明地在這四大天王像上掃過,低聲道:「先上去看看。」
這一路走來,地面、樓梯上散落着幾個供果,香案和香爐倒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
男人面不改色地轉動輪椅,「走」到了一張香案前,伸出手指,抹了把香案上的「果皮」。
「這是供奉的人牲?」
馬懷真摸出個手帕,隨手擦了擦手指,往香案上一丟:「你們在廟裏折了幾個?」
喬晚:「五六個。」
馬懷真還準備說點兒什麼,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從眼前閃過!
眉眼溫和的「菩薩」手撐着地,伸着脖子,嘴角含笑地看着喬晚,細長的眉眼靜靜地落在了喬晚身上,或者說喬晚手上那個人牲的標記。
這是……
喬晚瞳孔驟縮。
蜈蚣菩薩!它追來了!
菩薩開始轉動胳膊,高高掄起了手中的巨斧。
「來得好。」
瞬息之間,馬懷真伸手一拍輪椅,借力震了出去!
這一斧頭,直挺挺地落在了輪椅上!
嘩啦——
男人座下的輪椅頓時四分五裂!
對方三十條胳膊,男人一條胳膊。
但光用一隻手,馬懷真就扛下了這三十條胳膊,五指或曲或伸。
噗嗤——
硬是把菩薩像這其中一隻手給扯了下來!
飛濺的鮮血倒映在男人暗沉沉的眼裏,平添了幾分森森的邪氣。
下手這果斷,迅速,狠辣,再配上這能止小兒夜啼的尊容,簡直比這蜈蚣菩薩還更像反派。
扯了「菩薩」的胳膊,馬懷真非但沒丟,繼續發揮了一切都能當武器使的優良作風,揮舞起手裏的胳膊,繼續和「菩薩」打。
用別人的胳膊,專往別人下三路撩,絲毫沒有當着小輩面的自覺,完美展現了一出什麼叫「自攻自受」。
喬晚的打法一直以來也受到馬懷真的影響。
簡而言之就是,重實用不要臉,這是男人在北境戰場中拼殺出來的經驗,夠狠,夠缺德,但也足夠好用,在馬懷真這兇殘的一套連擊之下,菩薩像撐着地面的數十條胳膊連連後退,像後面爬去。
「想走?」馬懷真牽起唇角,陰惻惻一笑。
手中的胳膊報廢了,繼續伸手去抓,手上用力,又硬生生扯下來一條。
不過一條腿的,的確追不上二十九條腿的。
菩薩像轉瞬就消失在了樓梯口。
「走。」把手裏沾血的胳膊往地上一丟,馬懷真抬眼命令道:「背我過去。」
喬晚微微一囧,老實蹲下身,背起了馬懷真。
想到剛剛馬懷真這一頓猛如虎的操作,喬晚也有點兒不放心,忍不住開口問:「前輩沒事兒吧?」
馬懷真淡淡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顧好你自己,我這兒還犯不着你來操心。」
喬晚立刻收斂心神,專心致志地背着身上這位往樓上爬。
剛邁出幾步,喬晚心裏卻漏跳了一拍,微微晃神。
馬懷真比她想像中還要輕。
這個問世堂的堂主,整個崑山赫赫有名的煞神,其實只有半個成年男人的重量。
意識到了身下人的心不在焉,馬懷真問:「在想什麼?」
喬晚下意識回答:「在想前輩。」
「想我?」
喬晚抿唇。
「前輩沒事吧?」
這怎麼和喬晚一個德行?
馬懷真眼神微暗,眼前迅速閃過了那道粉色的身影。
起初他倒沒在意過周衍新收的徒弟,只不過喬晚隔三差五地老往問世堂跑,每次都一臉血地來交任務,時間久了,也就在他面前混了個臉熟。
既然周衍這徒弟願意學,吃得了苦,他也不介意搭這小輩一把,幫她個忙,於是碰到什麼秘籍,順手就丟給她了。沒想到對方從此之後就上了心,經常前腳把臉上的血一擦,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就到他這兒來幫忙,掃掃地,擦擦桌子,做點兒雜活。
其神色之認真,動作之恭敬,宛如一個照顧老年殘障人士的老媽子。
他都活了這麼多年來,哪需要她來照顧。
不過送上門的家政服務,作為缺德不要臉實用主義的代表,馬懷真不可能不要,坦然地受着了。
這一受,也就意味着將喬晚置在了問世堂的保護範圍之下。
這麼一副操心的姿態,他只在喬晚身上看到過,沒想到如今竟然會在陸辭仙身上看到。
「好小子。」馬懷真嗓音低沉有力,「我說過,我還用不着你來關心。」
一路來到第九層。
喬晚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彩瓷女人。
眉眼五官、頭頸、四肢散落了一地,畫了「眼睛」的瓷片,缺了一角,看着天花板。
吊着的人牲被風一吹,肚子裏空空蕩蕩。
仰頭看了眼頭頂上那十多條人干。
馬懷真道:「把他們放下來。」
放下這十多條人干,需要的心理素質不同常人,鬼市一行鍛煉出了強大的心臟,喬晚面不改色地走上前,把這十多條人干放了下來。
馬懷真把這十多天人干疊在了一起,抄在了手上,繼續吩咐:「帶下去。」
喬晚背起馬懷真,剛下到第八層,就聽見背上的男人要自己把他放下來。
馬懷真道:「就放這兒。」
面前是也是一尊肌骨豐潤的菩薩像,端坐在蓮花台上,修眉細眼,衣袂翩翩。
把這十多條人干,放在了這一尊菩薩像前,喬晚沒忍住問:「前輩。」
「等着。」馬懷真炯炯,面色不改。
等着面前這菩薩會有什麼動作。
過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突然間,面前這尊菩薩像緩緩地開始動了。
菩薩睜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馬懷真扯動頰邊肌肉,冷笑。
這座塔里,沒一個佛,全是邪神。
「上供的祭品越多。」馬懷真道:「這些菩薩修為也就越高。」
「一開始只能在這蓮花台上待着。」馬懷真冷冷道:「後來就能走下神壇,走出鬼市。」
繼而走向人世間。
這和鬼,和魔屬於一個性質,靠同類相食來變強。
「有人在這裏豢養鬼。」
「那……」喬晚嗓音乾澀:「楚嬌嬌?」
話音剛落,丑時到了。
樓梯、磚縫上散落着的供果、香灰,眨眼之間,變成了碎肉、指甲和頭髮絲。
「在這兒。」馬懷真目光冷酷地拈起桌縫裏這一片指甲。
這是片小巧的,瑩潤的指甲,沾了點兒油彩。
這是做皮影的油彩。
「她在這兒。」
每一層人牲的料理方式都有所不同,至於第八層,全都是剝了皮的,像牛羊一樣被□□裸地呈上了桌。
喬晚一愣,突然渾身發冷。
那小男孩懷裏的皮影,究竟是用什麼做的。
「這家人果然不對勁。」馬懷真眼神冷漠,眼含譏諷,「剛巧,這做娘的帶着兒子出去之後,女兒就沒了?」
喬晚目光微閃:「楚嬌嬌她?」
「閻世緣不是說過嗎?這家人常來這塔里禮佛參拜。」
楚嬌嬌恐怕根本不是失蹤,而是被自己最親近的家人剝皮供上了香案。
「怎麼?」察覺到喬晚臉色不對勁,馬懷真問:「不甘心?」
少年雖然一聲不吭,但眼睛卻亮得驚人,倒映着一團蓬勃的怒火。
「恨嗎?」
喬晚喉口滾了滾,一聲不吭。
所謂的神佛,都在吃人。
或許是因為女兒是處()女,或許是因為捨不得兒子,這家人將自己的女兒親自供上了香案,供人供鬼享用。
丑時一到,諸天神佛紛紛轉動眼珠,重新活了過來。
馬懷真非但臉色沒變,反倒還老神在在地找了個地方一窩。
「時間到了。」
抬眼看着漫天神佛,牽着唇角,眉眼含笑,肌骨豐潤,走下了神壇。
馬懷真道:「這專業的就要交給專業的來處理。」
沒等喬晚開口問,馬懷真突然開始報數。
「一。」
「二。」
「三。」
時間到。
一道清正威嚴的怒喝,猝不及防地在耳畔炸響!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沛然耀眼的佛光,巨大的金色掌印盤旋而出。
這是,光照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