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的燈一直亮着,但丁相再沒有傳任何人相見,但也沒有熄燈離開。我的雙腿跪在地上大概到半柱香的時間就已經開始麻痛了,如今雖過正月,但天氣仍然寒冷,我們都還穿着棉衣棉褲,所以剛跪下還好,但這會兒寒氣已經從膝蓋傳遍全身,整個人已經凍僵。
聽見背後有腳步聲,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回頭看,卻是阿巧來了。她半跪在我旁邊,輕聲道:「小姐這事做得……就算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嘛,卻為何與凌侍衛好好說嘛,如今賭氣跪在這裏是個什麼意思?」
我聽她這樣說,就知道她並不知曉丁相來的事,這些事,恐怕也是凌雲誆她的。
但我也只能順着說道:「這事你別管,我爹爹要我回京城,我卻不願。如今他又被歹人所害,生死不明,我只能遙跪他老人家,希望他吉人天相,福壽安寧。「我故意提高了一點聲音,希望丁相能聽到,明白我的心意。
阿巧急道:「難道你忘了穆神醫千叮萬囑你什麼了?「
我茫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說什麼。阿巧看我沒什麼反應,一臉不滿意的嘟嘟嘴,說道:「讓你半年內不得再做刺激你的腿,這眼看着半年時限就快到了,你倒好,如今還在寒天跪在這青石板上,我看是不想要這條腿了。」
我腿上的麻痛感覺告訴我,阿巧說得沒錯,可如今,只有這樣才能讓丁相徹底死心,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忤逆他的感覺稍微輕一點,更何況,這關係到姜允修的生死,我更不敢掉以輕心了。別說是一條腿,就算是可能危及我的命,我也不敢輕易離開。
想到這兒。我直了直身子,對阿巧道:「我自有分寸,你去吧。」
阿巧嘆了口氣道:「小姐,我知道你性子倔。這樣吧,就算你一定要跪,也用這個墊一下。」說完,從身後拿出一個墊子,往我的腿下面擱。
我想想也是。手撐地準備讓她放在腿下。誰知一動之下發現右腿竟然沒有了知覺。這個認知讓我大吃一驚,但為了不讓阿巧再勸,我只得裝出笑臉,道:「呀,跪了這麼久,腿太麻了,你扶着我點,才讓墊這個墊子。」
阿巧撇撇嘴,但手還是扶了過來,把那個軟墊子放在了下面。然後才離開。
有了這個軟墊,我又強撐了一個時辰,終於腿一軟,半坐在了墊子上。腿撐不起來,只能用手勉強撐在地上,否則整個人可能都會癱倒在墊子上了。
似乎已經過了午夜,氣溫一下子降得很低,我開始全身打顫,右腿是早已經失去知覺,而左腿也好不到哪兒去。那又酸又麻又痛的感覺就像原來一樣。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的意識似乎快要失去,卻是有人將我輕輕抱住,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知道是凌雲。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我沒有大礙。
凌雲輕聲在我耳邊說:「姜允修已經快到安城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我派了十幾個高手暗中護送,必能保他平安。「
我聽他如是說,輕輕鬆了口氣。同時,我聽到書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丁相緩緩走了出來。看到我一幅狼狽像,輕嘆了口氣道:「就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這些姜姓男子,不知道有什麼好,你為何會一次又一次栽在他們手上?「
我輕輕閉着眼睛,只當自己沒有聽過這些話,因為,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回答。
我雖然沒有睜眼,但我卻能感覺得丁相那鄙夷的目光正落在我的身上。
又過了一會兒,聽到丁相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他的語調卻變得柔和了很多:「其實,你是像我,我當年對碧瑩……唉,晴兒,你聰明果敢,心思縝密,絕對配得起那八個字。只是,你太過良善,太過多情,心又太軟,這是你的致命傷。」他頓了頓,似乎把臉轉到了一點,對着凌雲說:「所以,凌首領要好好保護她,提點她。還有……「他又對着我繼續道,「這『紫目』你既然已經開始用了,那麼丁氏一族後面的榮辱就是你的責任了。」
我睜開眼看着丁相,心中百味雜陳。當聽到他說那「八字箴言」時,我很想反駁他,我從來未曾想過「權傾天下」; 當他說我太多情心軟時,從心底明白他說得對,但又偏想與他爭執,不想承認; 最後說到「紫目」時,我覺得那個被我擺脫很久的身份和責任終於又回到了我身上,如今,要再與姜允修談沒有任何負擔的感情卻是太難太難了……
我掙開凌雲的扶持,又跪下去道:「女兒拜謝爹爹教誨。」本想交回「紫目」,但想起昨日是我主動要回來,如今也只得作罷。
「好,我現在就回京。你三哥我是等不到了,你如今是「雲士集」的號令人,人比爹爹還多,我也無法強迫你和爹爹一同回京。只不過,現在想想回京也未必好,你留在這裏也未必不好。那麼,我也就不再強求了。「丁相說完慢慢向外走去。
我對着丁相的背影,一拜到底,道:「女兒多謝爹爹成全,拜別爹爹。」
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別,竟成永訣。
人總是這樣,當人在眼前時,想到的總是他的不是,他的不好,但,一但他走了,眼前浮現的竟然全是以前早已經忘記的和美的片斷。
就如同我現在,心裏千怪萬怪丁相將這如山的重任交給我,讓我無法撇開這身份和姜允修無拘無束的在一起,卻忘了作為他來說,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能把保護丁氏一族的重任交給他花了最多心血培養的我; 我怪丁相狠心想要刺殺姜允修,卻忘了皇家先派殺手無情對丁相,而丁相,不過是以眼還眼而巳。
可現在的我卻是沒有想那麼多,在很久以後,也只能感嘆一句:只是當時巳惘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