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在太夫人面前大呼小叫不成體統,未進門即與太夫人講話有失禮儀,是以花羞才懷疑她別有用心。
容不得細細推敲,這些思緒不過是稍縱即逝,花羞面對太夫人的驚問只能老實回答:「不是劫持,是偶遇。」
太夫人想來是沒聽明白,從大紅的金錢蟒靠背上挺直了身子,目光專注於她。
郝嬤嬤過來拿走她手中的羹碗,猜度事情複雜,非一句半句能說完,羹是不能吃了。
&急,慢慢說。」郝嬤嬤附上一句。
這句看似隨意之言,其實是懂得她有為難之處,暗示她想好了再說。
&我師兄,溫宵雲,溫老夫子的公子,在街上碰到,為了救一個垂危的病人才擋了我的轎子。」
這是花羞第一次稱溫宵云為師兄,變相承認了溫九重是自己的師父,其實,她只是寄養在溫家數年而已,並未拜師學藝,耳濡目染,外加天生聰穎,才學了些醫術,現下如此稱呼溫家父子實是無奈之舉,想把自己與溫宵雲的關係定性為兄妹,以打消別人的猜忌。
溫九重的名字太夫人如雷貫耳,也知道花羞與溫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既然是偶遇,殷氏當為胡言亂語,於是斥責殷氏道:「你何時也信那些道聽途說之言了。」
殷氏急忙辯解:「街上都嚷嚷開了,說大嫂與個俊朗公子拉拉扯扯。」
從劫持變成拉拉扯扯,殷氏的言語愈發的大膽和明了。矛頭直指花羞,並且那話里有幾分幸災樂禍之意。
新婦當街之上與男人糾纏?太夫人眉頭擰起,不十分信。
花羞臉向殷氏不驚不慌道:「哦,當時妹妹在街上啊。」
殷氏大花羞至少十歲,沒辦法,輩分在,只能如此稱呼,這一句說的波瀾不驚,卻把殷氏臊的臉微微發紅,她當然不會在街上。也就說明她非親眼所見。完全是道聽途說,或許是以訛傳訛。
殷氏暗自琢磨,這小女子如此老練是自己沒料到的,初次較量自己從優勢瞬間落在劣勢。不得已。唯有讓步:「我當然沒在街上。都是後宅那些媳婦子亂說一氣,我也是擔心大嫂。」
花羞笑的淡定:「謝妹妹關心,我不是安然無恙的在這裏麼。」
話到此即止。並不多做解釋,很多事情是越描越黑,反倒坦然自若更能讓太夫人信她,果然,太夫人斥責殷氏:「後宅的女人們整天東加長西家短,我是最恨這些的,你倒好,帶頭胡說八道。」
殷氏被訓,面上紅一陣白一陣,連賠不是。
太夫人從臨窗大炕上下來,至花羞面前停住,眼角眉梢都似笑。
花羞急忙站起,恭恭敬敬的侍立。
太夫人側頭對殷氏道:「大嫂斷不會做出有損施家的事來,這個我信。」
郝嬤嬤手執玉骨團扇過來為太夫人輕輕搖着,附和:「那是,大夫人可是老太太一見鍾情的。」
太夫人滿臉堆笑的嗔怪:「你個老猢猻,說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當心教壞了年輕人,不過也對,我未見大嫂之前業已喜歡上,那匹荊錦,那個楸木匣子,真真是好的不得了。」
頓時,屋子裏的氣氛由緊張變得輕鬆,花羞也鬆口氣,一顆快要跳出腔子的心落了回去,連忙道:「娘喜歡,改天我給您再織一匹,類如軟煙羅和撒花綾,天氣越來越熱,做件中衣睡的舒服。」
太夫人連說「好>
一場名譽危機被花羞四兩撥千斤的化解。
殷氏自覺無趣,給太夫人請安過後就匆匆離去。
郝嬤嬤重新給花羞捧了羹湯,婆媳兩個坐着邊吃邊說話。
&你指派的丫鬟婆子還好用吧?哪個不聽話無需動氣,只管告訴張存孝家的遍是,老宋那人可從來不徇私,所以我才讓她做了伯英院的管事,也沒跟你商量。」
丫鬟婆子聽話不聽話,才三天而已,花羞無從得知,至於張存孝家的做了管事她更不在乎,此時她還未完全體會過日子是怎麼檔子事,道:「娘安排的自然都是極好的。」
太夫人就笑眯眯的,忽而面色凝重起來,沉吟下道:「至於秋娘,是嫆兒她娘活着時候收的通房,按說堂堂一個侯爺,三妻四妾本為正常。」
花羞心一沉,身子也沉,仿佛誰在往地獄使勁的拉扯她,寬闊的福安居突然逼仄煩悶,莫說是個侯爺,即便是個縣令是個員外,三妻四妾也正常,唯有道:「媳婦曉得,我與秋娘會好好相處,齊心協力服侍好侯爺。」
明明不是真心話,卻說的非常高興。
太夫人的目光掃過她的臉,察言觀色不出什麼,只覺這個媳婦真是賢惠,歡喜非常,又道:「只是耘天對秋娘似乎不太上心,好歹生個一男半女,不然別人還以為秋娘不能生養呢,委屈了人家,所以有機會你幫着勸勸耘天。」
花羞愕然:「我怎麼勸啊。」
把自己的男人往別個女人那裏勸,自己還沒有賢惠到那樣的境界。
太夫人道:「你這個做夫人才好勸,我知道耘天他在意你。」
花羞心裏苦笑,此一時彼一時,他在意的應該是辛緹,但看太夫人目光殷切,不得不點頭:「我盡力吧。」
說的毫無底氣,對施耘天沒底氣,更是對自己沒底氣,若非傾慕他,當初莫若嫁給皇上,都是同其他女人共有一夫,皇上的權力更大,也不必為父親擔心這許久,也不必為了逃避選秀作踐自己。
內心着實委屈,控制着情緒,否則真的要潸然淚下了。
突然的燭火噼啪。跳了個美妙的燈花,好兆頭!
花羞不自覺的望過去,耳聽太夫人道:「有宗事,聽聞你父親與太宰皇甫大人鬧的不愉快,如今你和耘天已完婚,我也就安心了,明兒就進宮面見太后,求她幫襯說個情,你大可不必擔心。」
果然是好事,花羞的心仿佛一葉小舟。這些日子一直漂浮在波浪之巔。現下終於駛入平靜的港灣,太后過問,父親必能化險為夷,饒是沉靜內斂之性格。此時也激動得笑靨如花。也不打聽太夫人是如何得知此事。惟求父親無恙,是以忙不迭的感謝。
太夫人連連擺手,口口聲聲道是自家人。忽又想起一宗事:「耘天剛剛讓人捎話過來,說今晚宿在別處不回府了。」
宿在別處?別處是哪裏?皇宮、驛館、客棧、酒肆、書院?身邊應該少不了那個辛緹。
花羞剛剛復甦的心情突然又荒疏了,他可以捎話給母親卻不肯給自己,可見他仍舊在氣。
努力壓住沉重的呼吸,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又聊了會子,太夫人慾就寢,她就告辭回了伯英院。
適才去福安居只兩個侯府原有的小丫頭隨行,娥眉、翠黛皆留在家裏,娥眉在鋪床,翠黛打着絡子,戚氏在為花羞做一件百子衣,傳說穿了此衣便可以百子千孫。
見花羞回來臉色極差,三人不免問她,以為是身體染病。
他不知氣自己到何時,別是一輩子,別是一紙休書,既然早晚瞞不住,花羞索性對三人和盤托出。
翠黛當即就冒火:「侯爺怎能不問青紅皂白。」
娥眉安慰花羞:「侯爺非是意氣用事之人,早晚會明白的。」
翠黛哼了聲:「多早晚?夫人嫁他之前彼此已經熟識,安能不信任。」
花羞正被戚氏試穿百子衣,觸景生情,悽然道:「說來是我的錯,當初我就是懷着這樣的目的想嫁他的,怪不得侯爺。」
翠黛氣得直跺腳:「夫人你太好脾氣。」
花羞偏頭看看她:「不然能怎樣?和離嗎?」
翠黛登時無語。
花羞懶懶的往美人榻上倚靠下去,手裏玩着一方絲帕,叮囑三人:「你們都小聲吧,若非背後議論,侯爺怎麼能聽見,方才殷氏在太夫人面前說起遇到宵雲哥哥的事,擺明了是針對我,今兒是殷氏這樣對我,明兒還不知是誰呢,我們初來乍到,還是小心些好。」
翠黛不解:「侯府的護衛都是些長舌婦,忘記叮囑他們不要說了。」
花羞搖頭:「若是叮囑,反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沒什麼也變成有什麼,也不一定是護衛們說的,殷氏想對付我自然有她的手段,只是我才來她就這樣,哎,當真是心急了些。」
娥眉也嘆氣:「長此下去該如何是好。」
花羞心內茫茫然,還寬慰娥眉:「假以時日,她們會了解我的,我沒有危害到她們,何故針對我。」
戚氏仍舊憂慮:「我聽說太夫人之意,侯府的掌家夫人是侯爺夫人,過去是,將來也是,所以她們才恨你,時間久了也未必能打消她們對你的敵意。」
翠黛啐了口:「都是些賤人,怕她們作甚。」
戚氏噓了聲示意她注意,再朝門口看看,道:「如今小姐已經嫁人了,比不得在舅老爺家,住的不好大不了回郢地,現下這侯府就是小姐的家,一輩子的家,不但要住下去,還要住的好,所以,我們都要好自為之。」
突然寧靜下來,四人皆默然不語,都明白花羞再不是以前的花羞,她們也隨之不是以前的她們,全新的生活已經開始,未知的前路卻非常渺茫。
&吧。」花羞身心俱疲。
門口的大妞忽然稟報:「夫人,秋姑娘來了。」
秋姑娘,不就是秋娘!
花羞忽然想起太夫人叮囑的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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