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星光漸隱。
此時前山的沸騰聲已逐漸平息,後山的氛圍越加靜謐也越發凝重。
過了一會,中年人吹吹山羊鬍子,無可奈何地投子認輸。
道人這才復又抬頭對陳尚東道:「年輕人,我看你面露富貴眉宇卻有不平之氣。怎地,有心事麼?」
中年人聽了這話才抬頭打量陳尚東。
陳尚上前行禮:「小生不才,得能見到方外高人,真是幸何如之,不過最近的確瑣事纏身以至憂慮難安,未曾想被道長一眼窺破,慚愧之至。」
道人手捋頜下鬍鬚點頭:「你事多隻因心下不靜,所謂恆安無事生,心靜萬事安。好比這茶,一碗潤喉二碗破悶,三碗四碗就會搜腸發汗,臨到五碗六碗則又清肌通仙,再之後則與廢水無異。人生亦如是,你自己細細體會。」
陳尚東拱手道:「多謝道長指點。」
道長岔開話題:「我問你,那本冊子你可看過?」
陳尚東自然不說實話:「粗略翻過,不曾熟記。」
道長想了想又問:「你會畫畫麼?」
「略懂皮毛。」
道人瞟一眼中年人問:「老焦,你覺得怎樣?」
老焦點頭:「你叫陳尚東是吧?我叫焦孟山,既然你是匠人,畫畫也行,莫不如跟我學考古如何?」
陳尚東一聽想也不想立刻推脫:「對不住,我志不在此,還請另選賢才。」
老焦登時不樂意了:「志不在此?你志在哪裏?錢財名聲麼?跟着我干照樣可以輕鬆得到。」
陳尚東執意不從:「不不,我對考古真沒興趣。要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等。」松木道人發話道,四人立刻圍攏過來,擋住了陳尚東的去路。
陳尚東也不慌亂,淺笑道:「怎麼,又要綁我?」
道人強笑道:「你誤會了,我們都是正經八百的生意人,綁你作甚?」
陳尚東問:「道長也是生意人?」
焦孟山指着道人搶着說:「這是業界鼎鼎大名的鑑賞專家松木道長,你竟一點也不知道麼?」
陳尚東臉上一紅:「對不住,我是真的不知。」
「你......」焦孟山一時氣急,被松木道長攔住道:「按規矩你看過冊子又知道諸多淵源,就該入了我們的組織共謀福利。念你找回冊子有功,又對古董行毫無興致,這就下山去吧,只是......」
陳尚東心下一喜剛要轉身,聽得後面兩個字不禁脫口問道:「只是什麼?」
松木指着他胸前道:「你戴的什麼?能否讓我瞧一瞧?」
陳尚東自然不肯:「那可不行,這是我祖傳的改命物件,從未示之於人,連他們四個也未曾瞧過。」
松木看向四人,四人點頭,於是笑道:「君子不強人所難,你既然不肯就算了。趙普,把冊子拿來,我先看看。」
趙普遞上冊子,陳尚東心裏緊張起來,這道長看着有些神秘,萬一真被看出了破綻怎麼辦?
松木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破綻,便遞給了焦孟山。焦孟山端詳一會,拿身側的茶水往畫上一潑,立時便打翻棋盤怒道:「來啊,把他吊起來。」
趙普等人一擁而上,陳尚東被反剪了雙手掙扎道:「你憑什麼吊我?這冊子有問題嗎?」
焦孟山冷笑道:「當然有問題,問題大了去了。你可知道,古往今來顯形紙無非都是用洋芋汁或茶水一噴就知深淺,況此畫被我等悉心研究多年,火烤水噴也都試過,哪些地方做沒做手腳又怎會騙得我們?」
陳尚東暗自叫苦:「你...你是說冊子裏的畫是贗品?」
焦孟山點頭道:「這還用說麼?識相的話把真品交出來,不然我們搜過身你可又要吃苦頭了。」
「別別別,我給你。」陳尚東忌憚扳指被搜去,毫不猶豫便掙脫開來,掏出真品遞過去。
「繼續吊起來,」趙普哼一聲接過,看也沒便交給焦孟山。
刀仔三人依言找來繩子三兩下捆住陳尚東,頭下腳上地吊在一棵高大的樹上。
陳尚東腦袋離地足有兩米高,嚇得身上冷汗迭出。
焦孟山也不急着驗證圖畫真假,翹着山羊鬍子問道:「你小子老實交待,為何要掉包此畫,你不是對古董不感興趣麼?」
「我...我是為了報復他們。」
松木道長一直在閉目養神,這時才睜眼看他,「為什麼報復?」
「他們四個把我從鄂城押來杭城,一路上對待犯人似的,身無分文買包煙都沒錢就罷了,還哪都不能去,這不是羈押是什麼?吃我的用我的還凶我,憑什麼?我找回冊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對不對?可他們呢?有這麼對待恩人的麼?你說我能讓他們安安心心拿到冊子高興離開嗎?如果是你,你會這樣嗎?」
松木道長瞥了四人一眼,見四人齊齊低頭,便附和道:「不會,是我我要會掉包,讓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陳尚東梗着脖子道:「着啊,我這麼做有錯麼?」
松木道長淡然道:「你是沒錯,可他們拿了假畫怎麼交,你有想過嗎?」
陳尚東此時已面紅耳赤,粗聲粗氣地道:「我想過,他們住四海胡同,我原想過兩日氣消後了把真畫還回去,決不讓他們二月二那日交不了差。」
焦孟山狐疑道:「你會這樣?」
陳尚東毫不猶豫地道:「我自然會。」
松木道長看了看焦孟山點了點頭,焦孟山取過茶水潑上去,然後將畫放在棋盤上。
借着亭里暗淡的燈光,倒吊着的陳尚東盯着被水潑濕的畫,出現了一些隱藏的山丘和塔松。
啊,原來時這樣,原本覺得畫裏空白地方太多,佈局很不合理,此刻的襯托有了山丘和塔松,畫面整體感覺好了太多。
可是畫裏有什麼玄機呢?
陳尚東拼命轉動腦袋,轉到了正面來審視圖畫,因距離較遠,總覺得這幅畫像一個老人在端詳高山。
兩座屋舍即是兩眼,山丘便是額頭和髮髻,塔松像翹起的鬍鬚。可即便如此,跟寶藏有什麼關係?
尋思間,松木道長問焦孟山:「沒問題吧?」
焦孟山搖頭道:「畫是這幅畫,可依舊毫無線索。」
松木道長發話:「既如此,你們放他走吧。」
焦孟山急道:「可是......」
松木道長擺手道:「他志不在此,你困住他又有何用?如今是法治社會,咱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焦孟山無奈,只好擺擺手,趙普等人立刻放陳尚東下來。
陳尚東下了地,不服氣地地瞪眾人一眼,揉揉手腕要離去,松木道長開口問:「那個陳隊長為人怎樣?刀仔投案自首沒問題吧?」
陳尚東停步道:「他為人正直堅韌不拔,刀仔就該歸案自首了,這樣大雄或有一線希望,倘若哪天刀仔被抓了去,那才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松木道長點頭道:「是這個道理,多謝了,你走吧。」轉頭吩咐四人道:「你們隨他回去,把一應物件如數奉還,錢不要少一分一毫,為這點錢丟哥老會的名聲,多有不值,明白麼?」
「明白。」四人應聲點頭,帶陳尚東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