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模特基本上不跟學生們有任何目光交流,甚至刻意迴避。
偶爾對下眼,羞死的紅暈會馬上呈現在耳後。
這是真害羞。
所以研究生們都比較小心維護。
歷年來美術學院對人體模特課出現的奇葩狀況也很多,但絕大部分人是能夠表現出專業和尊重的,起碼錶面上能做到。
研究生就更不用說了。
萬長生更是心無旁騖,兩周的課程,他今天才開始做肩頸關係,還沒考慮過整體要做點什麼,就是分拆成一部分一部分來練習。
準確的說就是不把模特當人看,完全按照課程中要求的當成老師,當成教具,就行了。
他這眼神也就平靜、淡定,也愈發乾淨。
偶爾跟人家對視下,都沒什麼反應。
好在那個一直比較沉默寡言的專業老師,今天有點叨叨:「不錯不錯,手感確實不錯,光是這個皮夾子就得好幾千,當時我在佛羅倫薩進修的時候,去店門外口水過好幾回,愣是沒在同學中間找到誰在用,想試用下都借不到,決定了,我也去訂一套!」
許橈他們輪番過去借用一支來試試看,相比十幾塊錢一支的竹刀確實有質的飛躍。
關鍵在十幾種刀頭,花樣百出的能夠組合出來很多效果。
實名羨慕!
萬長生肯定不顯擺這是美女送的,他只抽了大概零點幾秒的時間來思考,回頭找服裝設計系的小夥伴問問有沒有類似的高級學習工具,買一套回贈杜雯就行了。
標準的直男思路。
他知道這飽含感情,自己對等回報就算是心照不宣。
這會兒他眼裏只有人家模特的肩頸部位,以及俗稱的鎖骨美人窩,那聳起的單邊肩膀,應該也符合所謂的對立平衡原則。
頗具美感。
到下午收工的時候,萬長生已經完成了這段僅僅就是肩頸部位的泥塑。
把泥塑雕刀收集起來還給他的老師,順便點評了下:「你對肌肉走向非常敏感,掌控得很精細,但是骨骼不夠熟悉,再深挖一下,把藝用解剖的骨骼結構反覆研究透徹,你注意她的骨架算是比較大的,骨點也很清晰,特別是這裏……」
所以萬長生下課就趕緊跑教具科那邊去租了套人體骨骼,真人比例大小,不過是塑料做的。
這讓穿了衣服出來的模特,看下他那與眾不同的工作枱,最後繞過來把兩尊手腳玻璃鋼件看了看,還摸手機拍了照,然後才走了。
肩頸的新泥塑噴了水罩着膠袋呢,萬長生準備兩三天翻一次,這樣效率高一些。
歡歡在軍訓,萬長生自然是基本上都住在寢室。
舉着骷髏架子的萬長生,像舉着算命旗幡的江湖騙子,一路上沒少被同學們笑話,女生們還乘機來摸摸骷髏頭說好可愛啊。
萬長生覺得你們的審美真是有問題。
但回了寢室顯然就發現這是個好東西,把關節螺絲擰緊點,就能固定出各種人體動作來,特別是關節部位一比一仿真,保證了很多真人做不到的動作也不會出現在骨骼上。
萬長生就按照自己設計的那個新創作動態來固定,然後畫骨骼草圖。
把進來的丁曉鵬嚇一跳:「臥槽,還以為你在跟誰坐着聊天呢!明天帶我去你們教室見識下?」
萬長生鄙夷:「你們油畫教室在畫人體的時候,允許隨便帶人進出?」
丁曉鵬攤手:「你要看,隨便去看啊,還有拍照的呢,中年大媽根本不在乎!」
萬長生搖頭:「不能因為別人不在乎,就破壞規則,也不能因為別人都在這麼做,就把錯的變成對的,反正我們那邊不允許,很嚴。」
丁曉鵬吐舌頭:「好好好,現在我們系上都知道大美安排人去意大利採風,酸溜溜的問我們是要搞獨立山頭麼,我說呸,我們從來都沒耽誤過課堂學業,管得着嗎?」
萬長生收起畫草圖的鋼筆:「有些人是這樣,不過你們也別太張揚,無端端的因為這種好事情招來嫉妒也沒意思。」
丁曉鵬樂滋滋:「你是不知道大一那邊現在都傳遍了,他們四百來人,已經公開宣稱自己是大美系,哈哈哈,本來是形容系列的意思,就像股票市場的什麼系什麼系,但聽起來就像獨立的系,牛逼!以後三四年下來,每一屆都有一大堆人,我們真是可以單獨成系了。」
後面陸續進來的幾個室友聽見,也一樣興奮。
萬長生就能比同齡人望得更遠:「假如你是系主任,你是院長,願意聽見這樣的說法嗎?」
大二男生們才有點啊?
付仕亮還安慰:「院長都來視察大美了,肯定不會對你有意見的!」
萬長生笑笑沒多說:「總之換到別人的角度,未見得會喜歡一家規模很大,名氣也很大的培訓機構,特別是還處處搶風頭的話,所以悶聲發大財這樣的古訓還是很有道理的,你們記得多提醒下大家。」
眾人連忙說好。
萬長生不插手具體工作也有好處,他更像個精神領袖,發出什麼意見,很快就有執行力很強的一幫骨幹把態度傳遞開來。
本來稍微想想也明白是這個理兒,大家都在相互提醒別太招人嫌。
估計還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出國考察採風的活動,讓整個大美社都有點打了雞血似的。
其實一兩萬塊錢,對現在很多家庭,起碼能上美術學院的家庭不算很大的負擔。
主要是想不到,居然會有這樣個大家自己的團體,突然就說起來安排到國外採風考察,還是近乎於藝術聖地的意大利!
連現在還在寒窗苦讀的藝考生們都非常激動,要是自己也順着大美培訓校,考進了蜀美,未來也有這樣的機會?
他們問到的所有助教都肯定的點頭:「加入大美社,那就是一視同仁的自己人,而且不光是意大利,未來已經還會有更多更值得去看的地方!」
大家是如此的相信萬長生,這是個水漲船高的事情,一年花個幾十百來萬,很多人出去開眼界,說不定就由此打開了世界之門。
並不一定是要去國外呆多久,就是這樣大範圍的改變下眼光,看看書本上、屏幕上那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所以這件事在整個大美意義是非常大的,大美社甚至把這跟改革開放以後大量出國留學浪潮媲美。
但大家又覺得比那個時候出國的留學生們自信多了。
只是去看看差距,然後回來繼續踏實前進。
黃敏甚至搞了個公眾號,準備來專門撰寫關於這種藝術學習採風的文章。
有這麼同心的團隊,萬長生才能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專業上。
繼續專心的做自己局部雕塑,甚至帶着骷髏人到教室現場對比。
看眼美妙的人體,再回看身邊的人骨結構!
真是把皮囊跟骨肉這種佛家對比,用到了極致。
當然他也終於可以心平氣和的開始做人家的頭像。
嗯,在他這個階段,和骨骼練習不太大的那幾個女性特徵部位,都不在他的關注之列。
所以這天,他就頻頻的跟女模之間有目光交錯了,但是沒交流。
依舊是一小時一節課,包含小休息十分鐘,兩節課有個二十分鐘大休息。
研究生們大多到門外冒一根,以前的模特們也喜歡去抽煙。
但這個女模不去,甚至連廁所都很少去,因為蜀美對人體模特的規定是,如果走出教室,就要衣服整齊,不允許穿着浴袍出去。
所以很多模特嫌麻煩,就儘量少喝水懶得穿來穿去,確切的說不是懶,而是保持一個動作不動,真的很累,下課有些模特除了揉揉活動下,連浴袍都不想穿脫。
但這個女模,裹着浴袍,終於遠遠的在側面散步放鬆的時候,重點看萬長生的泥塑。
老實說,因為只有萬長生一個人是在做純粹的局部練習,所以他的頭像是最大的,等同於一比一比例,其他人基本都是全身,那麼差不多都在二比一左右。
那麼模特關注這個最大的自己頭像,也不稀罕。
萬長生正在驚喜的體驗那套意大利雕具,昨晚他也問過杜雯,這就是佛羅倫薩美術學院的官方器材,最近兩年才定下來的,她從清美見多識廣的前輩那裏代購了一套,反正最後從萬長生這裏報賬就是了,這也是經紀人該做的事情,對吧?
萬長生覺得很對,用起來很順手,特別是處理關於眼、唇等非常細節的部分,比小竹刀好用多了!
他還在如饑似渴的適應。
也就沒注意到教室里只剩下他和模特。
人體模特鍾明霞,準確的說現在應該叫裸模,使勁咬咬嘴皮開口:「這位……你這,這能送我做個紀念嗎?」
結果居然沒得到回應!
沉浸在創作體驗中的萬長生,完全屏蔽了周圍的聲音。
直到鍾明霞再次鼓起勁來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肩頭,才茫然轉頭啥?
鍾明霞又不由自主的紅了耳根,指着旁邊工作枱上的石膏模具和翻出來的兩件玻璃鋼部位:「我……看這個應該是可以重複做的,能送我一套作為紀念嗎?」
標準的直男反應可能是要談談這個玻璃鋼翻模的成本,萬長生還不至於直男癌到那種地步,但觀察下對方表情是認真的,點頭說好:「我今天把這個頭像做完以後翻模時,一起給你翻一套吧,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這玩意兒不值錢的。」
鍾明霞還想說什麼,其他研究生已經陸續進來。
她就只好脫掉浴袍回到座位上去。
平時再心如磐石或者傲嬌高冷的人,總是脫了衣服在人面前,確實會不由自主的臉紅。
跟性格無關,和次數還有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