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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城的年味兒實在是清淡到了極點。伏魔府 www.fumofu.com閒暇里,葉撫同白薇去外面散步,來來去去之間沒看到有多少出門走親訪友,光是黑石城原住民便是如此了,外面更沒幾個人到黑石城來拜年。
就像是被世人所遺忘的小城,不去叨擾其他,也不被其他所叨擾。
望街里看去,是三三五五的孩童,喜笑顏開地追逐戲玩。他們好似便是這城裏唯一的生機了。孩童們未經人事,沒有被黑石城這獨特的沉悶老朽氣息所麻木,心裏滿滿的天真與童趣。不像其他一些人,終日地便在這黑石城裏面了,沒個走出去的志向,只想守着門前一畝地,活到老,再老到死。這是大多數黑石城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不圖一個變化,只求安安穩穩。
又是茶餘飯後,趁着又娘吸引了葉雪衣,葉撫扯着白薇便出了門去散步。
葉撫看着從面前竄過去的幾個孩童。
「怎麼,想要個孩子?」白薇在他身旁,笑着打趣。
葉撫搖頭,他向前去,「一個雪衣夠人受了。」
「那怎地,瞧着人歡喜?」
葉撫說:「那幾個孩子是黑石城的希望。」
「嗯?什麼意思。」白薇不明就裏。
葉撫看了看灰濛濛的天,「黑石城這地方,你呆了一段時間了,應該知道特殊。」
白薇點頭,「氣運被封鎖了,陷進一個怪圈子裏,繞不出去。若沒有外力打破,再過幾千年應該也還是這副模樣。」
葉撫笑問:「你信不信,就算疊雲國滅亡,這黑石城都不會任何變化。」
「我自然是信。」
白薇好歹是正神,還是集天時地利人和於一身的頂頭正神,自然是能夠推測到這些。她問:「那幾個孩子,如何做了希望呢?」
葉撫說:「那幾個孩子啊,陰差陽錯下走出了黑石城這個怪圈子。」
「陰差陽錯,還是機緣巧合?」
聽白薇這麼問起來,葉撫知道她認識到了情況。「陰差陽錯!」
白薇沉聲低頭,她略微加快速度,走到葉撫前面。「這半年以來,因為我身份和能力的緣故,知道了不少事。黑石城是守林人的一個小秘境,但據我所了解,黑石城本身的條件似乎不夠資格做守林人的秘境。但他們強行改命,費了不少勁兒都要讓這裏成為秘境,甚至上一次大幕開啟時,還派遣了一位有大本事的人來坐鎮。」
她看向葉撫,「這是為了什麼?」
「為了一棵樹。」
「梨樹?」
「桂樹。」
「桂樹?」白薇仔細回想,「似乎沒在黑石城裏面看到哪兒有桂樹。」
葉撫說:「這一點你不用去考慮了。」
白薇想了想,看着葉撫說:「聽你的語氣,你似乎有事讓我做。」
「身在其位,總得做點事,對吧?」葉撫笑道。
白薇笑了笑,「我倒是想做個清閒神,但你這位封神的人的話,我可得聽啊,免得你不要我了。」
葉撫看向南方,「我馬上要帶三月去中州了,東土自從北國遭受重創後,已經沒有撐起腰杆做事的人了。」前些天,茶後閒話之間,白薇想聽葉撫在北邊做了些什麼,葉撫便同她說了。白薇即便是沒經歷神秀湖大潮,也對那裏的局勢知道個八**九。「洛河裏的神,還沒睡醒,北國的大聖人,正勞神傷身。滿滿地看一下,東土只有你撐得起腰了。」
「你去了中州,便顧不上這邊兒的事嗎?」
葉撫搖頭,「倒不是這樣。」他笑了笑,「主要是鍛煉一下你,免得你太閒。」
白薇頗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說,要我做什麼?」
葉撫說:「今年秋,黑石城會再開大幕,為守林人在東土的收官之作。我要你以『白帝』之名,坐鎮黑石城!」
白帝是白薇的神號。
「收官之作?」白薇有些疑惑。
葉撫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嗯,好。」
葉撫看着她笑了笑,「到時候你可就不能再這麼溫柔了。」
白薇眨眨眼。
葉撫大步向前,「先給你說這麼多。到時候若還有事,我會通知你的。」走了幾步,他轉過頭來,「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
「雪衣還得由你照顧。」
白薇臉僵了僵,「我盡力。」
「多教她看看書,寫寫字,別整天上躥下跳的。」
「你為什麼不把她帶着一起?她肯定是想和你一起的。」
葉撫躲開目光,「她本體在書屋的嘛。」
白薇狐疑道:「按你的本事,把本體一起帶走也不難吧。」
葉撫尷尬地咳了兩聲,「她太鬧了,出門在外不方便。」
白薇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懶得將就,才丟給我的。」
葉撫使勁兒地揉了揉白薇的腦袋,「乖,聽話。」力道之大,給白薇發繩都揉散了。
白薇愣了一下,打掉葉撫的手。
葉撫立馬轉身,邊走邊說:「你先回去,我一個人出去會兒!」
白薇披散着頭髮,在後面拳頭握得緊緊地,大喊道:「葉撫,你不講理!」
葉撫充耳不聞,幾個步伐之間,消失在街頭。
白薇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偷偷笑着折身往返。
同白薇作了別後,葉撫隻身來到乍寧湖。
乍寧湖是這邊兒冬天裏少數結冰的湖。南方的洞天,並不是北方那樣冷得天寒地凍。雖說今天的冬比以往冷,雪下得更是不少,但到底不足以讓湖結冰。乍寧湖算是個例外,年年都結冰,就算是不下雪,氣溫不到冰點,也要結冰。
以往裏,每每在冬天,乍寧湖結冰了,這裏便會有不少的冰上遊玩項目。但今年沒有了。
並沒有什麼東西限制着人們來乍寧湖玩耍,但大家似乎都達成了什麼微妙的共識,不約而同地,不到這地兒來玩了。
葉撫站在湖邊,遠遠看去。
這裏的風景真的是不錯。因為雪的原因,湖邊種的齊排整整的柳樹都被掛上濃霧一般的霧白色,遠遠看去,倒像是霧凇。結了冰的湖上乾乾淨淨,沒有一個行人,也沒有一隻渡鳥。灰濛濛的天壓在上頭,雖然陰沉,但因為足夠開闊,倒不顯得壓抑。
葉撫在這兒停留了好一會兒。
一個人從大街小巷走過,見各類的人,說各類的話。也不着痕跡地想着一些事。
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有一個人走走看看了。這讓他感到放鬆。
一些人放鬆的方式,是約上三兩好友出門遊玩,有的人是讀書作詩,有的人是喝酒觀舞……葉撫放鬆的方式,是一個人四處走走。當然,這並不意味着他喜歡孤獨,而是他熱愛着自己。
同白薇約會,是兩個人之間的愜意,是分享彼此。葉撫熱愛白薇,才願意同她分享自己。
一個人的約會,是自己陪伴自己,是更清醒地認識自己。葉撫熱愛自己,才會在某個茶餘飯後,什麼也不去理會,一個人出門逛逛走走。
在這樣一個同自己的約會裏,他不需要思考自己在某件事上的對與錯,更不需要思考自己接下來該如何前進。他只是需要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需要始終確認一件事,自己是真實存在的,是一個名叫「葉撫」的人,是三個學生的老師,是某個女人的伴侶,是某個老闆的食友,是某個老頭的茶友和漁友。
最重要的是,他得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只是自己。就像他對白薇說的那般,你只是你自己。
這聽上去是一個難以理解,難以具象化的事。但對於葉撫而言,只是一次茶餘飯後的散步。
傍晚時分,他路過李四的火鍋店,一個人吃了份火鍋。李四知道葉撫有這樣的喜好,沒有去打擾他。
過後,兩人喝着茶,聊了一會兒天。他同李四聊天,沒什麼玄妙非凡的大事,盡都是黑石城裏的一些小事,主要的是關於火鍋味道的改良種種。
從李四那裏離開時,外面的風雪已經很大了。
回前,他又去了趟書屋旁邊的竹林。
即便是非凡的食鐵獸,這大冬天裏也要冬眠。葉撫的到來,讓它勉勉強強醒了片刻。它不會說話,便用靈性同葉撫溝通,它描述了一番自己這一段時間來的生活後,又沉沉頓頓地睡着了,其間,它着重地提到了白薇,感受里,它對白薇是有些害怕,想必有過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吧。
食鐵獸看過來看過去,還是那般圓圓胖胖,黑黑白白的,沒啥變化。倒是一直同它生活在一起的那條青蛇,有了些不一樣的變化。青蛇的眼睛變得更加有稜角了,頭上長出了一對角,顯然有着化蛟的跡象。
葉撫沒有多打擾,從竹林里退了出來。
推開三位書屋的門時,裏面已經很是寧靜了。
秦三月坐在東側的爐火房裏,捧着一本書在看。又娘蜷縮在她懷裏。又娘這隻貓沒底線得很,誰懷抱暖和,就縮誰懷抱。
葉撫走了進去,「還沒睡嗎?」
秦三月笑着說,「看會兒書,馬上就睡了。」
「她們呢?」
「老師你許久沒回來,雪衣又哭又鬧,要出去找你,很不安定,都快鬧翻天了。」秦三月微微笑着,「白姐姐一直在安撫她,辦法用盡了,又是哄又是逗,但不管用。最後,她想了個辦法,就是講老師你的故事,才給雪衣哄住。現在,她們都睡了。」
葉撫頗有些頭疼地坐了下來。
秦三月笑了笑,「我算是知道,老師你先前為什麼不想那麼早回書屋了。」
「有這麼個倒霉蛋在書屋裏,太鬧騰了。」
秦三月放下竹冊,「我倒是想起來,以前在書屋的時候,經常看到老師你跟梨樹說話。那個時候,我一度以為老師你有特殊癖好。」
葉撫噓聲嘆氣,「早知道,就不那麼早讓梨樹開花了。」
秦三月搖搖頭,「我想覺得,雪衣的出現,老師你還是蠻開心的。」
「何以見得。」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雪衣是無法取代的,她能給老師帶來的,是我們誰都做不到的。」
「什麼?」
「老師,你自己想。」秦三月沒細說。
她擅於官觀察,擅於思考,自然是看得分明。這些天裏,在她看來,雪衣是最無拘無束地能夠直面老師的。雪衣喜歡老師,是最單純最乾淨的喜歡,是本能中的喜歡,所以她是最無拘無束地,最能直面老師的真實一面。這是自己做不到的,也是白姐姐做不到。雖然老師口上說着煩啊,鬧騰啊,但面對雪衣的時候,也總是不帶有任何拘束,將自己真實一面呈現了出來。
這是秦三月觀察總結所得,她沒有同葉撫細說,因為這種事情,的確沒有詳細說明的必要,因為並不需要葉撫知道後去做出什麼改變。保持最真實的一面就是最好的。
葉撫沒有去追問。他了解秦三月的性格。
「明天天一亮,我們就要出發了。你有什麼要收拾的,便去收拾一下吧。」
秦三月搖搖頭,「我都收拾好了。」
「你知道要走?」
秦三月笑了笑,「白姐姐之前回來的時候說你要一個人逛逛,我便知道,應該是要出發了。」
「你怎麼知道?」葉撫有些詫異。
秦三月說:「老師你性格是這樣的嘛,第一次從書屋離開前,你一個人出門逛了逛,從荷園會離開前,也是,從神秀湖離開前,也是這樣。」
葉撫瞧着秦三月,沒有說話。
不知不覺之間,自己這個學生都這麼了解自己了。
「老師,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葉撫搖搖頭。
說着,他取出筆和本,仰躺在藤椅上。將筆記本放在膝蓋上,認真地寫了起來。
秦三月輕輕瞥了一眼,她並看不懂葉撫寫的字。但是她想,那上面或許寫着老師的秘密,不能同別人分享的秘密。
她繼續看書。
火爐里的炭火呼呼地燃燒着,將整個爐火房都弄得很暖和。
不知過去了多久,秦三月看完手中一冊書後,抬起頭,動了動脖子,卻發現葉撫已經閉眼睡着了,筆握在手上還保持着寫字的姿勢。她朝外面看去,天已經蒙蒙亮了。
她收起竹冊,輕輕起身,不想吵醒葉撫。
但葉撫還是醒了。
「吵醒老師了,不好意思。」秦三月歉意一笑。
葉撫搖搖頭,看了一眼筆記本上因為忽然睡着,寫岔的一行字,然後合上。他看了看外面,「天亮了。」
「要和她們打個招呼再走嗎?」秦三月問。
葉撫站起來,「不吵醒她們了。要是雪衣醒了,又得麻煩好一陣子。」
「那好吧,我先去洗漱。」秦三月說完,離開這裏。
葉撫在火爐里再添了一點炭,讓火更旺。然後,他便站在門口,看着院子裏的積雪發呆。
忽然,北側房門傳來動靜。他看去,發現白薇披着雪披站在門口。
「你怎麼起來了?」葉撫問。
白薇眼神幽怨,「每次你都不打聲招呼,忽然就走掉了。」
「我最聽不得離別的話了。」葉撫說。
白薇輕輕咬了咬嘴唇,邁步走過來,「你都沒正兒八經地跟我告別過,怎麼知道我會不會說些離別的話。」
葉撫默不作聲。
白薇說:「你要走,我又不會纏着你留下來。但,我到底希望你和我說一聲。每次上一刻滿心歡喜,下一刻見你不在了,心裏一下子空了,也很難受的。」
「抱歉,我沒考慮周到。」
秦三月洗漱完後出來,看見他們。她沒有打擾,安靜地站在一旁。
白薇搖搖頭,「你不要和我道歉,以後也不要說謝謝這樣的話。」
「嗯。」
白薇走到葉撫面前,張開手輕輕將他抱住。「我抱你一下。以後一年可抱不到你了。」
「我——」
「別說話。」
片刻後,白薇鬆開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開,「你走吧。」
「那,我走了。」
葉撫說着,看了秦三月一眼,後者輕輕點頭。
踩在雪上吱吱的聲音響起,然後遠去。
白薇在門口最後望了一眼,進了屋去。
這天,葉雪衣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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