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的一片虛無,突然像是多了一些光。
有了光,自然就有了顏色,能讓人的目光落下,清楚地看到了它的存在。
像是水波一樣,泛起微弱的漣漪。
燕赤霞兩指如劍,虛空畫了幾下,往那銅錢紅線所勾勒的兩儀八卦一指,凌空一引。
紅繩的一端朝着「洞」飛射而出,瞬間沒入其中。
「洞」中的漣漪越來越明顯,在銅錢的震動中,逐漸變成了一個漩渦,慢慢擴大。
過了一會兒,終於露出了一個漆黑的真正的洞口。
洞口之內,一片漆黑,似乎能吞噬一切,讓人心悸。
那根紅繩繫着銅錢,沒入那漆黑之中,不知延伸向了何方。
「呼……」
燕赤霞看了幾眼,似乎在確認,半晌才鬆了一口氣道:「幸不辱命,鬼門已開。」
「這就是鬼門?」
知秋一葉伸長着脖子,又好奇又失望,撇了撇嘴道:「也沒什麼特別嘛,就一個黑窟窿。」
「這要怎麼進去?直接往裏跳啊?這不是自己往坑裏跳麼?」
「不想跳,你也可以爬進去。」
燕赤霞沒好氣道:「幽冥浩渺,極易迷失,」
「這通幽之法,燕某也是第一次用上,抓住這紅繩進去,應能保我們順利進入冥土。」
說罷,指訣又變。
「叮鈴鈴~」
紅繩上面的銅錢又開始不斷震動,發出悅耳的聲音。
轉頭看向陳亦,露出問詢之意:「三藏大師?」
因為他自己都沒把握,進去之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景象。
「小僧相信燕大俠之能,」
陳亦道:「便由小僧先入內,若有意外,也可照應一二。」
說完,當先走到那漆黑洞口前,也沒有猶豫,直接跳了進去。
在其他人的眼裏,陳亦的身體是在一點點地消失在洞中,很快就完全不見。
空空在陳亦進去後,沒有遲疑,一下就蹦了進去。
「你小子等什麼?到底要不要進?」
燕赤霞看着知秋一葉仍然在探頭探腦,沒好氣地道。
「這個……要不前輩您先請,晚輩再準備準備……」
「……連個奶娃子都不如!」
燕赤霞翻了個白眼,也不管他,直接躍進黑洞中。
「……」
知秋一葉見只剩下自己,左右看了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閉起眼睛:「死就死了!」
……
陳亦一躍進黑洞中,便覺眼前景象驀然變幻,身子突兀地一輕。
四周一片幽幽暗暗,黑色霧氣重重,迷迷濛蒙,難見他物。
這幅景象,陳亦太眼熟了。
簡直和白蛇世界裏的幽冥,如出一轍。
看來兩者就像不是同一界,也必然有着關聯之處。
在這幽暗之中,身邊不遠,卻有一根繫着許多銅錢的紅繩,垂直墜下,探入那重重幽暗之中。
也難怪要這紅繩引路。
若沒有引路之物,就是他自己,也難以在其中分辨方向,只能如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
黑霧翻滾涌動,陳亦抬頭一看,空空那小小的身子已經輕飄飄地飄落了下來。
因為突然失重一般的感覺,讓他十分不習慣。
撲騰着小手小腳,像落入了水中一般。
陳亦笑了笑,伸手一招,便將他抓了過來。
牽着他的小手,使了些力,便循着紅繩落了下去。
「嗒……」
本以為那紅繩探入幽暗之中,深不可測。
卻沒想到沒過多久,陳亦就感覺雙腳已經踏上了實地。
沒過多久,燕赤霞和知秋一葉也先後順着紅繩落了下來,臉上仍然帶着濃濃的好奇驚訝。
顯然這幽冥之景,和他們想像的有些出入。
「這裏真的是幽冥地府?」
知秋一葉甚至有點失望:「除了黑一點,人變得輕飄飄的,好像也沒什麼特別了啊。」
雖然確實是一副迥異於陽間的異景,可也僅此而已。
什麼奈何橋,黃泉,豐都之類的,全都沒有就算了。
怎麼連個鬼也沒?
「不是說這封印里鎮着很多惡鬼嗎?」
「真見着惡鬼,你小子第一個逃!」燕赤霞冷笑道。
不過,實際上他也覺得這幽冥未免太過平靜了一些。
「阿彌陀佛……」
陳亦此時神色卻有些發沉。
低喧了一聲佛號,忽地朝前一揮衣袖。
黑色濃霧滾滾翻滾,向兩旁分開。
眼前視線,為之一清,露出了濃霧之後的景象。
「這……!」
剛才還因為失望有些百無聊賴的知秋一葉看着前方顯露出來的景象,大張着嘴。
燕赤霞雙眼瞳孔也猛地縮了起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空空緊密雙眼,雙手合什,用稚嫩的聲音連聲念着佛號。
只因前方顯露出來的,是一幅真真正正的地獄之景。
那裏出些了很多「人」。
不過任誰在看了一眼,都不會認為那些仍然在動的,會真的是人。
無數渾身赤果、鮮血淋漓的「人」,堆疊在一起。
層層疊疊,起起伏伏,無邊無際。
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頭。
這是一片血肉的山丘,血肉的平原……
說是鮮血淋漓,實在已經是極度簡略、匱乏的形容。
腐爛的血肉,裸露的白骨。
殘肢,斷臂,頭顱……
甚至找不到一個完整的「人」。
在這層層疊疊的血肉山丘中,伸出無數的頭顱,全都是只剩下一層皮包裹着頭骨,眼窩深陷,利齒如刃,發出可怕的嚎叫。
悽厲,恐懼,卻無一例外,帶着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渴望。
無數腐爛的血手從中探出,四處亂抓。
偶然抓到一隻手、一條腿、一顆頭顱,甚至是一塊腐爛的血肉,就發出興奮、急不可耐的嚎叫,一把塞進了嘴裏……
咔咔……
吧唧……
密密麻麻的聲音,聽得頭皮發麻,渾身戰慄。
這些「人」無一例外,全是只有一層皮貼着骨頭,除了腹部鼓脹,其大如斗。
令人更恐懼的是,無論「它們」往嘴裏塞進什麼,被吞進去的「東西」,都會再次撕裂那鼓脹的腹部,重新鑽出來,在更加悽厲的哀嚎中,回歸「原位」。
然後再被吞吃……
周而復始,似乎永無止盡……
「果然是地獄……」
饒是燕赤霞心堅如鐵,聲音也有點發顫。
當初被那隻蜈蚣精吸乾的人堆疊起血骨之山,在這幅景象面前,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