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麼會這樣……」
知秋一葉渾身僵硬,連舌頭都發直了。
「吸……」
燕赤霞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翻湧,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要看地獄嗎?吶,好好看個夠。」
陳亦沒有顧得上他們,目光從這幅地獄之景上收回,摸了摸旁邊緊緊靠着他腿的小光頭:「空空,不要怕,師兄教你一段經文,你且在記住了。」
說着,便再次看向前方,邁開了腳步。
雙手合什,朝着前方餓鬼相食的屍原血丘一步步走去。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更大的可能,是聞到了血肉的香味。
無數的頭顱突然地轉了過來,張開利刃般口齒,興奮地嘶嚎着。
無數「人手」伸出,遠遠看去,就像一是片密密麻麻、紅白相間的蛆蟲在搖晃。
「咔嚓!」
陳亦腳下,是一片黑褐色的「地面」,「泥土」有些粘稠,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惡臭。
在這時,突然破裂。
一隻帶血的腐爛手臂穿了出來,抓住了他的腳踝。
下一刻,讓眾人更加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
「地面」寸寸開裂,一條條手臂從中鑽出。
入耳儘是一片黏黏膩膩的聲音。
這時他們才發現。
腳下的一片黑褐色粘稠「泥土」,根本就是混在一起,凝結成塊的污血肉泥。
而那些可怖的惡鬼,並非只有遠處堆疊在「地上」的血骨丘原。
在這「泥土」之下,也不知埋藏着多少。
陳亦腳步微頓,臉上卻沒有什麼異樣的神情。
平和如初。
低垂的眼眸中透着莊嚴和慈悲。
心經經文流水般從他口齒間流出。
這幽冥之中,本該是地藏經最適合,也能從根本上解脫這些餓鬼。
但問題是他道傷在身,實在不敢在這種地方念誦地藏經。
一個不好,用力過猛,那是會出大事的……
再說,心經乃是大乘佛法根基,有無窮無盡的不可思議之力,絕非只對活人有用。
相比於之前,如今他修習了觀自在大乘觀心法,觀想出了一部分觀世音法相。
心經的威力也已是天差地別。
在燕赤霞等人的眼中,被無數從地上「長」出來的手臂圍困住的陳亦,身後突然顯現了一尊通體紫金之色,頭頂圓光,形貌模糊,難見真容的菩薩法相。
高有九丈余,懸立於虛空。
頂上綻放萬千毫光,呢喃梵音漸聞不絕。
搖晃不休的血手像是突然陷入了停滯。
本來牢牢抓住陳亦的手,也在不由自主地鬆開。
陳亦也不去管腳下無數林立的血手,自顧向前邁步。
一步踏落,便有一朵朵奇異之花盛花,似蓮非蓮。
通透晶瑩如琉璃,卻有七色光華流轉,璀璨炫麗之極。
從他落腳之處,不斷蔓延開去。
一步一步,所過之處,污臭粘稠的血泥上,一張奇花鋪就的地毯在緩緩展開。
莫說是那些血手的動作變得遲緩,就連這些餓鬼身上的血污都在漸漸變得潔淨。
無處不在,充斥兩耳的悽厲嚎叫,也變得越來越小。
不是被那直入人心的呢喃梵音壓過,而是那些餓鬼真的在慢慢停止嚎叫。
甚至他們還能看到那些可怖的頭顱上,猙獰的惡相竟然也在慢慢變得安詳。
「這是什麼法術……」
知秋一葉眼睛都看直了。
這一手簡直太威風了!
旋即眼珠子也咕嚕嚕轉起來。
要是能學會這一手,他還學什麼劍啊?
燕赤霞也看得心中震驚。
他並沒有感覺到半點法力的痕跡。
陳亦好像真的只是在念誦經文。
說是武道更不可能。
這位三藏大師,果然是深不可測。
旁邊的空空仰起頭道:「這不是法術,是佛法!」
知秋一葉看着他認真的小臉,撇了撇嘴:「那還不是法術?」
空空皺起兩點眉頭,脆聲強調:「是佛法!」
知秋一葉擺手道:「知道知道,佛法就是佛門法術嘛!」
「佛法!」
空空小臉都皺了起來,他有點生氣了。
「你……」
「行了行了!」
燕赤霞讓兩人的爭吵轉移了些注意力,黑着臉,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知秋一葉腦後:「你小子能不能有點出息?跟一個奶娃子吵?」
「……」
知秋一葉抱着頭,嘴裏仍然不服地嘀咕:「明明就沒說錯……」
此時,地上的血手也慢慢縮了回去,開裂的血泥地面也緩緩合閉,恢復如初。
陳亦腳下的奇花已經開遍三人視野之中,血骨丘原上的每一寸「土地」。
原本充斥着的惡臭氣息,都消散得幾不可聞。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神無比安寧祥和的異香。
就連那無數的惡鬼也一掃猙獰痛苦的模樣,變得寧靜安詳。
知秋一葉見狀,抬腿小跑了過去。
「大師大師!」
他搓着手,嘿嘿笑道:「這個……那個……」
陳亦抬頭,微微一笑:「你想學?」
「嗯嗯嗯!」
知秋一葉頭點得跟小雞吃米一樣。
陳亦不置可否,笑道:「剛才小僧念的經文,你可記得住?」
「……」
知秋一葉這才發現,他竟然想不起剛才陳亦念的是什麼。
哪怕本來就聽不懂,可他現在卻是連聲音都響不起來。
「你毫無佛法根基,如何學得佛法?」
陳亦早知如此,也不意外,笑道:「你若真想學,小僧倒是願意為你剃度,待你佛法有成,再傳你此篇經文。」
「嘿……嘿嘿……那個,還是算了,我想了想,還是學劍的好……」
知秋一葉一臉訕訕。
「真是白痴!」
這時燕赤霞帶着空空也走了過來,狠狠地罵了一句。
陳亦看向空空道:「空空,你記住幾分?」
空空聞言低着頭,有點沮喪:「師兄,空空只記得五六句經文,空空是不是很笨……」
陳亦摸着他的小光頭,笑道:「不賴,不賴。」
「這還不賴?笨到家了!」知秋一葉在旁邊嘀咕。
然後被燕赤霞一句話堵得夠嗆:「你記得一個字嗎?」
「……」
燕赤霞這才開口問道:「大師,這些……」
「這些怕是並非一般惡鬼,」
陳亦眼中竟然露出幾分憂心:「恐怕他們在這裏,已經不知被困了多少年月,不得輪迴,怨氣彌天,惡煞蝕心,怕是連真靈都已被侵蝕,」
「小僧這心經,只能解得他們一時之苦,非是根治之法……」
話音未落,眾人便見那遍地的奇花在一朵朵消失。
燕赤霞和知秋一葉一驚,頓時戒備。
他們現在可是站在那無邊的惡鬼之中。
「不必驚慌,小僧佛法尚淺,這金剛摩尼花也只能現出一時,無法久持。」
陳亦和聲說了一句。
讓兩人一陣無語。
你這還叫淺,那什麼才叫深?
你佛門都這麼豪橫的嗎?
陳亦沒有理會一兩人腹誹,已抬起頭,往前走了兩步:「爾等苦難,吾已盡知,吾在此立誓,日後定當尋得他法,度爾等脫此疾苦,惡業已消者,當往生輪迴,惡業未消者,當需待業消之時,」
「若無怨忿,便快快讓開去路,更待何時?」
祥和的聲音傳遍四方,響徹虛空。
在兩人面面相覷中,一方有一堆疊如山的屍鬼,突然一陣陣蠕動。
那血肉屍山之下,竟然露出了一條通道。
通道之中,卻又是一個令人震撼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