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風無雨,月缺,星辰幾點。
周徐紡在夢裏,醒不過來。
「江織……」
她在夢囈,只叫了這兩個字。
很是奇怪,睡相不好的江織有時會把周徐紡踢床,咚咚響他都不會醒,可有時候,她半夢半醒,只要兩個字,就能把他喚醒。
她喊完他,他幾乎立馬就睜開了眼睛,摸到枕邊人,輕微地在掙扎。
「徐紡。」
「徐紡。」
江織開了燈,輕聲叫她。
「徐紡。」
周徐紡這才睜開眼睛,瞳孔潮潮的,有些紅,她睡着那一片枕巾,濕了。
江織輕輕摸她眼角,濕漉漉的:「怎麼又哭了?」
她夢見有人拿鋼筋鑿她,她夢見有人在喊:駱三,你快跑…
「江織。」
「嗯。」
她抓着他的手,放在鎖骨下一寸的地方:「這裏有點痛。」
八年前的傷,早就結疤了,怎麼還會痛呢?
江織俯身,親吻那個傷疤:「周徐紡,別難過,那些人不值得你掉一滴眼淚。」
她沒說話,親他的臉,親他的眼睛。她很不安,抱着他,很用力。
江織把手伸出被子,去夠床頭櫃下面的抽屜。
她縮在他懷裏:「關燈。」
「不關好不好?」
她猶豫了三秒:「好,不關。」
屋外雲散了,月亮露出一角,透出瑩白的光來。
屋裏很安靜,江織說話時,帶着笑:「你又高燒了,周徐紡。」
她很小聲地說:「因為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呀。」
要命了……
江織覺得他能死她手裏。
後半夜,周徐紡沒有再做夢,枕邊的人一直在她耳邊說着她愛聽的話,半宿無夢,一覺睡到了天亮。
次日,雲淡風輕,不出太陽,也沒下雪,不過來了春,氣溫回升了一些,不那麼冷了。
江織早上在陽台撥了一通電話,周徐紡就聽見他說了一句:「把昨晚的視頻給駱常德送過去。」
她在屋裏問:「要告訴唐想嗎?」
江織想了想,說要。
唐光霽是唐想的父親,她有權利知道全部實情。
早上九點半,唐想去了一趟風和地產,談就職的事情,她從駱氏離職後,許多家公司將她拒之門外,只有風和地產的老總意思不明,沒有給個準話。
總裁辦的女秘書過來招待她,客客氣氣地說:「對不起唐小姐,我們沈總不在。」
唐想看了一眼手錶:「不是約了十點嗎?」她只早到了一會兒。
女秘書說:「沈總有急事,剛剛出去了。」
第二次了,放她鴿子。
「什麼時候回來?」
「沈總沒有說。」
唐想在旁邊待客區坐下,把身上的a字裙撫平:「跟你們沈總打個電話,說我在這等。」
秘書端來一杯咖啡過來:「好的唐小姐。」
坐下沒一會兒,唐想的手機響了一聲,她點開,是江織發過來的,一小段視頻,內容是許泊之和駱青和的談話。
總裁辦的旁邊就是會議室,風和地產的於副總正在招待客人,見客人往會議室外面瞧了好幾眼。
商圈裏,可是有傳聞說江家的大公子跟駱氏的唐想不合,一直掐得厲害。
於副總想着投其所好,便說上幾句:「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識趣,看不出來沈總故意不見她嗎?」
果然,江大公子有興趣。
「為什麼不見她?」
於副總把項目合同先放到一邊:「她以前在駱家的時候,目中無人得很,不知道搶了我們公司多少生意,現在她被駱懷雨踢出了公司,駱氏放了風聲出來,說這女人是個叛徒,這一行誰還會用她。她也不知趣,還經常來找我們沈總,要不是看在她有幾分姿色,我們沈總——」
江孝林抬了一下眸。
於副總愣了一下,這個眼神……
他趕緊打住,陪笑:「不好意思林少,我話有點多。」
江孝林西裝革履,坐得端正,戴了一副金框的眼鏡:「是有點多。」
江家大公子在圈子裏名聲很好,斯文優雅、沉穩有禮,於副總以為他在開玩笑,倒不尷尬,把合同推過去,繼續談正事:「如果沒有問題,您在這兒簽字就可以了。」
江孝林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沒有動:「有問題。」
於副總詫異:「合同還有什麼問題嗎?」裏面的內容都是雙方協議過的,不應該還有問題啊。
他言簡意賅:「不用簽了。」
於副總這下不淡定了,有點慌了神:「如果您對合同上的內容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們公司可以修正,您看——」
「我對合同沒什麼不滿的,就是對你們沈總不太滿意。」停頓一下,他說,「對你也不太滿意。」
談得好好的項目,怎麼說崩就崩,於副總還想要補救,對方已經起身了,正了正領帶:「給你們沈總帶句話,生意場上輸給了女人沒什麼,但該有的氣量,他得有。」
說完,他往會議室外走。
於副總整個人都懵了,與江家的這個合作案,是風和地產今年最大的投資項目,談崩了,他也得捲鋪蓋走人。
出了辦公室,跟在江孝林身邊的秘書忍不住開口了:「林少。」
秘書eden很年輕,是個混血,他是被江孝林從華人街挖來的,中文還有幾分蹩腳:「這個項目已經在準備投產,如果現在中斷,損失很大。」
「報個價過來,虧損的錢我補。」江孝林答得心不在焉,走着走着腳步便停了,「車鑰匙給我,你先回去。」
eden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了一個女人,沒有多問,把車鑰匙留下,自己先走了。
總裁辦是開放式的辦公環境,放着幾把辦公桌,待客區在後面,唐想一個人在那坐着,她低着個頭,手機拿在手裏,旁邊桌子上的咖啡已經冷了。
江孝林走過去,語氣帶了點兒惱意:「還坐這兒幹嘛,看不出來人家故意耍你——」
啪嗒。
毫無預兆地,砸了滴眼淚在手機屏幕上。
江孝林愣了一下,不太確定,走近一點:「你哭了?」
她還低着頭,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江孝林從來沒見她哭過,他一直覺得她是個比鐵還剛的女人,留學那會兒,她為了省錢,一個人住得偏,有次遇上了路過的醉漢,差點被人撕了衣服,別說哭了,他到那的時候,就看見她拿着兩隻高跟鞋,跟兩個男人在那拼命。
怎麼就哭了呢?
江孝林有點不知道怎麼弄了,語氣硬也不是,軟也不是,彆扭了:「有什麼好哭的,多大點兒事兒。」他拉了拉領帶,覺得有點喘不上氣兒,不會哄,就說事兒,「別哭了,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來找我。」
她抬起頭,臉上全是眼淚:「江孝林。」
他心臟被她扯了一下:「嗯。」
叫了人,又什麼都不說,她雙手遮住了眼睛,突然放聲大哭。
江孝林一下就被她哭慌神了:「你、你別哭啊。」手不是手,腳也不是腳,手伸過去又收回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眼淚從她指縫裏流出來,她指尖都紅了,哭得發抖。
他蹲下,一邊的膝蓋落在地上,還是伸出了手,抱住了她:「不要哭太久,我的西裝很貴。」
她伏在他肩上,眼淚濕了他的西裝。
總裁辦里的幾個人這下也都沒心思工作了,在瞧熱鬧。
隔壁辦公室有個女孩過來送東西,一眼就認出了江孝林:「那不是林少嗎,那女的誰啊?」
總裁辦的一個特助接了句嘴:「是駱氏的唐總。」
「他倆是那種關係?」
不是說他倆不合嗎?從大學開始就不對付了,後來唐想去國外留學,江孝林跟着就去了她學校隔壁的學校,繼續掐,怎麼還掐出感情來了?
特助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不是那種關係,一個男的會當着別人的面半跪在女人面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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