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七百十一節：倖免（二）

    余賢者乘坐飛行艇過來的時候，看着堆成小山的混沌腦袋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新杭州的城守錯誤估計了腦袋的數量，我以賢者之名擔保，這些腦袋的獎勵會加三倍，而且種畜如果新杭州不夠，新安洲能夠再出五千豬崽。」

    「全靠余賢者了。」馬林本來就沒有錯誤估計新杭州的官方——換成他自己，也不會相信這麼點大的黑區里竟然能夠掃出接近六千顆混沌腦袋。

    這些混沌全都是通過裂隙過來的，馬林通過撒理斯能夠確認有差不多七個幸運兒逃走了，但是在黑區，混沌並不是食物鏈的頂端，有太多足以置它於死地的存在，更何況馬林讓沈萬三下令，每一個幸運兒都會有對應的一個追獵小隊負責，前四名有加餐。

    在覺醒者內部，加餐比發錢管用多了。

    這一次余賢者來，馬林特意帶着他重新參觀了這座城市，用日新月異來形容也許太過誇張，但是士別三日，總是令余賢者刮目相看才對。

    「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夠讓那位老婦人教導一下我們新杭州的孤兒。」余賢者看着那個院落中的老院長的情況，自說自話了一句，然後這才後知後覺中嘆了一聲：「當我沒有說，這是覺醒者們的機緣，卻不是我們的。」

    「不，我覺得你們可以來試試，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增加一組參照目標。」馬林示意余賢者跟他走。

    「什麼意思呢，馬林先生。」余賢者跟着馬林走出了院落。

    「我的意思的是，人類來兩組孩子，一組是正常的孤兒，一組是智力缺陷者，我知道這該死的世道，後者很少能夠活下來，但我覺得泰南那麼大，總能找出一些，我想知道，我的老院長……是不是能夠做到一視同仁。」在馬林看來，老院長點化被畸變的生化人已經是非常了不起，如果他能夠將這些缺陷者點化，那就是一件大好事。

    「那交給我吧，不過我至少需要一周時間。」余賢者表示沒問題。

    馬林當然表示理解，同時帶他去醫療所見過了那隊倒霉的冒險者——從已經被馬林送回去的章明河那邊獲得的消息，馬林知道了那個看起來並不年長的年輕隊長是一個精靈血脈的覺醒者，別看着年輕，人已經八十有五了，一身劍舞者的超凡能力。

    只可惜碰到了混沌部隊，他一個劍舞雙拳難敵幾百把兵器，能夠把部隊帶出包圍，他已經盡力。

    「你的運氣不錯。」余賢者似乎還和那個被馬林打飛了滿口牙的混血兒認識，後者整張臉都是腫的，但還是笑成了一顆綻放着的豬頭——用這小子自己的話來說，他把自己的靈魂封印了，最好的打算是事後被自己家的長輩把靈魂石撈回來，雖然不能復生，但至少能夠重返奈何，再投一次胎。

    誰能想到竟然碰到了一位傳奇閣下，一發神聖沖拳不但驅逐了他身體裏的混沌幽魂，愣是把他給救活了。

    雖然沒有了滿口的牙，以後再接受長牙術式的時候會非常痛，但至少還活着不是嗎。

    然後他又和剩下來的幾個年輕人一一握手，最終，來到了那位看起來全身充滿好奇元素的仙師小姐的面前。

    「小外公！」令馬林意外的是，這個小丫頭竟然這麼稱呼余賢者。

    「這一次，要是沒有馬林閣下，你就死了，臭丫頭。」余賢者並沒有回答什麼，只是非常輕冷地這麼說了一聲。

    小姑娘低着腦袋，表現出非常委屈的一面。

    離開之後，馬林表示了一定的好奇心。

    「我知道您一定會好奇，這件事情要從我很早的時候開始說起，我的家族是新安洲最有名望的仙師家族，我的父親在有我之前一共有十七個孩子與四位妻子，我的哥哥們和姐姐們都是非常強大的仙師，但是我……卻是失能者，於是我不再是那個家族的成員，而是被送到了上代余賢者的名下。」

    在余賢者的講述中，馬林明白了他的經歷，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真正的姓氏，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

    在他成為賢者之後，他的父母的確有上門道歉，余賢者也願意原諒他們，似乎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但是馬林明白，余賢者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原諒過他和她。

    畢竟，只是因為沒有超凡能力就被家族拋棄，如果不是上代余賢者，這位余賢者指不定會變成何等扭曲的孩子。

    「我知道……家族不可能養一個廢物，他們沒有把我丟棄，或是處理掉，已經是非常仁慈的表現。」余賢者在前面走着，他的心情看起來並不好：「但……我從有記憶起，就沒有感受過來自父親與母親的愛，他們討厭我，討厭沒有能力的我……在送走我的時候，我清楚記得他們很開心。」

    「我的導師告訴我，人沒有選擇自己父母的權力。」馬林在後者，開導着余賢者。

    「是啊，人從來沒有這樣美妙的權力。」余賢者嘆息着回答道，他轉頭看向馬林：「作為賢者，我原諒了他和她，但是我心裏總是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自己，那個小小的舉目無親的我，曾經發過誓，永遠都不原諒把我當成垃圾丟出家門的父母……我這一生，最為驕傲的事情就是成為賢者，而最遺憾的事情，也是因為自己成為賢者……我之所以討厭那位女士，就是因為命運真的是太會折磨人了。」

    說完，余賢者的臉上不再有憤怒與不甘，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走向停機坪的方向。

    「命運從來不會憐惜一個人，馬林閣下，我這不是在批評什麼，我只是覺得，如果有那麼一個孩子不會因為他缺少必要的才能就被父母拋棄，那樣的世界……該有多好啊。」

    這是余賢者留給馬林的最後一句話，在那之後，當他坐上飛行艇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對此馬林深有體會，在馬林看來，如果世界能夠回到馬林所熟悉的那個模樣，那個老有所養，那個幼有所寄，那個雖然有着各種各樣問題，卻是一步步向前走的世界，馬林願意為之付出他自己的一切……但是那一切都沒有了，混沌毀滅了這一切。

    余賢者的夢想……不除去混沌，這一切都只能是夢想，根本沒有實現的土壤。

    ·素素，我要怎麼做，才能夠終結這一切，成神嗎？

    馬林在心中捫心自問，說到底，馬林真的不想成為神明，因為未來已經告訴馬林，那個世界的馬林成為了規則的傀儡，需要他的後代與有心犧牲的人一次又一次地犧牲他們自己。

    這種仿佛像是在傳火一樣的世界，並不是馬林喜歡的世界，同樣的也是無法實現馬林夢想的世界。

    那麼多的人犧牲了一切，如果只能換來這樣的所謂拯救，那這樣的世界……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你已經盡力了，馬林，成神就是最好的選擇，我們一起盡全力改變這個世界。

    蘇蘇的聲音在馬林腦海里迴響着。

    但是這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句話，馬林並沒有說給素素聽，不再年輕的馬林目送飛行艇們開始升空，余賢者在這個時候對着馬林招了招手，公事公辦着說了一句話：「我會帶着後續的物資過來。」

    馬林點了點頭，高舉左手打了一個大拇指。

    ………………

    又在故鄉住了一個星期，隨着章明河在新杭州的活動，越來越多的人類冒險隊來到這一黑區，他們在覺醒者的幫助下開始開發那些廢墟，越來越多的事物被發現，有一支冒險隊竟然從倉庫里掏出了一輛還能跑得動的重型戰車。

    雖然這東西的動力源已經無法再生產，但是新杭州的工匠公會都瘋了——只要能夠逆推出戰車圖紙，換動力源這種事情簡單啊。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東西根本開不回新杭州，但是架不住這東西的價值，新杭州那邊直接從正準備南下的開拓軍團里挑了一支最能打的直接開始鋪路。

    於是也惠及到了馬林的故鄉——泰南幾位賢者扎堆來過，對於能聽懂人話還能辦人事的覺醒者大為驚奇，在確認他們甚至能夠把活屍同類抓過來接受點化之後，對馬林表達了一定的擔憂。

    馬林最終也只能告訴賢者們，生化人和這些覺醒人無法使用火槍的事實。

    於是賢者們的憂慮也沒有了，而且考慮到黑區的危險性，他們還想把維護新造道路的活交給覺醒者。

    這事交給他們沒問題啊，覺醒者在工程方面的天賦真是的與生俱來。

    余賢者也幫着章明河將馬林要的那些種子和畜種給運了過來，覺醒者們學得很快，這讓有空過來和馬林會合的索斯塔克三號非常吃驚，因為他說他在格魯吉亞地區的生化人城市裏更多的還是看到狩獵活動，而泰南人這邊連畸變體都能夠熟練掌握種植與牧畜。

    最終以不愧是泰南人調製的生化人基底技能來解釋了這一切——要不然根本沒辦法解釋。

    對了，索斯塔克三號也帶來了他和畢宿五的合作消息，考慮到對抗混沌的需求，索斯塔克三號和畢宿五正在準備邀請傳奇，組建一隊極為冒險者去清理新杭州南部的衛星工廠，衛星可以確認那兒只有活屍，就是量有點大。

    有了衛星工廠，就可以建造新的衛星並發射上去並重啟太空垃圾回收無人機系統，然後就是建立全球偵察系統，換而言之，只要組好了，馬林的撒理斯就不需要滿黑區瞎找了——隨便指一個地區精細搜索遠比蠻幹來得好。

    馬林當場表示願意共襄盛舉，這可是好事。

    有了馬林的肯定，索斯塔克三號決定繼續去找畢宿五討論細節。

    而傑森和北落正在討論新建的公路的養護和保護，他們手裏現在有差不多十三個無人機炮塔，賢者們將這些東西如何安排交給了兩個ai，後者正在考慮要不要再造幾個有人的。

    比如說讓覺醒者出些小隊在公路一線巡邏，在高塔建造好了之後，這些炮塔和安放它們的高塔之間將會架設有線電話和報警系統，這樣如果再有混沌進入這一地區，只要被機炮的無人機系統偵測到，就可以立即安排軍隊進行清剿，不至於讓混沌們通過潛伏來慢慢壯大。

    於是這一來二去的就是一個月的時間，馬林手把手教會覺醒者們建立牧場和種植區，然後讓他們用城牆把這些區域圍起來，同時建立適合人類生活的區域——因為冒險者表示他們真的沒辦法和覺醒者們一樣不用台階上下樓——如果就是兩層那還好說，但舊城區那些以廢墟為主體重建的房子往往都有四層甚至更高。

    沒有樓梯和台階，不是所有冒險者都能夠和覺醒者那樣，如同壁虎一般直上直下。

    而有了新城區，隨着冒險者們的加入，馬林讓覺醒者開始在河上建橋，以之前的橋墩和殘餘橋面為基礎建立的大橋雖然無法通過那些重型車輛，但是一般的冒險者機車還是沒有問題的。

    有了橋，更多的冒險者願意從這裏出發開始向南探索。

    而海棠夫人為首的大鯢群在馬林的教育下，開始以河運為工作賺取食物，這些畸變生物並不笨，像海棠夫人甚至有十歲孩子一樣的智力，而且辦事極為牢靠，綁在他們背上的貨物每百次運輸途中只有差不多一或兩次出問題。

    基本上的問題是年青的大鯢被更大的獵食者所捕食，不過它身上的貨物基本上也會隨江而下，最終被橋下的網所擋下。

    這些獵食者會被覺醒者或是接到任務的冒險者們所獵殺——無論是馬林還是新杭州的商會，都不會允許這些傷害到勞動力的行為繼續下去。

    唯一一次人為的是有人截貨，為首的不法分子在被確認身份之後，馬林親自帶隊，聯合新杭州的突擊隊把這些半島出身的流浪者連人帶營地給揚了。

    在泰南，流浪者如果沒有做不法的事情，基本上官府是不會管的，但如果做了，那就要面對來自官府的鐵拳，這是官府與流浪者之前不成文的規矩——你要自由，我們給你。

    但是你不要命了，我們也願意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