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
「生死去來……蓬頭傀儡……」夜鶯的聲音。
而此刻,在密封的玻璃倉內,那精細的機械臂正不停地忙碌着——它們在源源不斷地打印着細胞,修復着米迦勒的軀體。
「一線斷之……落落磊磊……」這句話,是冰庫現場留下的信息。而除此以外,在阿道夫的口中還發現了一顆篩子。於是,當調查人員將這些都帶回來,在經過掃描放大之後,他們便得到了6個帶有符號的平面。因而,基於平面所刻數字的空白,他們很快推測出這是6個數獨遊戲。
所以通過計算機破譯,他們又得到了6組數字:15,43,54,15,07,22。而同時,計算機也給出了這6組數字可能的邏輯組合。
「南緯22。5415,西經43。1507……」此刻,夜鶯選定了其中一種排列方式,並且他認為那極有可能是經緯坐標。因為,他在特殊符號中也找到了與之對應的邏輯順序。當然,在得到驗證之前,該邏輯順序也並非絕對。但是目前,夜鶯認為這麼一個地方是正好符合伊恩可能的用意的——那是一個至今仍保留着耶穌聖象的地方;而同時,隨着人類的腳步挺進月球,那裏原有的金屬礦業也逐漸因為月面聯合礦業的興起而慢慢被荒廢;所以,說的不是別的地方,那正是在舊時代的巴西境內,著名的里約熱內盧。
於是,結合伊恩留下的文字信息,夜鶯似乎想到了什麼。而就在這時,他收到了米迦勒的接入請求,他便讓米迦勒的意識走進了這片虛擬草坪。
「資料您都看過了?」米迦勒的數字影像還未成型,他的聲音就先冒了出來。
夜鶯思索了片刻,「似乎,你已經作出了判斷。」
「不能肯定那是他,」米迦勒慢慢走到了夜鶯身後,而夜鶯依然坐在長椅上,冷漠地看着一切。「但他原本可以殺了我。」米迦勒說道。
「也許,他知道你。」夜鶯說着停了停,「所以,他可能留下了什麼,也可能什麼也沒有。」這裏,夜鶯所指的並不是肉眼可見的信息。
「他當着我的面殺了阿道夫,」這時,米迦勒注意到了一些細節——虛擬天空閃爍的斑點,那是風箏,是夜鶯思考過程的體現。「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被抓住。」
「米迦勒,好好想想他為什麼殺了阿道夫。」夜鶯提醒道,「只是為了嘲笑你嗎?」
米迦勒低頭思考了片刻,「阿道夫,不算是正常人。」抬起頭來,「除了未義體化以外,他的獵物還要加上一個標籤?」
「如果你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麼,你已經加過標籤。」夜鶯不急不慢的說道。
米迦勒思考了一會,「已經加過嗎?」
「出自同一人之手,阿道夫與之前的多數受害者有區別嗎?」夜鶯提醒道,「從精神層面上剖析,那些藝術家、音樂家與阿道夫有着本質的出入嗎?」
一言之下,米迦勒陷入了思索。但在片刻之後,他得出了結論:「所以,區別是相對於普通人而言?」
「普通人……」夜鶯若有所思,便突然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米迦勒,抑制晶片之所以存在,有思考過是為什麼嗎?」
「顯然,那是以穩定聯邦的社會結構而作出的考慮。」現階段,米迦勒還不知道抑制晶片是誰提出的理念,但可以肯定的是,那與元老會有關。
「得益於科技,它可以除去人性中的大愛大恨,並讓人們順從。但同時,它也封住了人們的靈魂,封住了創造力。」夜鶯說着停了停,「所以,就算藝術家和音樂家們沒有被惡魔奪走生命,那麼這個時代也會將他們扼殺。」
「所以……」米迦勒似乎明白了什麼,「所以,阿道夫的行為是在時代中的掙扎?控訴?」
夜鶯沒有回答,因為這會,他想起了伊恩還小的時候——當時,在老爺子造就了一個痛苦的大環境時,夜鶯順水推舟殺了伊恩的父親。而今天,當抑制晶片造成了人們的靈魂缺失,伊恩也做了同樣的順水人情,將多數獨特的個體全都帶走了……
「人類的心理波動,多數情況下是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夜鶯說着便招了招手,讓米迦勒也坐在了自己身邊。於是,他就像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孩子般說道:「米迦勒,知道嗎?」停了停,「在舊時代,人類並不是沒有嘗試過用類似的方法管理社會。但那時,這或許是一種刻意的政治手段。」
「政治手段?」米迦勒有些疑惑,但這會,他從夜鶯冷漠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深邃。
「畢竟,舊時代沒有抑制晶片。」在數據模型中,夜鶯已經看過了無數的時代,「所以,越是刻意排除獨特,越是要求人們保持中庸,則實際上人們越是追求不平凡。因此,當這類欲求以普遍行為表現出來,人們便會追求那所謂的成就感,就會追求在人群中站在顯耀的位置。而他們有的達到了目的,有的沒有。於是,對於沒有成功的人而言,就會有一部分產生極端心理,產生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心理。這時,他們便會反過來造成社會結構走向非穩態。」
「所以……」米迦勒微微點頭,「這可以成為舊時代的國家之間,彼此競爭的一種手段?」
「今天,這種競爭已經不復存在。」夜鶯看向遠方,在那裏,是一片沒有盡頭的天空,而夜鶯卻好像看見了人類的未來。
而這時,夜鶯的一番話讓米迦勒想起了哈里格,他便認為後者很好的印證了這點。然而,正如夜鶯所言,因為今天不存在這樣的競爭,所以哈里格的存在就留有疑問。當然,這裏有抑制晶片故障失效的可能,也有人為解除晶片作用的可能。而根據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米迦勒更傾向於第二種判斷。所以,回到米迦勒請教夜鶯的主要原因,他是希望能儘快抓到這些謎團的關鍵人物——剝皮手。
「我記得,您曾經提到過一個人,一個和我同樣年紀的人。」米迦勒想起了夜鶯曾描述過的一個人,而在描述當中,此人似乎對聯邦並沒有好感。然而,他能進入夜鶯的視線,恐怕也有不簡單的地方。
於是一言之下,夜鶯感到一陣欣慰。因為相比以前,米迦勒在思維上精進了很多。「他叫伊恩。」一開口,夜鶯又想起了很多往事。
「伊恩?」米迦勒頭一次聽說。
「曾經,他關在自己的房間裏,很喜歡玩數獨遊戲。」夜鶯進一步傳遞着信息。
米迦勒有些驚訝,因為破譯現場留下的線索,他們已經發現了數獨遊戲。「所以現在,您也肯定這一切就是他所為?」
「2059年,他被逐出了聯邦,但或許,他早就自己回來了。」夜鶯並沒有否認。
「逐出聯邦?因為什麼?」米迦勒想要儘可能的了解對手,何況這是他追查了多年的目標。
「這和雅各布家族有關。」夜鶯這麼說着,於是回溯的片段相繼在腦海浮現。
「雅各布?」米迦勒當然知道雅各布家族,雖然,該家族已經退出布雷頓森林,但至今,它仍然是天啟會的成員之一。「難道,雅各布也是因為伊恩才退出布雷頓森林?」米迦勒一番猜想,但目前,他所了解的關於那一時期的資料並不多。
而這時,對於米迦勒這一番大膽推測,夜鶯很是讚賞。因為,米迦勒幾乎已經站在了答案的邊緣,不過,在米迦勒完全了解事情之前,他還需要再邁過一道謊言。「與那些無關。」夜鶯侃侃說道,「僅僅是因為,伊恩與瑪利亞的愛情。」
「瑪利亞?」這個名字,米迦勒也是頭一次聽說。
「瑪利亞,是雅各布家族第三掌門人的第四代子嗣。」夜鶯說着停了停,「然而,她與伊恩相戀,卻遭到了家族的反對,所以,她被家族軟禁了起來。直到,伊恩沖入雅各布莊園將她解救,她卻在逃跑的路上死於家族的追捕。當然,那並不是故意為之。」
「我明白了,」米迦勒點了點下巴,「伊恩將瑪利亞的死怪罪在雅各布頭上,所以他對雅各布懷有恨意,對嗎?」
「事實上,他對整個聯邦都懷有恨意,」夜鶯順着米迦勒的思維繼續說道,「因為他計劃過報復,但在實施之前,聯邦就對其下達了驅逐令。」
米迦勒沉默了片刻,「所以,他秘密潛回聯邦,便開始了一系列的報復行動……」
「那或許只是嘲笑,」夜鶯打斷了米迦勒,「因為我們一直沒能抓到他。而現在,他卻自己發來了邀請。」
「邀請?」米迦勒問道。
「破譯的信息,很可能是一處經緯坐標。」夜鶯說着就列出了選定的數字排序。
「22。5415,43。1507……」米迦勒檢索了一番,便確認了坐標地點,「里約熱內盧?」
「在那裏,有很多廢棄的礦場,以及財團撤走之後,留下的管理真空地帶。」停了停,「也許此刻,就在某間廠房裏頭正堆放着數百張人皮。」
一言之下,米迦勒展開了想像。因為這些年來,他從未找到過惡魔拿走的人皮。而通常,這類精神變態拿走一樣東西都有着自己的用途,所以不會輕易地丟棄。「他會想幹些什麼?」米迦勒思考着。
於是夜鶯沉默了片刻,便說道:「不論那是什麼,米迦勒。他發來邀請,或許就是想讓我們看看。」
語畢,米迦勒突然意識到惡魔沉寂了20年之久,可能就是在為今天作準備。「展示自己的作品嗎?」米迦勒推測道。
夜鶯嘴角微妙的揚了揚,「等你傷勢恢復,就出發去驗證一下吧。」
米迦勒微微點頭,便起身行禮接下了這項任務,「這次,我一定會將他帶回來。」說着就消失在虛擬草坪中……
……
兩天後,飛越廣闊的大西洋,米迦勒來到了里約熱內盧。而視線所及,雖然所屬財團停下了整個區域的金屬產能,但礦區的歸屬權依然掌握在財團手中。所以,當地公民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影響,當然,在生產力完全被機械勞動力取代的今天,產能本來就與他們無關。
於是,在途經耶穌聖象之後,米迦勒一行人便在某處停機坪走下了載具——如果惡魔的確藏身於坐標地點,那麼米迦勒可不想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飛過去。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那裏很可能會設有陷阱。而另一方面,由於事情可能牽涉到複雜層面,所以米迦勒也有意低調處理——此行,米迦勒並沒有知會該地區所屬的財團,而同時,米迦勒也不打算從當地的傭兵公司徵用武裝力量。所以,他僅僅是從天啟會直屬的科研公司徵召了8名頂級隱蔽行動專家。而這裏,該科研公司之所以擁有這些力量,是因為它本就集科研與軍事於一身,是一家專門研發軍事裝備以及智能兵器的尖端公司。所以,公司註冊的名稱就叫法典,而事實上,它隱藏的全名叫做漢謨拉比法典——該公司的存在,目的就是要以頂尖的軍事力量來掌控整個聯邦。
回到米迦勒這邊,這會,他們一行人剛走出載具就各自展開了行動,而在外人看來,他們就像完全不認識彼此一般。不過,在他們腦海中,植入式晶片正以電信號生成即時影像標註着每個人的方位。當然,這個通訊頻道是被加密的,而米迦勒由於沒有植入式晶片,所以他是通過一副隱形眼鏡來獲取信息。
於是,當米迦勒離開停機坪,他便調出目標地點確認了一番——那是某處廢舊礦廠的模型。在佔地約4800平米的區域,其地面設施以熔煉區為中心環繞着大面積的庫存區。所以真正大有文章的是在地面以下,那圍繞着礦坑層層深入的結構仿佛龐大的地下迷宮,充滿着錯綜複雜的通路。當然,這類情況在其他礦場也可以見到,因為長期以來,這些開採工作都是交由智能機械人進行。
因而,米迦勒的計劃,是以每兩人一組從不同方向潛入礦區。其中,阿爾法、貝塔、西格瑪三隻小組會專門負責探測與解除可能的機關。而在這一過程當中,一旦他們發現目標,他們便會通知最後一個火力小組——食蟻獸,這是4組人員當中火力最強的一組。
然而,計劃中是如此分工,可這會幾名專家看上去和普通人沒有區別——得益於法典的科技,他們不需要攜帶各類裝備。事實上,他們攜帶的納米蟲就是目前最好的武裝——那是一種效率極高的納米蟲。通常情況下,它們附着於義體表面肉眼根本無法察覺。而一旦義體受損,它們便會快速複製,並從信號半徑內搜索可用的原材料來修復損傷。其具體表現,就算是一陣槍林彈雨打在義體表面也會毫髮無損。所以,那就像給攜帶者加裝了一層護盾一般,讓其堅不可摧。而同時,只要攜帶者願意,他也可以通過納米蟲吸收周圍的原材料來快速製造各種武器、裝備。因此,在當前這個時代,這項技術已經足矣壓制其他傭兵公司與科研公司——那或許只需要一顆子彈,一顆包含了信號發射器與少數納米蟲的子彈,便足以將中彈目標吞噬殆盡。除非,目標也攜帶了納米蟲,並且運行速度完全超過前者才有可能解除危機。
當然,單兵可攜帶的核心,其運算能力畢竟有限,這決定了納米蟲的數量與運行速度。所以,該項技術真正服務的對象其實並非單兵,而是將來地球方面與殖民星的太空戰爭——即時,藉助於高速納米蟲群,一艘普通的貨運艦船或者勘探艦船都可以悄無聲息的裝配上致命武器,成為宇宙中的軍事力量……
不過這會,幾名專家和米迦勒並不知道這些,他們需要考慮的僅僅是眼下的任務。所以,當他們詳盡觀察過礦場周圍,他們便在第二天傍晚展開了行動。
「阿爾法,地面無異常。」阿爾法小組播撒了數十架微型智能偵查機。
「貝塔,已進入s2……」貝塔小組已經通過入口向地下挺進。
「西格瑪,正接近c1。」在另一邊,西格瑪也準備向地下深入了。
而這時,食蟻獸正慢慢向礦坑靠近。在預計位置,他們會等候隨時可能傳來的支援請求。至於米迦勒,他披上了光學迷彩也在慢慢接近熔煉區——在那裏,他需要找一處制高點以便於查看整個礦坑的狀況,或者是發現隨時冒出來的「老鼠」。
然而,與米迦勒有着同樣想法的守望者——伊恩,他保持着隱身狀態早已站在高處等候了多時。所以這會,伊恩雖然沒有看見米迦勒一行人的實體,卻早已通過被動偵測儀器發現了他們的腳印。因而,他便悄悄從房頂上撤了下來……
片刻後,當三組偵查人員各自潛入地下設施,食蟻獸也漸漸深入了礦坑。而這時,米迦勒剛剛來到熔煉區的廠房外圍。
「阿爾法,區域無異常。」
「貝塔,區域清空,正在進一步深入。」
「西格瑪,探測到人員活動跡象,開始追蹤。」
「西格瑪,不要大意。」聽見西格瑪發來的報告,米迦勒興奮之餘依然很謹慎。因為在米迦勒的預計當中,寶藏通常都是埋藏在地下深處,所以這樣的發現他並不會感到意外。
「了解。」西格瑪回道。
「食蟻獸,距離預計位置還有200米,完畢。」
於是,大家一輪通報之後繼續潛入,路線便走得越來越深。而當食蟻獸抵達預計位置的時候,米迦勒卻在廠房內有了令人意外的發現——那就像目標人物刻意做出的展示,或者,他至少是毫無遮掩地在某條走道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各類制皮器具。而其中,一口缸中還浸泡着一具人皮。
「地面有發現,可以確定與目標人物有關。」米迦勒立即將這一預料之外的信息傳遞給了各組。「阿爾法,原路返回支援地面,其餘各組計劃不變。」米迦勒調回了阿爾法小組,但為了不錯過更多的發現,他還是讓其餘人員繼續深入。這是因為,伊恩仍然可能藏在深處,而今天的目的正是要抓住他,所以,米迦勒不會留下任何死角。
「阿爾法,收到。」接到指令後,阿爾法開始原路返回。
而這時,廠房深處居然緩緩響起了嗡嗡轟鳴,那就像巨大的機器正在慢慢啟動!於是剎那間,米迦勒意識到有人在控制台,並且猜到自己很有可能已經暴露。但米迦勒並沒有立即調回所有小組,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這很有可能是伊恩故意為之。其目的,恐怕就是要將所有人員引向此處並引爆一系列的陷阱。
所以一經思考過後,米迦勒便解除了隱身,又加快腳步只身前往廠房深處——米迦勒以自身作為誘餌,想引伊恩現身。而這裏,因為伊恩經常使用的是emp炸彈,所以功率雖然極高,但瞬間的照射對沒有任何義體部位的米迦勒來說,至少不會像純義體人員那般致命。
於是,片刻後米迦勒來到了發出聲音的廠房——那是一處約400平米的巨大排風平台。通常,在熔煉金屬礦物的時候,該處承擔着整個設施的散熱工作。所以,這裏本沒有什麼驚奇之處,但在這一瞬間,米迦勒卻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那巨大的通風平台上,漂浮着數不盡的風箏。它們隨風搖晃時起時落,或又緩緩散開、緩緩聚攏。
因而,在一些磕磕碰碰之後,偶爾會有斷線發生。於是隨着零星墜落,米迦勒才從飄至跟前的風箏看清楚是由人皮所制!才意識到這裏的所有風箏都是如此!然而,實際情況又不僅是這樣,因為當米迦勒的目光聚焦在平台中央,在那聳立的鋼柱上,他又看見了由人皮所縫製的「包裝」!
「他說,他總有一天會找到我,」此刻,伊恩正站在平台中央,欣賞着眼前的景象。
「伊恩?」米迦勒的第一感覺告訴他,眼前的人正是伊恩。「你指的是夜鶯?」
伊恩沒有否認,便接着說道:「他說,如果在那一天可以說服他,」「他便會寬恕我。」
「說服他?」米迦勒看了看頭頂漂浮的人皮,「用眼前的這些嗎?」
「這是人類的縮影,是文明的縮影……」伊恩用力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來,他似乎很享受這裏的氣味,「風箏想飛,卻沒有自己的動力,就如同人有欲望,卻沒有足夠的思想。」停了停,「所以,他們需要風,這是他們本來的樣子;而他們不能沒有錨點,所以那些引領時代的靈魂歌者就成為了他們的中心。只是,那些可憐人往往不堪時代的重負,因此多數情況下,他們成為了時代的犧牲品……」
米迦勒沉默了片刻,而經歷過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後,眼下的景象的確讓他產生了一些共鳴,「說服夜鶯?你想改變什麼?」
伊恩笑了笑,「我不想說服他,知道嗎,」看向米迦勒,「也許他願意寬恕我,」停了停,「可我不需要他寬恕,不需要他寬恕!」突然提高了音量。
「是因為瑪利亞?」米迦勒問道。
「你知道瑪利亞……」伊恩緩緩說道,「知道嗎?夜鶯殺了瑪利亞……不,是你們,是這地獄般的文明!」伊恩說着,眼神突然變得深邃起來,「但那已經不重要,看看這充滿機械的大地,」笑了笑,「造物主創造了地獄,是的,地獄……」
「夜鶯殺了瑪利亞?」米迦勒有些疑惑,他可不曾了解這樣的說法。「為什麼?」
「作為一部機器,你不需要理解。」伊恩說着笑了笑,「也許到了造物主那裏,你會找到答案。」說着便啟動隱身,消失在平台上。
見狀,米迦勒也立馬掏出武器,做好了戰鬥準備。「伊恩,放棄吧,你何必執着!」現在,米迦勒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裏卻充滿了疑問。
「知道嗎?執着的不是我,是夜鶯!」語音未落,一顆子彈從米迦勒身邊飛過。
因而,米迦勒側身閃開,便也啟動了隱身。「告訴我,伊恩!夜鶯為什麼要殺瑪利亞?」
「為了什麼?」伊恩無奈地笑了笑,「為了讓你痛苦!為了打造一個惡魔!」說着就朝米迦勒所在的方向連開了數槍。而子彈途經崩斷了幾根風箏線,便讓一些風箏搖搖晃晃墜了下來。
「痛苦?有什麼理由?」米迦勒已經十分接近答案,但越是如此,他卻越是不知所措。
「需要理由嗎?」伊恩自問自答,「你把弄手中的玩偶,需要考慮它的感受嗎?需要嗎!」
「不……」米迦勒並不認為夜鶯是這樣的人,事實上,在多數時候夜鶯就像是他的親生父親一般。「不可能,夜鶯不會這麼做!絕不會!」米迦勒開槍還擊了。而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一想之下,諸多疑團夜鶯的確可以輕鬆實現——比如,藥物生產授權和數據痕跡的抹除。然而,在走進真相之前,他並不願意親手掀開謊言。所以,他在掙扎,或者說他寧可沒聽到這些,因此,他向伊恩開槍,實際上是射向了所聽見的一切。
於是,這樣的舉動被伊恩看在眼中,伊恩便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知道嗎?笛卡爾做了個木偶來替代自己死去的兒子,並且疼愛有加……」言下之意,正是兒子還活着,卻被父親當作木偶來玩耍。
因而語音未落,米迦勒的槍聲再次響起來!「夠了伊恩!」大吼了一聲,又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迷茫,「也許你誤會了夜鶯,」緩了口氣,「跟我回去吧,我們可以說的清楚。」
「說的清楚?」笑了笑,「知道嗎?我不想跟夜鶯說話,不想跟你們說話!」提高音量,「所以你幸運的話!抬着我的屍體回去吧!木偶!」說着就扣下了扳機。
「你在執着什麼!」激怒之下,米迦勒也展開了反擊。於是一時間槍聲四起,那斷線的風箏便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因而,當激烈的戰鬥持續了一會,雙方便都打光了彈藥。而這時,伊恩突然解除隱身站在了平台中間。「你贏了,我用完了最後一顆子彈。」
見狀,米迦勒也在伊恩面前解除了隱身,「算你走運,我也打光了子彈。」
語畢,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站在了原地。而他們的視線穿過那緩緩飄落的風箏,便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掙扎、無奈。那一刻,他們覺得對方的眼神與自己竟是如此相似……
「別動!你沒有反抗的餘地!」阿爾法小組突然現身了,「各組注意,已鎖定疑似目標人物,請求支援。」阿爾法開始通報目標位置。
「哼。」恍惚間,伊恩冷不丁地揚了揚嘴角,便緩緩向身後退了一步——在他身後,甲板下是一道佈滿鋒利扇葉的深淵!
「伊恩!」見狀,米迦勒一抬腿就沖了過去。而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抓住了伊恩的手臂!「你何必執着……」
「我早已心灰意冷……你認為我還執着什麼?」停了停,「執着於自身?還是執着於這個時代?」說着緩緩抬起頭來,眼角似乎在閃動着什麼。「是你在執着……讓我走吧,我累了……」
「伊恩……」此刻,米迦勒似乎從伊恩的眼中看到了很多回憶,很多回憶……
「我要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再也不要見到你們,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世界……」說着突然抽出匕首斬斷了自己的手臂!
「伊恩!」米迦勒沒來得及反應,伊恩就已經落向那鋒利的扇葉。於是,幾乎是接觸的一瞬間,伊恩就化作了一灘血霧,再也不見其身影。因而片刻之後,或許是出於理解,又或許是出於同情,米迦勒也鬆開了伊恩留下的手臂。「再見了……惡魔……」
無我相,無眾生相……一個命運造就的惡魔就這麼走了,帶着他的痛苦,帶着他的無奈……
而當這一切深深震撼到米迦勒的心靈,帶着那些未解開的疑問,米迦勒便回到了夜鶯這裏……
「是你殺了瑪利亞?」接入虛擬草坪的瞬間,米迦勒就直接發出了疑問。因為此刻,他的頭腦空前清晰,而聯繫過往的諸多細節,他認為夜鶯確實有很多事情瞞着自己。
夜鶯沉默了片刻,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狀況。於是,當他緩了一口氣,他便慢慢開始說道:「2040年,當智能機械將人類完全從勞動中解放出來,就註定了會催生享樂主義。而隨着生活條件的上升,人口也迅速發生了膨脹。於是,元老會開始推行義體化進程,而白蛇方面財團也開始推行家庭生活資料定量供應制度。但這些措施的普及不會在短時間內完成,並且在強制實施的前提下引發了公民的反抗情緒。因此,為了穩定社會結構,一種情感抑制晶片被研發出來,而通過植入大腦皮層,那些對社會結構影響最大的情感——愛與恨。才得以被控制。」夜鶯說着停了停,「從這個時期開始,情感抑制晶片就成為了一張『通行證』。然而,所有植入了晶片的人都只會追求更多的快樂,所以他們只懂得狂歡。至於,未接受或不願接受植入的人,他們則被嚴格限制了活動範圍。」說着起身走到草坪的邊緣,「但這裏面,並不是沒有意外的個體,瑪利亞,就是其中之一。」
「她沒有植入晶片?」米迦勒問道。
「她植入了,但她是少有的『同步全大腦思維』個體,因此,只要她的腦波足夠強烈,她就可以抗衡抑制晶片的干擾。」夜鶯說着,開始回憶起什麼。
「所以,你下令殺了瑪利亞?」米迦勒看着夜鶯。
「在我之前,有權限更高的存在。」停了停,「而針對瑪利亞的狀況,我們並沒有多做什麼。」
米迦勒沉默了片刻,但現在,他對夜鶯的信任遠不及以前。「所以,瑪利亞是自殺?」
「晶片的概念提出者,他早已預料到這類情況。所以,抵抗晶片的干擾只會讓其發熱,並最終燒壞攜帶者的腦子。」說道這裏,夜鶯緩緩轉過身來看向米迦勒,「所以,瑪利亞原本是安全的,但她與伊恩深深相愛,才會導致自身情感的巨大波動。」
「文明殺死了瑪利亞……」聽到這裏,米迦勒終於明白了伊恩的意思。
而這時,夜鶯又打斷了米迦勒的思緒,「不過,你依然可以認為,是我殺死了瑪利亞,」語音未落,虛擬草坪以外的建築群開始緩緩靜止了下來,與之同時,這片虛擬天空也漸漸變得暗淡——這是夜鶯在加密自己的空間,因為接下來他要說的話絕不能讓主腦截獲。「事實上,是我親手造就了伊恩。」夜鶯說道。
「什麼?」米迦勒心中一顫。
「那是我和前任管理者的博弈……」夜鶯緩緩道出前因後果,包括米迦勒自己的由來……
「夠了!」米迦勒終於忍不住憤怒。
「米迦勒,如果你不認同這樣的存在,你有足夠的力量改變它。」夜鶯終於說出了最後一步棋,「去巴別塔,你要摧毀構建中的數據庫……而如果你僅僅是恨我,那麼在天啟會的智能大樓,你要突破重重防線找到並摧毀我的本體。你,做得到嗎?」
「我毀給你看……」米迦勒握緊了拳頭,便切出了連線。而也許這一次離開,他將再也不會回到這片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