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離見她不說,知道問不出。心中惦記冷碧瑤,明知問她也不會承認,必須想個辦法才行。便不再說話,只是站着。
呂伯見他不說話,問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呢?」
陸雲離揮手成掌,砍在呂伯後勁處,呂伯登時被打暈。陸雲離將呂伯伏在座位上,擺正端坐。出賬外,對為首那女兵說:「呂姑娘要你們把前幾日捉來的女子帶過來。」
那為首女兵狐疑,順着帳簾往裏面看了一眼,見呂伯端坐,只是雙眼閉着。並沒有什麼異常,便轉身離開。不多時,帶來一人,頭上套着袋子,身上五花大綁。衣衫襤褸,有許多血跡。
陸雲離對女兵說:「交給我就可以了。」說着,拉着那人進到帳中,關好帳簾。摘下那人頭套,正是冷碧瑤,見她面無血色,渾身是傷。冷碧瑤看到陸雲離,驚訝,卻沒有出聲,只是雙眼看着陸雲離。陸雲離將繩索解開,看着這全身傷口,心痛萬分,明白,這一定都是呂伯乾的。
但是此時這裏不宜久留,若是硬闖也是不行。略作思考,將繩索再次將冷碧瑤分手綁上,繩子兩端抓在冷碧瑤手中,只要一鬆手繩索便開了。找了一團破布塞到呂伯嘴中,將人綁在坐椅上。
陸雲離大聲說:「呂姑娘您好好休息,我這就把這妖女交給陳將軍處置。」這話是說給外面女兵聽的。話音剛落,陸雲離帶着冷碧瑤出帳,這一次沒有給那女兵向裏面窺視的機會,說道:「呂姑娘說她乏累,先睡一會,不准任何人打擾,兩個時辰後在叫醒她。」那女兵將信將疑,還沒看到帳中情況就被陸雲離把帳簾撂下,心中懷疑,怕呂伯責罵,不敢說。
陸雲離推了冷碧瑤一把,把她推了個踉蹌,冷碧瑤帶着頭套,不知該朝着哪個方向走。陸雲離抓着繩子,在前面領路。這一切自然是做給那女兵看的。推搡扯拽着走出那女兵視線,陸雲離腳步加快,冷碧瑤在後面也跟着快走。只走出不到兩百步,只聽身後號角聲響起,士兵躁動,各自佩戴盔甲刀槍,準備迎戰。
這時陸雲離還未走出軍營,好在身邊的士兵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自己只顧快步在前面走。根本不理身後發生的事,有的百戶長叫他,也只當沒聽見。快速出了軍營,卻也成了明顯目標。此時陸雲離也顧不得那麼多,摘了冷碧瑤的頭套,冷碧瑤也鬆開繩索,陸雲離拔出寒霜劍遞給冷碧瑤,自己拔出黑炎刀,一路狂奔。身邊不時有反應快的騎兵追出,手持長槍,瞄準二人後心便刺。
冷碧瑤受了許多天的虐待,水米未進,遍體鱗傷,這會能跑起來全憑體內真氣和看着陸雲離的動力。不論怎麼說,腳步還是慢了。陸雲離見冷碧瑤體力不支,又見長槍襲來,腳步迴轉,躍起橫刀,那騎兵掉落馬下。又有騎兵上來,陸雲離以同樣招式對應,砍死七八名騎兵。騎兵砍死,馬匹也是受驚,四散跑開,沒有抓住一匹。
騎兵雖然不再有了,可是天空的箭矢如暴雨一般撲過來。陸雲離立刻抱起冷碧瑤狂奔,腳步再快哪裏跑得過箭矢。眼看自己要被射穿,卻沒有看那箭矢,而是低頭看着懷中的冷碧瑤,而冷碧瑤的雙眼含情,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對,說出任何話都是多餘的。突然,冷碧瑤翻轉身子,掙脫陸雲離雙臂,手中寒霜劍在空中揮舞。是那崖底所學的劍法,招招精妙,無數箭矢被擋下。箭矢落地時,冷碧瑤也落下,卻再也站不住,陸雲離上前扶住,見她身中十多隻箭矢,奄奄一息。
陸雲離心中劇痛,腳步不停,抱起冷碧瑤一直跑到自己那匹馬前才停住。冷碧瑤還是雙眼不離陸雲離,只是越來越渾濁。陸雲離帶着哭腔說:「剛才我都決定與你一起死在那裏,為何你又要替我擋那箭矢。」
冷碧瑤奄奄一息,有氣無力的說:「你能來救我,我心中不知有多歡喜。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在那崖底,今生得你真心,死而無憾。」
陸雲離早已哭成淚人,說:「你挺住,我知道甘醫在哪,我帶你去找他。」說着要起身扶冷碧瑤上馬,被冷碧瑤柔弱的手抓住。說道:「現在只想抱着你,什麼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在我眼中都不及你重要。你好好活下去,找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話語中開始斷斷續續,連不成句子,雙眼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我倦了,想睡會,你別放手,抱着我。抱着。」話語越來越弱,漸漸沒了氣息。
陸雲離雙手緊緊抱住冷碧瑤,放聲痛哭。自從幼時家中變故後,再也沒有哭的這樣傷心。只覺得自己無能,無法保護心愛之人,以前無能,現在更是無能。又聽到遠處喊殺聲震天,不得已,將冷碧瑤屍體伏在馬上,脫去西南軍軍裝,快馬疾馳而去。喊殺聲逐漸遠去,直至聽不到。再看懷中冷碧瑤,柔軟的躺在自己懷中,像是睡去了一樣,那樣安詳,嘴角還留有微笑。陸雲離一路跑,眼淚流出就被風吹乾。也不知跑了多久,天色亮起,馬匹也是累了。速度才降下來,任由那黑馬慢步走。
路邊流民又漸漸多起啦,也不時有人上前搶馬,陸雲離抽刀收刀間,便將其斃命馬下。這一路也不知有多少流民死於陸雲離刀下。陸雲離只是抱這冷碧瑤屍首,神情恍惚。還好老馬識途,這黑馬自己有時奔跑一段,有時慢步走,吃草飲水都由得去。夜裏休息也不亂跑,只在陸雲離身邊。第三天,陸雲離見一處山青山秀麗之地,注視很久,將冷碧瑤埋在此處。沒有墓碑,沒有那些繁文縟節,只有真摯的心。
陸雲離再次起身上馬,此時眼中充滿堅定,一路狂奔直至西平府。到時已經許多天滴米未進,滿身污泥,若不是胯下那匹黑馬是西北軍的軍馬,這人與其他流民就是一個樣子。
身體疲憊,多天的勞頓未能讓他倒下,強撐在馬上,慢步進了城。守軍見他雖然一身污穢,胯下卻是軍馬,也不知是不是西北王內部之人,便沒有人敢攔住問話,任由他緩步走到城中。
西北王的探子遍佈城中,陸雲離回來消息吳小飛立刻便知道,立刻跑出,在街上見到那虛弱,無力,只剩下那雙堅定的雙眼,見到吳小飛,翻身下馬,卻哪裏還有力氣,身體一滑,整個人摔在馬下。不省人事。
再次睜眼,屋中昏暗,只有桌上一支燭火,一人伏在床邊睡着。陸雲離以為自己做了個夢,強行支起身體坐起。這一動作驚起床邊那人,陸雲離借着微弱火光看,正是吳小飛。
吳小飛見他醒了,問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陸雲離覺得有些眩暈,一手支撐身體,問吳小飛:「我是還沒出發去救冷碧瑤?還是我走後又已經回來了?」
吳小飛坐在床邊,輕聲說道:「我並不知道你這些天經歷了什麼,只知道你騎着那黑馬進了城,一身污泥,疲憊不堪。我找了醫生,說你是傷心所致。」
陸雲離知道這不是夢,只是「嗯」的應了一聲,一頭又是倒在床上,淚水順着眼角流出。
吳小飛:「你不說我也大致猜得出,事已至此,我想冷姑娘也不希望你這樣傷心。」
陸雲離:「我只是恨我自己,自認為聰明無比,可以把握天下局勢,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是那個最無用的人。連心愛之人都無力保護,先前是我全家,這次又是我妻子。如此無用的人,怎麼還配活在這世上!」淚水不斷滾落,浸透了被褥。
吳小飛也是雙眼濕潤,她並非與冷碧瑤多麼熟悉,見過幾次,只是覺得她的琴聲悠揚動聽,卻沒想到這樣一位美人說沒就沒了。又看着陸雲離那樣傷心,自己也是實在忍不住了,此時說任何安慰的話都是多餘,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在一旁默默陪着。
此時,房門被人猛力推開「咣當」一聲巨響,進來的便是軒奇武。大步走到床邊,抓起陸雲離一把摔在地上,大聲說道:「一個男人,哭哭唧唧就能把事情解決了嗎!虧得我先前還覺得你將來必定是個人物,沒想到只是個會哭的人,我這也是瞎了眼,竟然還讓你們去我的兵刃閣里挑武器。真是氣死我了。」說着轉身開門往外走。
陸雲離被摔在地上,身體劇痛,聽軒奇武這樣說,自知男人不應該這樣哭哭啼啼,也知道軒奇武是為了激勵自己。強忍劇痛,支撐着虛弱的身體站起身,吳小飛要上前攙扶,被陸雲離伸手示意阻止,站直身體,大聲說道:「軒教主,你並沒看錯什麼人。」
軒奇武在門口回身看着顫顫巍巍的陸雲離,說道:「那就證明給我看。」說完,轉身離開。
陸雲離強撐着身體坐在一旁椅子上,問吳小飛:「不知現在幾時?可否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