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五年冬,京城。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正陽大街上都是販夫走卒,車馬驛站、鏢局當鋪聚集之處,所以天剛蒙蒙亮,街上便已經熱鬧了起來。
威遠鏢局紅色的大門敞開,裏面的弟子已經操練了一段時間了,十多個鏢師並排而列,赤裸着上身,即使是寒冬臘月,也還是練出了一身的薄汗,一招一式,聲勢浩大,吸引了不少路過行人的目光。
在角落裏,有一個纖細頎長的身影,江清越一身青色男裝,墨發豎起,相貌俊美無雙,一雙清冷的眸子,卻閃着堅毅的光。
她沒有像其他鏢師那樣,打出威風凜凜的招數,她在練的是基本功,蹲馬步,已經足足一個時辰,額頭上沁出了薄薄的汗。
很奇異的一個景象,在這個不大的院子裏,她像被單獨隔絕出來的一處風景,卻也奇異的和整個院子融合在一起,最簡單的動作,卻沒有人會忽略她。
太陽終於升了起來,早課也結束了,到了吃早飯的時間,大師兄林哲遠神色恭敬地帶着一個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徑直地進了內堂。
內堂是待客接生意的地方。
江清越是半年之前來到威遠鏢局的,經過兩輪比試,她成功的進入了威遠鏢局,成為了一名鏢師。
不過威遠鏢局沒有經過五年訓練,並且通過考核的鏢師是無法走鏢的,所以就算是有生意上門,也與江清越無關,更何況,她來威遠鏢局也不是為了走鏢……
吃過中飯,林哲遠就已經宣佈要走鏢了,這次去的目的地是柳州,護送的是城中易慶堂的張夫人,張老爺在柳州做生意時病重,張夫人要趕去探望,隨行還帶着些藥材。
張家只是普通的商戶,藥材也沒有貴重的,任務的難度並不大,但是江清越卻聽到鏢師們在竊竊私語。
「聽說這可是一筆大單子,兩百兩黃金!」
「這麼大手筆啊?」
「可不是,說是就是衝着我們威遠鏢局護鏢從未失手的名氣來的!」
威遠鏢局成立雖然不過短短二十年,卻是後來居上,因為價格公道,認真負責,而且從未失手,已經超越了龍門鏢局,隱隱成為第一鏢局的石頭。
威遠鏢局有很多不成條的規矩,比如說入鏢局五年之後方可以走鏢,再比如說,資歷最淺的弟子初一和十五要天不亮就要去城北的酒鋪買酒喝。
江清越天沒亮的時候就出門了,一路上卻發現今天的人比較少,聽着來往的路人都在竊竊私語,她是習武之人,耳力自然不凡。
「今天可是兵部尚書被處斬的日子,你還不趕去看熱鬧?」
「當然要去看了,我聽說這狗官可貪了不少銀子!斬首也要午時吧,現在太早了。」
「那還不得去佔個好位置……」
江清越搖了搖頭,這又與他沒有關係。
等江清越回到鏢局,就看到鏢局外停着好幾輛張府的馬車,今天就是出發的日子了。
江清越走到路口,就看到門前停着的馬車,她拎着酒壺走了過去,突然一群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乞丐蜂擁而上,她被圍在人群中推搡,她心中一慌,旋即腳尖一點,從人群上空翻身落在了門前。
這本是一個完美的轉身,只是大門前張府的下人在守在馬車旁,不知地上何時灑了油,腳下一滑,就向江清越的身上倒去。
江清越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提着下人的衣領,衣袂飛旋,下人只感覺到一陣目眩迷離,然後就穩住了身體。
下人一臉余驚未消,感激地看向江清越。
「多,多謝……」
江清越鬆開手,轉過身,就看到門前林哲遠和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前。
這名中年男子前幾日來威遠鏢局的,張府的管家劉福。
張夫人是女眷,不能拋頭露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劉福出面處理的。
江清越微微頜首,徑直地想要進去,面前就擋住了一個人。
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身布衣,長得倒是端正,一雙笑眯眯的桃花眼,卻添了幾分輕挑,他正好奇地看着江清越,語氣輕快:「你的身手好厲害,威遠鏢局果然是臥虎藏龍,以前我還不大信,現在總算是大開眼界了!」頓了頓,他轉過頭看向了劉福:「二舅,讓她隨車護送我們一起吧!」
劉福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斥責道:「洛北,不得胡鬧!」話是這麼說,他還是轉過頭看向了林哲遠:「林鏢師,不知此人是否也是鏢局的人哪?」
劉福的意圖已然明了,林哲遠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是倒是是,只是,清越剛入門,按規矩還沒資格押鏢。」
洛北此時笑了笑,大大大咧咧地說道:「二舅,看來你的銀子還是沒給到位,連個選鏢師的資格都沒有!」
劉福的神色便淡了淡,林哲遠一臉尷尬,威遠鏢局聲名在外,倒也不缺生意,可是這筆生意鏢銀多,而且還沒什麼危險,要是錯過了確實有些可惜。
劉福衝着林哲遠笑道:「林鏢師,我看這位小兄弟的身手不錯,反正也只是多加一人而已,還請行個方便哪。」
林哲遠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劉掌柜既然說了,那就全憑劉掌柜做主。」
事情就這麼定了,江清越依舊是一臉冷靜地站在一邊,手裏還拿着酒壺,對突然可以跟着師兄們去押鏢一事,沒有置喙,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臉上淡然的表情一如平常。
林哲遠看向江清越,眼神裏帶着探究,江清越是半年前來到鏢局的,她的武功還不錯,所以師父就答應收下了她,她話不多,平日裏也極少與人來往,大部分的時間也都是留在鏢局裏,每日裏都很認真練功。
這樣的一個人,卻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讓人看不清楚她的來意,也許這次出行,在路上能探出什麼也說不定?
雖然有鏢局的規矩在,但是這是客人親口點名要江清越跟隨的,就算是他們鏢局也只能退一步了。
往年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誰也沒想到江清越在客人面前露了一手,讓客人注意到她了,這真的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張府的馬車外表都很低調,打眼看過去,每一輛都是一模一樣的,劉福走到其中的一輛馬車前,神色恭敬:「還請夫人下車。」
車簾被掀開了,一個中年婦人就從車裏走了下來,她身上披着華貴的兔毛披風,戴着帷帽看不出她的面容,她的身高比普通的女子高一些,顯得非常有氣勢。
劉福陪着張夫人走進內室去簽署文書。
江清越匆匆掃了一眼,林哲遠便對着她道:「清越,你快去收拾一下東西,一會簽完文書之後一起出發。」
江清越微微頜首:「是,大師兄!」
這是她從頭到尾說的第一句話,聲音清冽而低沉,帶着一絲雌雄莫辯的磁性,卻意外的好聽。
洛北已經跳了過來,一雙含笑的眼落在她的身上,「你原來會說話啊?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你多大了?是不是很厲害?」
江清越一言不發,轉身進了屋子,去收拾行李了,洛北絲毫不見外,緊緊地跟着她,無視她一張冷臉,不停地跟她搭話。
「哇,你的武器是長槍啊?這個倒是少見,我看他們都是用刀劍,長槍好練麼?」
「咦,你為什麼不說話?」
等她收拾好東西,江清越已經知道了,洛北這次是跟着劉福一起去拜見張老爺,是要給他當小廝的。
聽到這,江清越頓住腳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們老爺病重,你還這麼興高采烈的,你就這麼當人家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