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運作 第1章 老資格評說官場

    第1章　老資格評說官場

    跟其他剛入職的基層公職人員一樣，皮一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做着有朝一日能走上領導崗位的夢，而且每天也為此做着不懈的努力，無論是領導吩咐的工作，還是同事請求幫忙的事情，都會盡心盡力、盡職盡責地完成。

    不過，皮一橋在宣傳部待了三年之後，就漸漸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工作，如何積極表現，換來的除了領導或同事的那兩句不咸不淡的讚許之外，幾乎是一無所得。

    在宣傳部這三年時間裏，皮一橋的材料是寫的最好的，工作完成是最出色的，出勤更是最全的，可儘管如此，還是眼睜睜看着別人一個個步步高升，而自己依然是原地踏步。

    就拿宣傳科的梁俊艷來說，一年到頭來部里的次數都是有限的，可此次縣裏人事調整，還是被調整到縣團委任副書記去了。還有文明辦的趙勛，一天到晚吊兒郎當屁事不干，不是在麻將桌上搓，就是在酒桌上轉，這次也順利調走了，而且還是一步登高，直接到河口鎮任副鎮長去了。

    趙勛這個人皮一橋是最了解的，剛來的時候副部長賈世國讓他給縣委其它部門和下屬單位寫一段新年祝福詞。他整整磨嘰了半早上，攏共寫了三行半，滿打滿算也就不到一百個字，最後拿給賈世國看的時候，賈世國氣的連看都不想看，直接讓他找皮一橋。皮一橋看完之後差點沒笑出來，字寫的扭七裂八就不說了，短短不到一百字一段祝福詞，別字、錯字加起來竟然有十幾個之多。

    就是這麼個玩意竟也能被選派到鄉鎮當副鎮長，真的讓皮一橋有些難以接受。

    這樣的結果不禁讓你皮一橋想起剛來部里的時候，部里的幾個頭頭，特別是部長牛津高常天對年輕人說的話。牛津高說：年輕人要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多干一份工作便多一次鍛煉的機會，今後就多一份資本。

    現在想想牛津高說的這些屁話，皮一橋不由覺得簡直可笑透頂，就像現在的自己一樣，苦受了，累也受了，工作也不知道多幹了多少份，卻眼睜睜看着別人高升，自己他媽的還在辦公室的普通科員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你要說理，到哪兒說理去。你只能在領導恬不知恥地安慰你的時候，違心地說上一句：主要還是我個人能力不足，經驗不夠，今後一定繼續努力。

    努力？努力個屁！就算努力到筋斷骨折，恐怕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皮一橋多少有些悶悶不樂，連副主任金明泉進來都沒有注意。

    金明泉進來後，徑直在皮一橋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笑眯眯地看着皮一橋卻半天不說話。

    皮一橋猛然抬頭見金明泉正看着自己，習慣性急忙站了起來問道：「金主任，你有什麼吩咐？」

    金明泉好像早已經看透了皮一橋的心思，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擺了擺手道：「坐吧。」接着將嘴對在手裏的金屬杯子上吸溜吸溜地喝了兩口茶水才慢條斯理地問道：「此次幹部調整沒輪到你，心裏是不是不大痛快？」

    皮一橋似笑非笑地歪了一下嘴，還是違心道：「金主任說笑了，哪兒能呢。調整誰不調整誰，組織上肯定要綜合考慮，沒輪到我主要還是我個人的問題。」

    金明泉可是個老江湖了，皮一橋這種違心的話他怎麼會聽不出來，不過金明泉也是個炮筒子，皮一橋的話音剛落地，金明泉就連連擺手道：「得得得，你小子就別在我這兒打官腔了。要我說，就算部里只調整一個人也應該是你，而不是梁俊艷和趙勛。可是到最後調整的偏偏是人家而不是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皮一橋問道。

    金明泉哼笑一聲道：「人家是小姐上床，有人壓陣；你是寡婦睡覺，上面沒人。就拿梁俊艷來說，人家雖然幾乎不到部里上班，可人家天天到牛部長床上上班，你能跟人家比？還有趙勛，他可是政協主席趙福臣的二公子，你就更不能跟人家比了。就跟我一樣，在宣傳部混了大半輩子不還是個辦公室副主任。所以說，咱們這些人都是寡婦睡覺，能混口飯吃也就不錯了。」

    皮一橋頗有些不服氣問道：「難道就沒個例外？」

    金明泉凝神半天，砸吧着嘴巴道：「有，當然有，像趙勛的老子趙福臣，常務副縣長馬海全，政法委書記金天虎這三個人都算是例外。不過要想走到他們這一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說冠冕的一些，那要天時、地利、人和三樣俱全，說不好聽一些，首先要臉皮厚。」

    「臉皮厚？」皮一橋有些不明白金明泉的意思，接着問道：「怎麼個厚法？」

    金明泉想了想道：「就拿趙福臣來說吧。據說當年趙福臣為了爭取城建局局長的位置，曾給當時的縣長武效廉下了跪，這豈是一般臉皮的人能做得到的。還有馬海生，據說當年為了組織部副部長的位置，竟把自己的老婆送到了時任縣委書記孫良茂的床上。這兩件事，哪一件是你能做到的？」

    要說請客送禮，在當下官場也算是人之常情，可要給人下跪，把自己老婆送到別人床上，這樣的事情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皮一橋嘖嘖半天，無言以對。不過，皮一橋總覺得也不能單純地一概而論。

    金明泉便接着道：「不過一旦混到這個位置，你，你的家人，還有你家的親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這一輩人，甚至兩輩人在縣裏都不用發愁了。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金明泉所說的這些話，皮一橋過去也就在書本上看過，不知道現實中真的會有，幾乎聽的入了迷，便要殷勤一些，接過金明泉手中杯子給續滿了，重新放在金明泉的面前。

    見皮一橋聽的認真，金明泉也講的越髮帶勁了，停頓了一下接着道：「還拿這個趙福臣來說。趙福臣在擔任政協主席之前還曾擔任過組織部長、常務副縣長等要職，算下來，在縣裏已經運作了有十幾年光景了，可以說是根深蒂固。而且在這十幾年裏，趙福臣把自己的親弟弟趙福軍從一名教師一步步提成了教育局局長，把自己的親妹妹趙曉霞也從一名紡織工人提成了婦聯主席，把自己大字不識籮筐的內弟范四娃也提成了工商局副局長。也就說趙家一門在縣裏的科級以上幹部中就有四個，這還不算趙福臣安排在其它重要部門的親戚朋友。」

    這豈不成了家族團伙，皮一橋不由疑惑問道：「不會這麼嚴重吧？」

    金明泉可能是沒想到皮一橋竟然不信，便更來勁了，手指敲打着桌子道：「告訴你，趙福臣還是這三個人中心思最輕的。金天虎那才叫一個牛，有人仔細計算過，金天虎一家在縣裏科級以上幹部就十幾個之多，副科級以上幹部起碼五十個以上，其他安排在各單位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了。像趙福臣、金天虎、馬海生這些算是縣裏的大家族，其他小家族還有二三十個。他們這些家族長期把持着縣裏的重要部門，可以說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照你這麼說，豈不是沒有縣委書記、縣長什麼事了？」皮一橋想了想接着問道。

    金明泉擺手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一般縣委書記、縣長都是從別的縣市調進來的，對地方上的事情自然心知肚明，只不過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他們大多情況下頂多幹完兩屆也就拍屁股走人了，只要這些地方勢力不是太過分，他們也不願意自找麻煩，睜一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何況這些地方勢力也不是吃素的，大多在省市一級有根，一旦鬧僵了，誰也討不到便宜。」

    說到這裏，金明泉站起來在皮一橋的肩膀上拍了拍，接着道：「聽明白了嗎，小子，這就是一個縣域體制里的政治。你想要摸爬滾打出個樣子，不掉層皮恐怕是難有出頭之日。所以我給說，不要抱怨也不要泄氣，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如果你是金天虎的公子哥，別說一個副鎮長了，就是相當鎮長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時機成熟，你老子一句話，你就是鎮長了。這就叫朝里有人好做官。」

    皮一橋疑惑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官場無好人？」

    金明泉依然一副淡然的笑容道：「也不能這麼說，好幹部還是有的，而且為數不少，像原任縣委書記現任中州市市委副書記李家明，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如果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河灣縣，他在任的那五年，河灣縣的經濟翻了兩番還要多，縣城也擴大了一倍；原任常務副縣長武俊臣，為了工作活活累死在了工作崗位上；原任農業局局長付孝勇，在任期間，幾乎沒有在辦公室待過，常年在老百姓家的田間地頭；對了，還有現任常務副縣長霍啟明，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不過在當下這種環境中，要做他們那樣的官，日子恐怕不會好過。據說，霍啟明就經常受到其他幾個常委的排擠，更是被縣長崔建臣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說完這些，金明泉便端着水杯悠哉悠哉地離開了，皮一橋卻久久難以平靜下來。

    金明泉今天可以說給皮一橋上一堂別開生面的政治課，同時也給皮一橋打開了體制的另一扇窗戶，透過這扇窗戶，皮一橋看的是失望，甚至是絕望，可以說讓他看到了像自己這樣一個沒有背景的小人物似乎早已註定了將永無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