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士在走出御書房,從托着錦盒的男子身側走過時,一股陰寒,使他心裏打了個突,沒敢停留,更沒敢多想,更快出去了。
御書房內,皇帝坐回到龍椅,過了一會,才對趙公公說:「讓他進來吧。」
「是。」趙公公忙躬身出去,對等候在外面有一會的煉丹士使了個眼神,煉丹士就跟着進來。
皇帝問:「如何?」
煉丹士答:「請皇上您一觀便知。」
說着,就從錦盒裏小心翼翼取出玉盤,呈了上去。
送到面前,煉丹士又忙後退幾步,這才恭敬叩拜,再起身站好,不說話了。
皇帝看着面前擺着的玉盤,拉下黃緞,就看見潔白無瑕的盤底有一幅圖,看着還算清晰。
雖不及測試時懸浮虛影來得震撼,但皇帝曾經見識過多次虛影,現在年紀衰老,早就只喜歡凡事看到結果,而不親自監督過程了。
這最終的圖,就是一條明顯在雷鳴中受了傷的小龍。
想到之前殿試時外面異象,皇帝對血脈疑心漸去,可別的疑心又漸起了。
「皇上,臣和趙公公全程監督,還有三位殿內人記錄,蘇子籍的確是前太子血脈無疑。」持玉盤煉丹士說着。
「結果如此,倒去了我的心病一件。」皇帝點了點頭:「這次測試,你回去後就記錄入檔。」
想了想,又說着:「記錄在密檔上。好了,下去吧。」
「臣告退。」持玉盤的煉丹士,將玉盤重新放回錦盒,小心翼翼捧起,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直到御書房內只剩下了皇帝與趙公公兩個人,皇帝才突然說:「聽聞蘇子籍的妻子在去棋館參加棋賽的路上,遇到了襲擊?連我的寶貝女兒新平也受了驚,可有此事?」
趙公公是臨到御書房才接到消息,本想着一會就稟報皇帝,沒想到皇帝竟比他得到消息還快,這時突然被問起,就是一驚,連忙應是。
「這事,奴婢也是剛剛才得知,已吩咐了人去查探後續情況。」
這話說完,御書房內就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皇帝微微蹙着眉,來回踱步,似是在思索着什麼。
趙公公偶爾抬頭偷看一眼,就忙收斂了,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
皇帝沉吟良久,終於又踱步坐了回去,再次看起了蘇子籍的文章,這一看,又體會出幾分來。
「看似和會試時差不多,其實隱含的那種氣韻更足了,幾乎讓人無懈可擊,摘減不了一字。」
「不想他有如此文才。」
皇帝最終手指點了點,說着:「能勝過這文章的,的確沒有,就點他當這一屆狀元吧!」
提筆就在卷子上頭空白處,御筆親批了「甲」這一個字,到時送回到考官去,那邊的人自然就明白自己是怎麼樣的意思。
他握着筆的手,現在已有些不穩,本想着在上面寫個姬字,臨下筆,突然之間莫名其妙有一陣厭惡,又丟下了筆。
起身看着自己微微顫抖的手,眼前浮現出蘇子籍風華正茂的模樣,沉吟良久,對趙公公說:「讓永安宮的女官進來。」
趙公公立刻應是,悄無聲息退了出去,片刻就帶着女官重新入內。
皇帝此時雖心情煩躁,但看到永安宮的女官,還是勉強壓下了,淡聲:「這卷子,你且給皇后送去。」
「是。」見沒了別的吩咐,女官立刻應聲,接過卷子,退出了御書房。
永安宮
「娘娘,天色不早了,可要用膳?」朝霞輕聲問着倚靠在榻上的女子。
皇后淡淡說着:「暫時不必,先讓人溫着吧。」
「是!」朝霞見皇后明顯在等着去了御書房的女官,忙退了出去。
朝着門外也張望着,終於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回來,朝霞忙上前,低聲說:「娘娘心情似是不好,你一會說話,可得小心一些,萬不可再讓娘娘不高興了。她難得這幾日吃得多一些,睡得也好一些……」
回來的這位女官,點頭:「我曉得,這次我帶回的消息,應該能讓娘娘開懷。」
娘娘似乎很看重這個蘇子籍的少年,現在如願得了狀元,皇上不僅不怪娘娘關心前朝的科舉取士,還特意將卷子也一併送來,這得是多大情義。
這樣想着,女官就捧着裝有卷子的匣子,走進了內殿。
見了皇后,就將匣子呈上,稟告:「娘娘,這是皇上讓奴婢帶回來給您看,蘇子籍已被欽點為狀元,這裏裝的就是他的殿試卷子。」
皇后沒有如她所料露出欣喜,而是若有所思的接過,抽出了卷子,只看了一眼,在「甲」字上轉了轉,就又放下,問了一句:「皇上還有別的話麼?」
女官有些不解,但還是回答:「回娘娘,沒有了。」
「好,我知道了,東西放下,你出去吧。」皇后淡淡說着。
女官只能退下。
等殿內只剩下皇后一人,她神色一變,臉色氣的煞白:「狀元,狀元算什麼,僅僅是個臣子。」
「哼,到了這時,你還不肯給他一個名分,你也太讓我寒心了。」
說完這話,皇后又自己笑了,只是笑容帶着嘲諷,還夾着一絲苦澀。
空空的宮殿內,只有不遠處的燭光,隨風閃爍,似是在嘲笑着她殘存的天真。
「事到如今,我竟還會對他抱有期待。」她慢慢搖着頭:「果然,他的那些花言巧語,還是讓我有了一絲動搖,我竟真的相信他後悔了。」
「皇上到」就在她冷笑着時,忽然聽到永安宮宮門口有人喊了一聲。
這就像是一個開關,讓原本沉寂的宮殿內,一下子活了起來。
無論是外面的太監宮女,還是這整座宮殿,都仿佛因整個國家主人的到來,而生出光彩來,但往日還陪着一起表演的皇后,卻突然覺得倦了。
她淡淡蹙眉,只慢慢踱步過去。
有女官從外面進來,提醒:「娘娘,皇上帶着幾個人到永安宮了,已到宮門口。」
「那就隨本宮出去迎駕吧。」皇后冷淡地說着。
雖說帝後十幾年都是關係冷淡,但表面上二人都彼此保持着該有禮敬,皇后只是不出永安宮而已,但皇帝來了,她或稱病不見,見了也會客氣。
唯從前段時間,二人的關係破冰,整個永安宮,就仿佛一下子從奢華冷宮,重新恢復了皇后宮中該有的氣氛。
此時見皇后態度冷淡,女官張嘴想勸什麼,到底還是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