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登基六載,仁厚治國,初見成效。湖州治下,漢王封地,便出了這麼一樁有情有義之事……」
這是王縣尊的公文,終於抵達了京城。
呼!
滿朝文武上上下下齊鬆了口氣,原來這毒舌今兒不是來討人嫌,是來拍龍臀呀!
可這記龍臀拍得恰到好處,簡直搔到燕成帝的心裏。
別看燕成帝臉上還假裝矜持,心裏的小人早咧嘴笑開了牙花子!
他甚有自知之明,知道能坐上皇位,純屬走了狗屎運。
本人又沒什麼天縱奇才,除了刷刷臉,便只能守着仁厚二字,安分治國。
可端午那場洪災,着實把他嚇得不輕。
因自古以來,都把這樣天災,歸結為天子失德。若鬧得太過嚴重,民怨沸騰,群臣聯手,罷了他這個皇帝都有可能。
好在燕成帝果斷出手,賑災及時。兒子也給力,替他贏了不少民心,方穩定了局勢。
如今又在洪災中,出了一個施恩報恩的好人好事,足見自己還是受老天眷顧,有這福氣當皇帝的!
朝中大臣紛紛賀喜,燕成帝更是心裏美滋滋。
當廷賜下宮花彩緞,給那兩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
至於報上這事的王縣尊,也得給他安個好差事。
於是,原本只能去國子監當個閒散官員的王縣尊,徑直進了禮部。
雖然也是個清水衙門,好歹是六部啊!份量可完全不一樣了呢。
再看鄭御史,頭一回覺得這老刺頭還挺順眼的。
皇上的善意,鄭御史感受到了。
官場行走,他雖是職責所在,甘當刺頭,但總不能把人都得罪光了吧?
尤其是天下至尊的帝王。
故此,當多年好友何知府,特意將此事提先透露給他時,鄭御史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而何知府故意略過漢王,直接將此事捅上京城,不也是怕皇上漢王不好意思自誇,給他們遞個梯子麼?
回頭他這「無名英雄」,定也會被記上一份人情。
於是,朝中上下,一派和樂融融。燕成帝深覺,今天還是個黃道吉日啊。
於是,他就順勢把大兒子的家書,掏出來了。
略過向老爹匯報學習生活的家長里短,他讓大太監念了漢王向父皇求教的一段。
閔柏說,洪災過後,想着百姓生活不易,便自己出糧貼補湖州孤寡,卻出現某些寡母剋扣親子的情況。
好心沒好報,小殿下表示很受傷。
但細細查問,卻發現因為是軍戶之子的緣故。
天下軍戶何其多,他是管不過來的。那有什麼辦法,能讓這些為國效力的軍士們,沒有後顧之憂呢?
這問題一拋出來,朝中大臣們也犯了難。
有人說,得加強監管。
那難道要派人天天盯着百姓人家吃飯嗎?
又有人說,要嚴懲寡母,殺一儆百。
可這不就違反孝道了?
大臣們也覺沒什麼好辦法,燕成帝便擴大範圍,讓在場之人,都暢所欲言。
然後,有位在廷上值守的年輕侍衛,勇敢站了出來。
這個事他其實也關注了很久,也數次提過建議。但人微言輕,又沒什麼好門道,便說了也到不了御前。
這回恰有良機,他按捺着激動的心情,說出自己的見解。
寡母苛待兒子,無非覺得養老沒指望。
但若是在男丁前去服役前,加多一項測試呢?
就是要求應役之人,身體必須達到一定強度,武藝達到一定技能。否則,就得換人,或是退回去養一年再來。
若連續退回兩次,那軍戶家中,就不得再享受各種優惠。如此一樣,誰還敢剋扣這個要服役的男子呢?
這樣的士兵再入伍,也不必擔心會是些病秧子,豆芽菜,白白損耗戰力。
且這法子簡便易行,成本又低。
無非就是每年入伍前,讓各地駐軍派人到鄰近縣府,監督一次測試就完了。
若有人敢徇私舞弊,等進了軍營,再來一回考核。若有弄虛作假者,監督考試之人也要受罰。
燕成帝聽了非常滿意,朝臣們也覺有理。
這事不大,但確實於國有利,且關係到天下千萬百姓。
於是當即交由兵部擬定細則,決意從今秋徵兵起,就發下聖旨,照此執行。
待消息傳來,將士們聽說,十分感念聖上恩德。
於是,在登基的第六年,燕成帝終於找到機會,收攏軍心。
至於那個大膽建言的禁軍侍衛,本是沒落世家之後,能文能武。皇上在考校一番之後,果斷將其連升三級,讓他去了京畿大營的實權位置!
而對於替自己掙了面子裏子的大皇子,燕成帝自然更不會虧待。
嗯,賞了許多筆墨紙硯。
就跟兒子暗地裏,送那鄉下小美兒的一模一樣呢!
閔柏在收到這份賞賜時,耳尖緋紅。
他就知道,自己無時無刻不活在他爹的監管之下。
燕成帝當然不是為了監視兒子,而是有個那麼不靠譜的娘,當爹的怎麼可能對孩子的教養撒手不管?
這可是他的長子!
所以燕成帝再忙,也不會不管兒子的學業行蹤。包括——
交友。
不過從目前來看,燕成帝對兒子的小筆友還是滿意的。
美娘很有分寸,信中並無半點私情。
只把自己當做一扇小窗口,讓閔柏看到真實的人生。
誰曾想,竟是替燕成帝干成了他一直在想,卻又沒機會做到的事情。
所以皇上才會什麼都不問,只賜下這些筆墨紙硯,還有幾本適合女子練習的字帖。
但這,也是在警示兒子,不可早戀!
小小年紀,還是學業要緊。
只是,燕成帝不知道的是,他兒子也藏了點小私心。
信中美娘困惑於女子地位低下,又被孝道束縛之事,閔柏就一字不提了。只暗搓搓的翻起律例,想找些漏洞,再給人回信。
這些都是後話,京城,永定伯爵府,傅家後院。
太夫人膝下,如今最得寵的庶出五小姐,正一派嬌憨,軟軟撒嬌。
「……那顧家雖曾獲罪,到底是國公之後。算來顧瓚表哥,還是祖母的姨侄孫。如今他連升三級,為何不去賀喜?」
傅老夫人搖頭嘆道,「他家落難之時,傅家都沒伸出援手,此時又怎好上門?」
「那時家中也不是祖母作主,怎怪得了您?若祖母覺得不大好,不妨用孫女名義便是,就這麼說定了!」
嬌俏的女孩,盈盈起身,吩咐下人,送出賀禮。
傅老夫人雖覺不妥,到底顧瓚新貴,自家卻子弟不肖,日漸沒落。也想仗着從前一點親戚情份,結份善緣,到底也就罷了。
只這位傅五小姐回了屋,卻陰沉了臉。
在上一世的記憶里,顧瓚分明還要被打壓數年,才得飛黃騰達。
今生為何提前了這麼多?
她本想等顧瓚再倒霉些,才伸出援手。如今卻只好錦上添花,真是氣人!
還有那位殿下,上輩子明明是在……之後才去的封地。怎麼這輩子她自夢中醒來,連結識的機會都沒有,人就已經走了?
但不管怎麼說,顧瓚還是因那位殿下才得重用。
想來今生二人,還是會結盟。
她既重活一世,自然不能浪費這樣的良機。得搶先下手,跟他們交好才行。
只那位殿下,如今離得太遠,有什麼法子才夠得着,讓他記得自己呢?
湖州,江州,再遠些,便是廬州,定州……
定州!
嬌俏女孩美目微閃,露出一抹算計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