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笑着恭喜,「王府雖規矩嚴些,但小殿下處事公正,葉叔只管放心去吧。要是怕孤身在外沒照應,也可叫上幾個同鄉。按說如今你有這官契,便也能當個工頭了。」
「啥?他,他還能當工頭?」
比起葉成,葉氏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去。
不可置信看看老實巴交的丈夫,又看看美娘。
「丫頭,你打嬸子一巴掌試試。這,這是真的嗎?我不是做夢吧?」
美娘掩嘴而笑,「小寶,快去親親你爹娘,告訴他們天還沒黑,沒做夢呢!」
葉小寶聽話的抱着他娘,吧唧親了一口。又抱着他爹,卻皺眉糾結,「爹有鬍子,扎嘴嘴疼。」
葉蓉笑着撲上來,按着弟弟一人親了爹一口,興奮大叫,「爹成官匠了!爹要去王府做活了!爹要賺大錢,咱家可以吃肉肉了!」
看丈夫被兒女親得一臉尷尬,葉氏笑得開懷。
可笑了沒幾聲,她卻是捂着嘴,淚如雨下。
葉成驚了,「孩子他娘,你怎麼了?」
葉氏嗚咽,「爹娘死得太早了!要是他們活着,知道咱家有今日,該多高興啊!」
葉成也難過的低下頭去。
葉氏是打小就抱到他家來的童養媳,連姓氏都不記得了,故此只稱葉氏。但葉成爹媽都是厚道人,挺疼這個媳婦,把她當女兒般養大,感情頗深。
只老人家操勞了一輩子,卻沒享幾天福,就先後過世了。
如今子欲養而親不在,想起來便格外難受。
可很快,葉氏便抹了眼淚,振作起來。
「孩子他爹,快別傷心了。爹娘在天有靈,看到咱們日子過得紅火,才最歡喜。咱趕緊商議一下,接下來,該是個怎樣章程?」
葉成在鎮上做工多年,也有幾個信得過的窮兄弟。
美娘這一提點,他便也想拉拔着大伙兒,一起去王府接活,好趁年下賺點錢。
但若是要去,家裏這些婦孺可怎麼辦?
且去省城一路開銷,只怕有人出不起。
葉成瞧着剛領回來的工錢,猶豫着就想借出去。
葉氏才想反駁,美娘替她開了口。
「葉叔你這一走,恐怕年底才回得來。家裏難道不多留些錢給嬸子開銷?另你出門,也得打點行李冬裝,又是一注錢財。
且你幫得了一個,幫得了所有人嗎?到時借誰不借誰?
依我說,倒不如直接找上他們,把情況說清。若願意同去,便讓他們自己安頓好家裏。如今既有正經活干,便是要借錢,想必也沒那麼艱難。若連借錢都不樂意,也不必再理。」
平白得的東西,誰都不會珍惜。總得有付出,才會格外上心。
葉成聽着有理。
葉氏方道,「我若說不借,你定要說我小氣。可你頭回走這麼遠,我能不擔心?到時定要多塞些錢給你,可你若拿去做了好人,等回頭有個病痛,跟阿娟似的沒錢醫治出了事,難道叫我們娘兒幾個,哭死不成?」
這話聽得葉成悚然一驚,忙忙收起念頭,保證絕不會如此。
美娘又道,「如今葉叔既是個領頭的,便不能總做老好人,該拿的就得拿。底下兄弟按出力多少,拿錢也要有個差別。否則誰又肯賣力氣?遲早生出怨氣。」
葉氏連連點頭,「連美娘接針線活,我如此都勸她。這事你可得聽我們的。」
葉成也同意了。
葉蓉也想到一事,「上回美娘姐姐從省城回來,一路都是走過的。快跟我爹說說,是個怎樣情形?」
於是,就這麼一點點商議着,葉成心裏漸漸有了底。
最後,美娘把王府令牌拿了出來。
葉成不敢接。
美娘硬塞給他,「我知葉叔是個穩重人,才把這個給你,也但願你們用不到。但若是有事,能幫上一把,總比白擱在家裏強。」
她如今是越活越明白了。
這人情往來,總要有來有往,才有人情。
否則令牌再好,也只是塊木頭。
她盤算着,還得置辦些禮物,給葉成帶去分送諸人才好。
只小殿下那裏,送什麼好呢?
收了令牌的葉家人心裏,又記上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一家子不知怎麼道謝,美娘卻笑,「只要阿蓉妹妹,好生幫我幹活就是。」
阿蓉妹妹一聽,頓時回屋拿起針線,繼續死磕那還不熟悉的攢心梅花了。
美娘忽地就有了主意。
不幾日,湖州城,漢王府。
簡潔利落的書房裏,閔柏扣着桌上一封信,說不出是什麼表情。
那信是夾在雙河鎮公文里一併送來的,封皮上還寫着瑞姑的名字。但小殿下要截留,誰敢說不?
小太監平安正猶豫着要不要換杯茶,分散下小殿下注意力。
閔柏忽地問,「平安,你打小就被家人賣進宮中做太監,你恨他們嗎?」
平安愣了愣,方苦笑道,「若說不恨,那是假的。但奴婢不怪他們,都是窮得沒法子,不賣了我,難道要一家子活活餓死?
如今奴婢雖做了太監,絕了子嗣。但在宮中能吃飽穿暖,讀書識字,還有師傅傳授武藝,且殿下仁厚。就算奴婢只是個小太監,但比起世上許多人來說,已經好過太多。」
「馬屁!你對孤忠心,孤日後不會讓你沒了着落的。」
閔柏斜眼罵了幾句,卻似有所悟,「小時父皇就常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對尋常百姓來說,若是連口飯都吃不上了,又何談禮義廉恥,父子親情?」
他主意一定,也提筆開始寫信啦!
平安想偷瞄又沒敢,只是納悶。
那小美人兒究竟寫什麼了?弄得殿下盡問些怪問題。
等回頭閔柏將信封好,提名寫着要給京城燕成帝,平安更是瞪大眼睛。
這,這不會惹事嗎?
他方才沒說錯話吧?會受牽連嗎?
可憐的小太監,心驚膽戰的把信送了出去。
時隔半月,遠在京城的燕成帝收到了兒子來信。
琢磨一時,他親自袖着這封信,上朝了。
朝中大臣們奏完國事,才把這封信抽出來,忽地有位鄭御史,上前賀喜。
滿朝文武頓時菊花一緊。
這位鄭御史,可是出了名的刺頭。慣愛針砭時弊,連皇上都時不時被冷嘲熱諷幾句,可人家本職工作就是幹這個的。
所以,他這是又要撕誰?
只見鄭御史笑眯眯抽出一本奏摺,開始恭喜陛下。
燕成帝牙根子泛酸,只覺出門沒看黃曆。才想把長子那信偷偷收回去,誰知鄭御史恰恰提到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