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秀所住的廂房,無論是房門還是窗戶,都從裏面上了鎖。
屋內,點了某種有安神功效的檀香,縷縷青煙寥寥而上,以極慢的速度,悄無聲息的擴散在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天色明明已經大亮,可這裏卻依舊點着一盞盞清油燈,跳躍的小火苗,將整間屋子照得連一片小小的陰影都沒有。
鋪着白絨毯子的躺椅上,白秀秀扶額小憩。
她身穿一衣桃粉色的錦緞褥裙,外面搭了更淺一色的薄衫褙子,三千青絲鬆散的挽成一個隨雲髻,面上未施胭脂,唯有一對殷紅的耳墜子一直垂在了肩頭,更是映着鵝蛋似的臉頰,愈發的白嫩如玉,嬌媚可人了。
可是,她的精神卻是不大好的,面色白皙賽雪卻沒有絲毫血色,恰到好處的臥蠶上已經添上了一抹疲憊的青黑,明明淺睡着,可一雙眼珠子卻不安的來迴轉動,不知正做着怎樣的噩夢。
就在前不久的一天夜裏,白秀秀正睡得有些迷糊的時候,總覺得有一雙眼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隱隱的,甚至還有低沉而詭異的喘息聲,似燥熱又似冰涼的氣息直直拂過臉面。
她不由的睜開了眼睛,而那床沿上站着的,竟是一個黑黢黢的影子,正微微躬着身子,一動不動的死盯着自己,猶如一隻佇立在黑暗中的魔鬼。
幸好這隻「魔鬼」及時表明了身份,更是發誓說什麼絕對不會對她怎麼樣,還說自己不是什麼「魔鬼」,而是李元富。
話說李元富本就是一個不顧及世俗禮儀的紈絝之徒,自從傾慕上白秀秀之後,一到晚上,就會悄悄的跑到她的廂房中,試圖一解相思之苦。可又擔心這位性子有些剛烈的女子,會因此尋死覓活,那他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他進了廂房後,並沒有什麼越軌之舉,只是就這麼痴痴的看着熟睡中的美人,心下便已是足矣。
可白秀秀儼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理由,她被嚇得不輕,怎麼也聽不進李元富的解釋。也就是從那時起,每每夜裏,她都不敢熄燈睡覺。她將門窗緊鎖,更是容不得四下里有一點黑暗,哪怕李元富心疼她,往後便再沒來過,她也亦是如此。
「誰!」小小白將守夜的兩個小丫鬟叫下去休息,可輕微的聲響還是嚇得白秀秀猛然睜開了眼睛,一見並不是什麼魔鬼,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霜兒啊。」
白秀秀無疑是白霜兒心中最為怨恨的那個,不過眼下,小小白卻是堆起了滿臉的興奮之色,就連聲音都激動得有些發顫了。「小姐,小姐!我想出了一個法子,能助小姐不用嫁給那個李元富!」
白秀秀聽了這樣的話,所有的困意全然褪去,一雙充斥着疲憊的眼睛,閃過了一陣悸動。她緊緊的端起了小小白的雙手,宛如握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當真有法子?」
「嗯!」小小白煞是肯定的點了點頭,將原本屬於蘇巧玉的台詞,一一說與白秀秀聽,更是毫不避諱的指出,蘇巧玉就是替嫁的最佳人選。「蘇姑娘不是一心想要清除奴籍嗎,若是嫁給了李元富,她豈不是還要翻身當主子了,那她感激小姐都還來不急吶。更何況,當初若不是白府好心好意的接濟了蘇姑娘一家,恐怕他們早就被當做奴隸,賣去寶雞塔挖煤了,那裏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又哪裏有這些年的平步青雲一說?如今得此機會報恩,想必他們不會搖頭說不的。」
白秀秀的眼眸中,閃爍着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嘴角彎起了一抹滿意的弧度。「快替我更衣,我要去見爹娘。」
小小白點頭稱了是,可心間卻好像被誰狠狠的揪了一把。
無論是白霜兒還是蘇巧玉,儘管她們在白秀秀身邊伺候了這麼些年,可白秀秀依舊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毫不猶豫的捨棄她們的性命。她自私得像是一隻噁心的黃鼠狼,涼薄得像是一條不知冷暖的盤蛇。
白霜兒,你真真不值得為這樣的人,付出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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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的南院,有一間非常清雅的書房,其間的一桌一椅,一雕一刻,雖不是最為美輪美奐的,亦不是最為雍容華貴的,可也是真正懂得品味生活的人,所精心挑選的老古董,每一件都被仔細的反覆修補過,歲月的痕跡,就好像是在告訴凡人,它們都隱藏着一段獨特的歷史故事一樣。
書房中,並沒有負責伺候的下人,好似誰也不忍心打擾這一對中年夫妻一樣。只見白母單手磨着水墨,哧哧的摩擦聲,像是滿懷心事一般的輕重不一。白父凝神執筆,似要將心中那些盪氣迴腸的心緒,化作筆尖下的一行行詩句,卻終還是無從落筆,反倒是胡亂的寫出了一個「煩」字。
「老爺,秀秀的事,難道真的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白母欲言又止了許久,終還是忍不住的輕聲問道,畢竟那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是他們的心尖肉,掌中寶。
白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煩躁的將手中的毛筆擲在一旁,在雪白的宣紙上撒下了一道長長的墨跡。「李府家世雄厚,朝堂上的許多官職都侵染了他們的勢力,就連聖上也不得不禮讓三分,李府的世子有心要娶秀秀,聖上又豈會向着我這個無權無勢的教書先生?如今,聖上已經命我為今年科舉考試的主考官,也算是給我、給秀秀、給白府一點補償吧……」
「我可憐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命啊……」白母傷心的掉着淚水,銀紗的絹子上,很快就濕了一大片。
「爹!娘!」正在這時,白秀秀出谷黃鶯般的聲音傳進了屋子,只見她邁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挑簾而入。
白母趕緊抹淨了淚痕,又見這些日子被夢魘所困擾的女兒,難得出了房門,面上雖然還有一層散不開的疲憊之色,可眉眼間卻是閃爍的神采,讓人不由的放心了許多。
「爹,娘!我有法子了,我有法子了……」
正在白秀秀向白父白母說出所謂的法子時,一直伺候在身側的小小白,正冷眼審視着他們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個動作,而心底更是滲着一股濃濃的嗔怒之意。
在原劇情中,白氏夫婦對白霜兒提出替嫁的事沒有半分猶豫,即便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可他們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品性依舊是顯而易見的,他們簡直就是冷血的屠夫,所謂父慈母愛的人皮之下,隱藏的只有人性的醜惡與扭曲。
他們無疑是將白霜兒推入深淵的儈子手,復仇名單中,自然也有他們的名字。